《与俗归》山柰

130、闷葫芦

　　陈鸣起身阴沉沉地往左边走，何滔一个劲往里蛄蛹，推搡着往里边挤。
　　“何滔！我一看就是你这货起的头！你贱不贱？”陈鸣爆发河东狮吼，把人摁着一巴掌呼在背脊，又掀起眼皮直勾勾盯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两个大哥，“你俩干嘛欺负他？出老千啊！！！”
　　“他运气不好。”
　　陈鸣抡起空塑料瓶在何滔身上暴风下落：“不可能！他脑袋聪明着呢，你们指定耍诈了！！！”
　　抡完一个一掌推开，挤进座位中间，水瓶疯狂输出，恶狠狠骂道：“单余！你不是我这边的吗？！！你还跟着凑热闹！！！”
　　“他运气不好。”
　　少年尖锐爆鸣：“啊——放屁！”
　　陈鸣被何滔偷袭拦腰抱着往外甩，慌乱挣扎中脸火辣辣被扇了一掌，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扭打在一起的四人谁都不知道谁打了谁。
　　“谁敢打我脸！不想活了？拼了！”
　　话音刚落，陈鸣被连甩带踹，一屁股扔在地上，少年委屈巴巴地偏头捂着半边脸颊无泪哭喊：“一安！他们打我脸！！！他们欺负我！！！”
　　付一安头脑发昏，他路都走不稳了……
　　“付！一！安！”
　　“来了……”付一安沉着步子走到左边，三下五除二地把何滔死死摁得动弹不得，只剩头在外边挣扎摇晃，“对不起了，我肯定要帮他的……”
　　单余趁着间隙撤离到边角冷眼看着。
　　陈鸣借机还了何滔一巴掌，冷声道：“你老实点！他打人很痛的！”
　　楚应淳见状绕后去拽付一安，陈鸣连忙推搡怒吼：“不行！你们三个欺负我一个！摁着他了你就来救了？！！不公平！！！”
　　陈鸣拖拽着楚应淳锁着不让靠近：“付一安！打他！！！”
　　少年迟疑会也没动手，下压的膝盖和掰过胳膊的手加力，轻声威胁道：“给他道歉，我松手。”
　　“不可能！”何滔忍着痛，咬牙切齿地挑拨离间吼出一大堆话。
　　陈鸣顿感不妙，楚应淳还死死反拖着他不让走，陈鸣用力挣扎好不容易挣脱魔爪，迅速上前捂住滔滔的嘴，惊慌地抬眸瞥着付一安那张冷厉发黑的脸，心头猛地下沉，背脊骨直发凉。
　　陈鸣急切道：“他乱说！乱说！”
　　“唔…唔……”付一安松力，何滔迅速翻身，火上浇油：“我有视频！”
　　少年紧皱着眉头，双眼中闪烁着怒火，嘴唇紧闭，呼吸沉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需要！”
　　感觉到发怒的低压，何滔把话咽回，怯怯地瞟着陈鸣看：“我乱说的…乱说的……”
　　付一安起身深吸一口气，黑眸冷峻幽深，他掀起眼皮，把不悦压下：“不闹了，你唱歌发泄发泄吧……”
　　陈鸣蹙着眉头，轻声试探：“不生气？”
　　付一安强装镇定反问：“你不是说是乱说么？”
　　“呵呵……”陈鸣干笑两声，谄媚道：“一安，他造谣，我很乖的，我是正经人，才不会呢……一安哥哥相信我。”
　　付一安心知肚明，轻轻应声：“嗯。”
　　陈鸣犹疑地扫着少年的表情，确认没生气后，迅速摸过手机，点上几首赛尔号蹦跶。
　　付一安坐下咬着后槽牙，直勾勾盯着前边那活泼的少年，黑眸暗沉犀利，面部肌肉紧绷。
　　这死小子玩大冒险，还真敢玩，怪不得撩人遂心应手，一点不怯，原来是玩熟了。
　　少年杯子倒满一饮而尽，断片得了。
　　三人瞟着少年，眼神交汇流转，还说没生气？明明快气炸了……
　　何滔拿杯子碰着，小声道：“哥陪你……”
　　几杯下肚，少年世界天旋地转，身体失去重量，如同柳絮飘浮。
　　他趴在桌子上意识迷糊，思绪混乱不清，感官放大，包厢里立体环绕的高昂音乐如噪音般在耳边回荡。
　　陈鸣口感舌燥，面部冒着细腻的热气，他转身拿矿泉水，余光瞥见大理石桌上倒下的少年他立马放下话筒，按下暂停。
　　“我去？？！你们又……”
　　何滔打断道：“和我们没关系，他被你气的……”
　　陈鸣哑口无言，拍开何滔在付一安身边坐下，拿着矿泉水拍着少年的背：“付一安，喝点水，要难受的……”
　　单余斜睨一眼淡淡道：“喂点茶、牛奶、水果……”
　　单余拍着电灯泡起身，“你没事了，我们吃夜宵去了，他好点了你俩自己吃点吧。”
　　三人从包厢出去，陈鸣掰起人靠在皮椅上，轻轻喂下绿茶，撅嘴道：“生气就生气嘛…生气还不说…就爱生闷气……”
　　少年无意识地呢喃：“阿鸣……”
　　“对不起嘛～以后不会了……”陈鸣顺着少年的背轻拍，柔声哄道：“一安，我改了……”
　　付一安胃里翻江倒海，灼烧剧烈，一个反胃喉咙发酸。
　　陈鸣立马揽着人轻轻拍着背，“垃圾桶。”
　　少年睁开迷离的眼，俯身大吐：“呕～”
　　“你还不如朝我发下脾气呢。”陈鸣眉头紧蹙，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闷葫芦，现在知道难受了……”
　　付一安咳嗽几声，胸腔剧烈起伏，又接着吐。
　　陈鸣轻轻顺着背，扯着纸巾给少年擦嘴，咕咕喂下几大口矿泉水。
　　“好点没？”
　　“嗯……”
　　陈鸣起身把果盘拉近，捻着切好的橙子剥皮喂进少年嘴里，“吃点橙子。”
　　少年无力地咀嚼吞咽，靠着皮椅缓上两小时才舒服一点。
　　付一安靠着皮椅倾倒，蜷缩着身子，陈鸣起身从缝隙中走过，拿过一边的外套盖在少年身上，大腿给他垫着当枕头：“你缓一缓，几点要回家？我送你回去，你妈在家吗？”
　　“……”
　　陈鸣瞥着默不作声的少年，摸出手机来录着视频，左戳戳右捏捏，把人当玩偶似的。
　　付一安意识渐渐清晰，蹙眉困倦道：“阿鸣…别闹…休息一下……”
　　陈鸣轻声细语道：“我给你面部按摩一下，不要睡着了，再缓一下回家睡觉。”
　　“我妈在家…明早回……”付一安起身坐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敲打屏幕，“我好多了……”
　　陈鸣拿过剩余的蛋糕叉着吃，偏头盯着温柔的少年，喃喃道：“付一安，你对我好好啊…总挑贵的好的买……”
　　“你爱吃蛋糕就吃呗。”少年嘴角上扬，调侃道：“陈某不是说爱吃甜的疼老公吗？”
　　陈鸣撇撇嘴，顿了会才道：“我们家过生日其实不吃蛋糕的，所有人都是，姐姐妹妹都不吃。每年生日都是长辈一起吃饭，做一大桌子菜，发红包给寿星。他们不稀罕这洋玩意，我们从小过生日只吃长寿面的。”
　　“我也不是说长寿面不好，我从小吃到大，没有我还不习惯了。而且我家不靠面条赚钱早饿死了。但我从小又很羡慕别的小孩过生日吃蛋糕，还点蜡烛一家人其乐融融唱生日歌的，很热闹。但我家姐姐妹妹她们都不吃，我也不敢要蛋糕。我是不是很矫情？”
　　“不矫情。”付一安顺着陈鸣的头轻声道：“蛋糕和长寿面都是祝愿，小孩子喜欢蛋糕很正常，别想太深也别有负担。爱吃什么吃什么嘛，面条吃，蛋糕也吃，自己开心就行。”
　　陈鸣闷闷应声：“哦。”
　　“阿鸣在家吃面条，和我过生日吃蛋糕嘛。”付一安揉搓着少年的头发问：“你这头什么时候染回去？明天报到了。”
　　“生日没时间，明天早上戴个帽子，下午染回去上晚自习。”陈鸣点点头，扒着蛋糕塞进嘴里，两颊鼓鼓，“那你跟我回家么？”
　　付一安淡淡道：“我成年了，能住外边。”
　　陈鸣转头反问：“你带身份证了？”
　　“……”
　　“我家有客房，放心，困了睡觉不吵你。”陈鸣笑道，“明早还能一起去报到，你回家拿下寒假作业就行。”
　　少年轻声道：“我再缓缓，走路飘得很。”
　　“好。”陈鸣把果盘推到少年面前，笑着催促：“那你多吃点水果！”
　　付一安缓好后，陈鸣把桌上的牛奶饮料挑选出来用袋子装好带走。
　　两个少年到陈家已是十一点半。
　　陈鸣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他还没来得及转圈，门就被从里打开。
　　少年下意识退了好几步。
　　扑鼻而来的酒味让女人眼底掀起不悦，高声斥责：“又在外面鬼混？你不和狐朋狗友混一混你不能活是吧？！手机不看手机？发了十几条信息都不回！！！你能不能正经一点？18岁的人了！！！不是8岁了！！！”
　　劈头盖脸一顿怒骂，陈鸣杵在门外一动不动，倚靠在墙边的少年眉头紧锁。
　　“吃完饭拿了钱一个没看住就去外边潇洒，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钱给你正用的！不是给你拿去喝酒鬼混！请不三不四的人吃饭的！”陈妈皱纹堆积，嘴唇一张一合语速又快又燥，“外公外婆还等你回家休息呢？！你让等着像话吗？你知不知道明天报到？头发头发不染回去？顶着这头你像学生样吗？！哪个学生像你这样的？？！我送你上的是高中，不是技校！”
　　陈鸣长叹一口气，无力地回：“我跟爸说了，你上洗手间我发微信也说了，你不是同意了吗？”
　　陈妈愤愤道：“你说你跟一安出去！满嘴跑火车！！！一身酒味！就是去鬼混去了！！！”
　　倚着墙站的少年此刻头痛欲裂，他深吸一口气才挡在陈鸣面前，放轻声音：“阿姨，是和我出去，我喝的，他一点没沾，没有不三不四的朋友，就玩的好的陪他过个生日……”
　　酒味愈加浓烈，陈妈瞥着高大少年的冷脸眉头蹙得更紧，愤愤道：“他连你也带坏？”
　　付一安摇头，“没有。”
　　楼上的动静过大，陈楠倚着过道盯着门口看，楼下的两个老人也往楼上来，外婆拉着女人往后走，“别老跟孩子发这么大火，先进来，时间不早了，让他休息吧。”
　　女人往后退开，让出路来。
　　少年眼前出现外婆的身影，老婆婆的身材已经有些佝偻，她的精神却矍铄，一双慈祥的眼睛里温暖柔和。
　　“大外孙，来！快进来！”外婆朝着付一安招手，“阿鸣呢？怎么还躲你后头？”
　　陈鸣叹息，在背后轻轻推搡着少年，“走了，先进去。”
　　付一安提着装满饮料的塑料袋和装礼物的纸袋迈开步子进门，转头看向无精打采的陈鸣。
　　红发少年垂眸看着慈祥的外婆，撇嘴问道：“外婆，怎么没回去？”
　　“你妈留我们玩两天，快回房间洗澡睡觉去。”外婆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转头又看向付一安打量，笑道：“这是一安？长得真标致！阿鸣说开春带你来乡下玩，帮我干活呢，高高大大的有劲嘞～”
　　付一安点点头，轻声喊了句：“外婆。”
　　“诶，真孩子真乖！”外婆轻轻推搡着两个少年往房间去，小声道：“玩得开心就行，下次早点回家哈……”
　　“外婆你早点休息吧。”陈鸣挤出笑来，“我洗澡也睡了，明天还要报到呢。”
　　“好。”外婆转身轻轻把门掩上，蹿和着陈妈下楼去。
　　陈鸣瘫在床上，双眼涣散，缓上两秒后起身去楼上的客房看，大舅呼噜打得热火朝天，吵架都没把他吵醒来。
　　陈鸣回到房间把门反锁，叹息道：“我不知道留宿了，我再找床被子，一人一半，你困了休息，我不会吵你的。”
　　付一安眼神暗下，自责道：“我不喝你就早点回家了，没酒味你也不会挨骂了。”
　　少年轻叹一口气，走到桌前点了根，惆怅道：“那不是我惹你生闷气了么，别摊自己身上，放以前我回家照样挨骂。你洗澡休息吧，我抽两根就好了。”
　　付一安看着缥缈的烟雾，轻轻叹息：“你妈经常这样骂你？”
　　“……”陈鸣吐出一口烟雾，“你头还疼么？不疼洗澡睡觉吧。”
　　“干嘛总催我休息？我不困。”付一安倚着电脑桌垂眸盯着少年看，眼神尽是心疼，“聊一聊，不要压着，有什么说什么，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