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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小点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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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鸣在楼下,房间没开灯,漆黑一片。
少年跨上二楼,从靴底摸出钥匙开门,他用手机打灯,轻手轻脚地拧开少年房门,柔声细语地问:“付一安,你睡了嘛……”
被窝里的少年起身靠在床头,伸手把小夜灯打开。
昏暗视线里,那张鬼斧神工的脸乌云密布,神情恍惚又低落。
陈鸣眼底掀起心疼的波澜,小脸皱皱巴巴,撅嘴道:“怎么了嘛?明明我去找老班你还好好的,怎么心情不好要砸墙,手疼不疼?”
陈鸣脱下书包挂在椅背,自然地坐在床边,蹙眉道:“手拿出来我看看……”
付一安从被子里伸出缠绕绷带的手,淡淡安抚道:“没什么问题,很快就会好。”
陈鸣眼眶发红:“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拿墙撒气?”
付一安张开手,陈鸣往里挪挪,小心翼翼地扑进少年怀里,少年左手轻轻拍着陈鸣的背,侧头在脸颊落下一吻,“不想说,阿鸣陪我缓一缓就好。”
“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聊聊天嘛,我可以和你分担分担的,说出来心情就好点了嘛。”陈鸣似是有点委屈,眼神期怨地对上那双漆黑空洞的黑眸,付一安抿唇不言,陈鸣撇嘴又道,“不想说就不说,那你能不能不要受伤?干嘛撒气用自己泄愤……”
付一安垂眸,有些事情在他心里已经翻篇,可是有人偏偏要把他翻出来,怒火能把理智烧红,他已经极力克制不往人脸上砸,极力收力了,也还是怒火冲天。
有求于人才来道歉,太可笑了。
想要一笔勾销,太可笑了。
少年头埋在陈鸣颈窝,感受着怀里逐渐传递的温度和背部的轻抚,他安心不少。
拥抱温暖而漫长。
陈鸣侧身坐到脚发麻才轻拍两下从怀中离开,他从裤袋摸出手机敲敲打打,手机响几声后站起身蹬蹬腿。
“我在这陪你,你躺下休息吧。”陈鸣拖着发麻发酸的腿往衣柜去,每走一步都酸爽无比,“我洗澡写题了。”
少年喃喃问道:“你不回家?”
“你家就是我家,怎么没回?”陈鸣拉开柜门翻翻找找,“跟我妈报备了,我妈没说什么,我睡地上,我怕碰到你手你都得痛醒。”
“换一下,我回来那天你就睡地上。”
陈鸣不满道:“换个锤子,哪有让病人睡地上的?都快五年了,咱俩还不熟吗?你客气个什么劲?我睡一觉还能风湿不成?你又不是没睡过地上,不难受,挺舒服的。”
“好,你睡吧。”少年淡笑道,“不跟你争,是我别扭。”
“别扭鬼!别扭鬼!别扭鬼!”
“好,我是别扭鬼。”
“嘁。”
陈鸣洗完澡,一只手能用的别扭鬼还给他把过道的床褥铺好,空调打开了。
陈鸣瞥着那盖上被子平躺的少年,轻叹一口气,真是有毛病,自己都那样了,还要照顾别人。
陈鸣披上外套,把门掩好,轻轻把书桌上的台灯打开,摁熄小夜灯,找出试卷习题写。
“睡了么?”
“没。”
“我放点纯音乐写题,你听不听?”
“好。”
纯净的音乐和细微的翻书声抚慰少年,小房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付一安瞥着陈鸣在桌前认真学习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心底变得平静,安心。
少年渐渐在音乐中睡去,呼吸变得平缓均匀。
陈鸣斜睨一眼睡梦中的少年,戴上耳机继续学习。
小区灯光一盏一盏熄灭,3号楼201的灯光亮起。
付琴拖着疲惫的身子,放轻脚步,拧开少年的房门想看看受伤的手。
书桌前暖白的灯光还亮着,少年左手撑着头紧咬下唇绞尽脑汁地解着数学大题,视线被遮挡,丝毫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
小床上,被子里的少年露个头,呼吸匀称。
过道里铺好的被褥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女人有些意外,小房间里还有一个少年,反应片刻她才走进房间,脚步声入耳,陈鸣心头一咯噔,摘下耳机惊慌地看着女人。
“十二点半了,你还学习?”付琴俯身看着睡梦中的少年压低声音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砸墙?手严重么?”
“笨只能花时间补了……”陈鸣喉结轻滚两下,压下剧烈的心跳,侧着身子回看一眼付一安,轻声回道:“砸墙他不说我也不知道…手起码两周才能好全……”
女人给少年掖两下被子,惆怅地叹息:“真的是个闷葫芦……”
陈鸣讷讷地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过来看他,早点休息吧。”付琴扫着那满是草稿的本子轻声道:“别学太晚,影响白天的课程。不会的等明早他起来让他教你。”
陈鸣视线跟随,干涩应声:“好,写完这题。阿姨,你也早点休息吧。”
女人盯着休息的少年看了会,才迈开步子轻轻把门掩上。
陈鸣看着紧闭的房门,烂泥般摊开,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少年也没心思再写题,拿着手机回到被窝躺下,刷会手机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闹钟准点就响,付一安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关掉,地上的闹钟还响个不停,没把人叫醒。
付一安坐起身子,揉开惺忪的眼睛,视线落在床尾。
“阿......”鸣字还未出口,地上的少年一阵蠕动,懒懒的怒音从鼻腔发出,暴躁的关掉闹钟,再缓五分钟。
付一安把嘴闭上,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醒觉。
五分钟又到,陈鸣把手机关掉,昏昏沉沉地坐起身子,眼睛眯成缝,迷迷糊糊地扫着小房间。
意识慢慢清晰,陈鸣眼神逐渐清澈。
视线对上,付一安勾起笑,望着那大梦初醒的少年柔声道:“阿鸣醒了,过来给哥哥亲亲。”
清楚的声音灌进耳朵,陈鸣瞳孔震动,一个惊搐彻底清醒。
少年心脏漏了一拍,浑身一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外,慌张不已。
陈鸣唇齿干涩,眉头拧起,双手在空中往下压示意,急切地放低声音:“付一安!你大爷的!你妈回来了!你小声点啊!”
付一安心头一紧,笑容瞬间凝固,迅速起身趿拉着拖鞋拧开房门朝外望去,女人在厨房忙活,玻璃门紧闭。
少年心底的石头落下,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好不好?”陈鸣拍着胸膛轻顺,惊魂未定,“我魂都要吓飞了。”
少年干噎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鸣起身叠起被子,轻声道:“十二点半,幸好没睡,在写题。不然早上咱俩腻歪会,门一开,真的可以收尸了......”
付一安踩进地铺,拉开柜门找衣服,“学习救咱俩一命。”
陈鸣跟着起身挑选,找了件灰色卫衣,“里面穿这个,外套穿自己的。”
少年点头,陈鸣打量着付一安,“你手伤了还挺麻利,昨天还洗澡换睡衣了......”
“一只手勉强够用,衣服宽松的不怎么会碰到右手。”付一安淡淡回道,“赶紧换衣服,6点半吃早餐了。”
“你妈班主任不守寄宿生晨读了?”
“来得及,她会去的。”付一安单手解着扣子,转头回道,“她七点能到教室。”
陈鸣扫着那慢吞吞的动作,嘴角勾起,小声调侃道:“一安哥哥,我给你解啊,你这穿个衣服得多长时间?影响学习。”
少年耳根霎红,撇嘴道:“不需要,你穿你自己的去,别看我。”
陈鸣眼睛弯弯,直勾勾盯着少年解扣子的动作看,戏谑道:“哥哥,看看腹肌呗。”
“滚!”付一安背过身去,“你真是随时随地,嘴没个遮掩的。”
“切,我还不稀罕呢。”陈鸣剥下睡衣,走到少年面前一番展示,大手拍着硬实的胸肌,又拍拍沟壑鲜明的腹肌,自信道,“哥这肌肉不比你强?”
“你大早你孔雀开屏啊?”付一安扫上一眼,吐槽道,“这么自信别穿了,去大街上展示吧。”
陈鸣抓起卫衣迅速套上,扯着衣摆整理,没好气道:“不解风情。”
“呵呵。”付一安低肩一滑,丝绸睡衣褪去,他从衣柜里摸出一件宽松黑卫衣扔到陈鸣手里,“口子给我抡起来撑开。”
陈鸣上下扫上几眼,心满意足地配合少年的指令,帮不方便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卫衣穿好。
付一安斜眼睨着眸若桃花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又浮起淡笑。
这小子真是,有够花痴的。
付一安穿好衣服裤子后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付琴扫一眼右手关切道:“手好点没?”
“好点了。”
“我倒看你月考怎么考?”付琴叹息道,“人家作文快写完了,你在那歪歪扭扭写标题。”
付一安抿唇,无言以对。这个倒是没说错,月考完蛋了......
“陈鸣起了没?早餐马上就好了。”付琴摆着碗,抬头盯着那僵硬的少年看,“小米粥、鸡蛋、菜包。”
“起了,在记单词。”
付琴走进厨房看粥,暗暗想着陈鸣这小子学习还真挺努力的,怪不得一学期能冲那么快。
六点半,餐桌上,付琴咕咕几口喝完粥,用塑料袋包着鸡蛋和菜包换了鞋风尘仆仆离去,留下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你妈吃饭这么赶?”陈鸣咬着包子讷讷道,“你吃饭慢吞吞的像谁啊?”
付一安淡淡道:“你说像谁?”
“哦。”陈鸣垂下头,喝几口粥,敲着鸡蛋剥开壳,蛋白递给少年,“诺。”
“啊~”付一安张开嘴。
陈鸣嘴角扬起,把蛋白分成几小块塞进少年嘴里,“你不是不要人喂么?别扭么?”
少年小口咀嚼着,面不改色心不跳:“手伤了,没办法。”
陈鸣笑着针锋相对:“左手还健在吧?”
付一安一本正经地回答:“被连坐,肌无力。”
“有毛病啊?”陈鸣嘴角豁开,轻笑道,“又摆弄你这些没用的幽默。”
“......”付一安嘴角抿着,余光睨着陈鸣,柔声吐槽,“我的幽默明明就很幽默好不好?”
“嗯,很幽默。”陈鸣又将一块蛋白喂进少年嘴中,喃喃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被你玩明白了。”
少年薄唇轻启:“我要喝粥。”
陈鸣勾起嘴角坏笑着用调羹舀上半勺送到唇边,打趣道:“来了,乖宝宝,张嘴。这回不穿尿不湿了哈。”
“滚!”付一安牙关紧闭,咬牙切齿地骂:“你这张嘴,我真想给你毒哑。”
“一安哥哥怎么这么说阿鸣?你要这么说我,我在食堂也追着你喂饭。”
付一安干咳两声,左手接过调羹,神色自若:“苍天有眼,皇恩浩荡,左手被赦免了。不劳烦您了。”
陈鸣一个没憋住,“扑哧”笑出声:“你的幽默真的是,我真的难以评价。”
付一安顺着话,一脸淡定地接道:“那你给五星好评,不要文字,只要五颗星星。”
“哎呦,我真笑死去。”陈鸣捧腹大笑,“付一安,你不要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好不好?你这张臭脸很割裂啊。”
“......”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餐桌上乐呼呼的。
七点四十五,两人走进二楼教室。
李君扫着那动弹不得,裹着绷带的手,惊讶道:“这么严重?”
付一安视线未在贺子栩身上停留,直接忽视他,朝着李君摇摇头,淡淡地回;“还好,没骨折。一两周就能养好。”
陈鸣翻着桌肚,招手道:“快点过来。”
少年迈着步子往四大组走,陈鸣摸出几包清凉糖塞进付一安口袋,“拿着,中午我来给你喂饭。”
付一安抿唇,拒绝道:“不用,我左手健在。”
“行,健在健在。”陈鸣撇着右手道,“你上课怎么办?左手歪歪扭扭的。”
“听也够了,笔记老王会做。”付一安左手往口袋里塞塞,“我上去了。”
“天冷去食堂,别把你手冻着了。”
“好,十五分钟我就来。”
“嗯。”
少年从后门走出,陈鸣送到后门,李君扫着陈鸣的灰卫衣笑道:“这衣服付一安的?”
陈鸣点点头,撇嘴道:“穿他衣服不行?”
“我没说不行啊!”李君回道,“你昨晚在他家啊?”
“昂,想着去打听打听发生啥事了。”陈鸣双手插进口袋里,叹息道:“真是闷葫芦,受气了也不说,自己消化消化一觉睡醒没事人一样,早上还搁那开玩笑呢。”
李君好奇地问道:“他脾气挺好的呀,气得砸墙该是啥事啊?”
“哎,谁知道呢,他不说,我追着问有什么用呢。”陈鸣望着窗外发愣,这个付一安,真是,有苦也不说,自己一个人憋着一点也不好。
五楼的王洛建瞥着那缠满绷带的手,眉头紧锁:“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小问题。两周能好全。”付一安抽开椅子坐下。
王洛建咂舌道:“马上要月考了。你这不得考个稀烂?”
“勉勉强强凑合用左手吧。”付一安抿唇道。
左手确实别扭,王洛建写完一题了,他为了字好看点一笔一划还在前两步。
第四节又是写试卷随堂测,他左手指节和手腕酸到不行,笔杆子都要撵断也只把计算题写一半。
少年甩甩手,休息会等到时间往食堂去。
陈鸣先一两分钟到食堂,付一安走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叫他,也没小跑追上去,他怕晃得手痛。
陈鸣端过餐盘坐下,刚扒几口,付一安就挨着他坐下。
少年扫一眼餐盘,都是清淡的。
付一安左手别扭地拿起筷子,酸痛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李艺其抬眸惊讶道:“抖这么厉害?”
付一安用力捏紧,淡淡回道:“写题写的。”
陈鸣抬头盯着看,起身去窗口拿了个勺子塞进少年手里,“用这个,吃完我给你按按。”
“嗯。”少年轻轻应声,左手捏着勺子舀着饭往嘴里塞。
陈鸣从青椒堆里挑着肉片往少年餐盘放,叮嘱道:“不辣,你多吃点!挺好吃的。”
付一安垂眸伸出勺子接着肉片铲点饭往嘴里塞,“够了。”
陈鸣给自己留几块夹着饭菜往嘴里送,贺子栩扫着亲密的两人,视线落在付一安身上停留。
他夹着一筷子青椒塞进嘴里,轻轻嚼两下,青椒的汁水在舌尖弥漫,喉咙全是那股怪味,软绵绵的肉含在嘴他有点想吐出来。
贺子栩夹着饭团往嘴里塞,随意嚼两下将碎渣咽下,企图将味道冲散。
李艺其余光睨着莫名其妙的少年怔怔发问:“你今天怎么不挑出来?不是讨厌吃青椒吗?”
陈鸣抬眸看着对面五官皱巴的少年疑惑道:“青椒这么难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贺子栩夹着一大块青椒又往嘴里送,“尝试一下,还行。”
付一安冷冷地扫上一眼难以下咽还非得硬吃的少年,心里隐隐不适。
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不吃青椒的小孩纷纷把青椒扔进他碗里的画面,绿油油盖住原来的饭菜模样。
付一安从小就不吃辣,他们似乎也知道这一点,遇见辣椒菜总趁没人注意喜欢往他餐盘里扔,有些辣椒足够辣,带点汤渗进白花花的米饭里,一大截都得挑掉,只剩最下边一层薄薄的米饭。
付一安不是没发过脾气不是没告过状,但奈何他们总打游击,死性不改。
他总早上吃的饱饱的去,下午四点半放学回家就翻箱倒柜找点东西吃,后来会做饭了,放学就煮点饭,自己随便炒个菜垫垫。
付一安长叹一口气,他还是做不到能和贺子栩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光是看着那张等比放大的脸都让他不适,食不下咽。
有些人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少年眉头紧锁,侧耳小声道:“我没胃口,走了。”
陈鸣转头抬眸,咽下饭团的功夫,少年已经站起身,他迅速拽着少年衣角急切道:“付一安!你不吃饭会饿!”
少年轻轻打开陈鸣的手,抿唇道:“我真的没胃口,吃不下,你们慢慢吃吧,我晚点想吃东西从后门点外卖。”
陈鸣抬眸盯着那阴沉沉的脸,放下筷子起身:“走,我带你去吃那家好吃的馄饨,现在还早,来得及。”
付一安摇摇头,低声拒绝:“不用,你吃吧,我饿了会吃的。”
“那我也没胃口,不想吃了,晚点饿了再说。”陈鸣扫眼餐盘,轻轻推搡着少年,“走吧,你去休息去,我给你捏捏手。”
付一安叹息道:“你把饭吃完,我门口等你,不会走。”
陈鸣点点头坐下,大口扒饭:“我很快。”
少年垂眸扫一眼,快步走出食堂,呼吸新鲜空气。
李艺其和李君盯着少年的背影,两眼发懵。
李君不解道:“他怎么了?”
李艺其干巴地咀嚼:“不知道啊。”
李君拉过几乎没动的餐盘,垂眸道:“我给他打的都清淡啊,也没他不吃的啊……”
“分了,没弄坏。”李艺其夹着菜往自己碗里堆,“少吃点饭,多吃点菜,一人几筷子的事,回收去喂猪还不如给人吃。”
陈鸣用筷子扒几块菜推到餐盘,狼吞虎咽地完饭,拧开保温杯灌下几口温水,扯出纸把嘴擦干净,迅速起身:“你俩帮我收下餐盘,我去看看他,他这两天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
两个姓李的点点头,陈鸣大步跑出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