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29、不需要改

　　假期的最后一天，陈鸣早早出门。
　　少年在中心街买些卤味凉菜，直奔高铁站去。
　　下午四点的太阳很大，但已降温，照在身上是暖洋洋的。
　　陈鸣穿的简单，黑色的宽松连帽卫衣，深灰色的牛仔裤，脚下一双双高帮帆布鞋，头上带顶黑色帽子。
　　少年坐在出站口的石墩上，翘着二郎腿朝出站口张望。
　　没多久，一抹高挑的身影缓缓从出站口走出来。
　　女生有些成熟，半年没见变化很大，他差点认不出来。
　　李晓染了一头红发，头上卡着一副大墨镜，妆容精致，樱桃小嘴涂成深棕色，瞳色棕黄，眼线上扬，眼型勾勒得像小猫。
　　女生左手提着大袋小袋，右手推着20寸的小行李箱，单肩还背着一个链条小皮包。
　　陈鸣坐着没动，朝着女生喊道：“走快点，我待会还回学校呢。”
　　李晓加快步伐，拽拽地说：“催你爹呢？绅士风度是一点没有，没看见大袋小袋吗？坐着不动，你倒是来接一下啊？”
　　“你一个顶两个还用我接？”陈鸣嘴上这么说，还是起身迎了迎，“我吃的带了没？”
　　“带了，你赶紧拿走，提着我累死了。”李晓把两个纸袋伸出去，“你一袋，付一安一袋。”
　　陈鸣瞟了眼，接过来，笑道：“你还特意给他带了？他这人不爱欠人情。”
　　李晓顺着石墩坐下，双腿岔开，手撑在腿上，姿势豪放：“累死了，姐先歇会，你俩不是好兄弟么？你替他还就行。”
　　“你猜怎么着？我还真算到了，你肯定也会给他的，我卤味都买的两袋，晚上你捧俩猪蹄啃，都不要吃晚饭了。”陈鸣把袋子递过去，“拿着。”
　　李晓一惊，放手上提溜两下，还挺重，这小子没少买。
　　“我靠，这么贴心，早知道不踹你了。”
　　陈鸣脸一黑，冷笑：“你不踹我，我也要踹你的。”
　　“那幸好我下手够早，给你看看我最近看上的帅哥，我放假回去，必拿下。”李晓把袋子放地下，从皮衣口袋掏出手机，按下电源，“看我屏保，够帅么。”
　　陈鸣盯着屏幕蹙起眉头：“这不跟付一安一个类型的么？还是付一安更好看。”
　　李晓切了声，抛出大大的白眼：“你懂什么，付一安那是假拽哥，这人才是真拽，从头到脚都拽。”
　　“温柔一点不好么？你喜欢这冷冰冰的干啥？热脸贴冷屁股？”
　　“这样才有征服欲。”
　　“呵呵，那你慢慢征服吧，加油！”陈鸣看了眼时间，抬眼道：“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现在才四点多，唠会嗑，你看这太阳多舒服啊。”李晓指了指天空，“我看你朋友圈前阵子还骂人呢，你俩咋回事？他咋招你惹你了？我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吃瓜时间都没有。”
　　陈鸣顺着蹲在地上，扶着帽檐，“也没招我惹我，就刚碰见那会他烦我呢，不肯当朋友了，他这人心软，后面磨一磨又把人磨回来了。”
　　“他最近状态咋样？”李晓回想起那个夏天最后一次见付一安，少年就跟失魂一样，无精打采，说话都轻飘飘的没有劲。
　　“和以前差不多吧，打打闹闹的。”
　　“哦，那就好。”李晓顿了顿，从皮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陈鸣，嘱咐道：“这玩意你还给付一安，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陈鸣愣住，看着手里硬塞进来的小盒子有些发懵，少年呆滞片刻，缓缓打开盒子，一个木质手串。
　　陈鸣瞳孔地震，大惊失色：“我靠，他真喜欢你啊？定情信物？？？”
　　李晓蹙眉解释：“不是，别乱说，帮了个小忙，他说不想欠人情送我的，我以为地摊买的就收了，后面去广城了，戴手上有人识货，说这手串挺贵的，还是算了，还他得了，我受不起。”
　　陈鸣咧嘴问：“你还帮过他忙呢？咱俩都成好朋友了，你咋不告诉我，你帮他啥忙了？他送你礼物呢？”
　　“人家隐私我凭什么告诉你？别问东问西的。赶紧收好，别弄丢了。”
　　“哦，我肯定还他。”陈鸣嘟囔一声，塞进了卫衣口袋，“我手放里头握着，丢不了，我回去上课了。”
　　李晓叹了口气，“干服务业就是惨，你们假放完了，我才开始放。”
　　“这还不好？街上人少，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得了吧你，我打车回家了。”李晓点了点手机，“你赶紧回学校吧。”
　　陈鸣告别李晓，回到学校才五点半。
　　他上五楼一看，付一安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教室只有零星几人，陈鸣探头，悄悄摸摸走进去。
　　付一安穿着校服，拉链拉到头，还有一点脖子露在外头，少年坐的也板正，一丝不苟地盯着草稿纸，笔不断在纸上计算。
　　少年脸上的口罩已经摘掉，嘴角淤青散掉了。
　　看到付一安停下笔，陈鸣才在旁边座位坐下，把袋子放到桌上。
　　陈鸣试探地问：“付一安，吃点东西？李晓带回来的。”
　　付一安淡淡扫了眼，嘴角紧绷：“我不用，你自己吃，你现在坐的位置不是你姐的了，不要乱坐，你姐位置前面一个。”
　　陈鸣翻开课本一看，飞扬跋扈的白许衡三个大字，“你们换位置了？”
　　“嗯。”
　　陈鸣立马起身，换个位置，他撑开袋子，拿出一块小蛋糕来。
　　淡绿色蛋糕胚，白色奶油夹心，层层交互，上面淌了层白巧，插了两根长长的圆条饼干，撒了几粒茉莉花点饰。
　　“付一安，你看这个，是不是很漂亮，你真的不尝尝？绝对好吃的。”陈鸣捏着透明盒子轻轻放在少年桌上，又拿出一个巧克力蛋糕放上，“你看这个，我上次说的那个蛋糕，你不心动？”
　　付一安垂头翻页草稿纸，淡淡道：“你喜欢吃，你就都吃了吧。”
　　“小蛋糕要分享才会更甜，你好歹尝一下，人家一番心意嘛～人家坐几个小时高铁带回来的。”陈鸣揭开茉莉蛋糕的包装，用叉子叉下一小块，朝少年嘴边递递，“啊～我喂你……”
　　付一安被陈鸣这肉麻的语气惊得一身鸡皮疙瘩，脸极速下沉，往后躲避，冷冷道：“你干什么？”
　　“你写题，我喂你，不影响你学习。”陈鸣又递了递，微微张嘴哄道：“来，张嘴。”
　　少年拿起本子，挡在自己脸前，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睛，“你有点边界感行不？”
　　“边界感能当饭吃？来，听话，尝一口，我手都伸麻了。”
　　付一安不解道：“你是不是精神分裂？前几天抽我抽的倒是挺用力的。你现在来哪出？”
　　陈鸣嘟了嘟嘴，眼神楚楚：“你怎么这么说我呢？我又反省了，以后我围着你转，再也不耍小脾气了，我以后真的好好学习。以前是我心没静下来，没放心上，我深刻检讨，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绝不浪费你的时间。你以后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都听你的话，就像前几天一样我有什么不好的你直接说，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慢慢改的。”
　　付一安都想伸手去摸摸陈鸣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高烧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少年又眨眨眼，“付一安，你说话啊。”
　　付一安眼眸暗下，喉咙有点干，头偏向窗外，闷声道：“你做你自己就行，不需要改，我能接受。”
　　陈鸣骤然一僵，手顿在空中，呼吸都停滞，晶莹剔透的眸子震颤，唯有心跳加快。
　　付一安说什么？
　　他小毛病这么多，不需要改？
　　他都快骑人头上了？还顺着他呢？
　　他有点恍惚，付一安为什么能对他这么好……
　　陈鸣不可置信，脑袋一时间都转不过来，嘴却先张开：“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付一安转回头来，摇了摇头，“没有。”
　　陈鸣呆呆地看着那双黑洞般的眸子，太神秘莫测了，漩涡不断吸引他沦陷，他有点痴迷，有点想往里跳。
　　少年看着漆黑一片的眸子愣神。
　　付一安缓缓开口，字字清晰，“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好的坏的都是你，是我不应该用我的标准来要求你，是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期望投射到你身上。”
　　有期望就会有失望。
　　他到底是期望陈鸣能进步，还是期望自己能帮到他呢，在他青春里多留下一点痕迹呢？
　　可能都有吧。
　　他明明一厢情愿的，又为什么想要点回报呢。
　　果然人呐还是自私的。
　　“你能学就学，学不进天天开心也够了。”
　　陈鸣缓了缓，手里的叉子伸到自己嘴里，他需要吃点甜的压压惊。
　　不是他在检讨吗？
　　明明他是犯错的学生，又皮又闹，又不上进，怎么检讨的却是一心付出的老师？
　　莫名其妙？！付一安错哪了？他想不通。
　　陈鸣回过神来，付一安正淡淡地看着他。
　　“付一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没道理啊？”
　　“你对我也不差。”
　　“是吗？我怎么感觉我一天到晚尽欺负你了呢？”
　　“没有。”
　　付一安回答的又果断又恳切，陈鸣都要怀疑人生了。
　　“啊？没有吗？”
　　“没有。”
　　“哈？”
　　少年摸不清头脑，埋头讷讷的吃蛋糕，清香的味道，细腻的口感在口中化开，油然而生一股甜意。
　　“你真不吃一口？”
　　“你吃过了就不要给我了。”
　　陈鸣翻了翻袋子，又掏出一个叉子，把蛋糕转一头，叉子叉在边缘，“这边干净，你尝一口，就一小口，真的很好吃。”
　　在少年期切的眼神攻击下，付一安还是动了动，伸手捏过叉子，挖下一小块塞进口里。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好吃！”
　　“嗯。”
　　“那你再吃点？”
　　少年轻推，蛋糕回到陈鸣面前，“够了，你爱吃你留着自己吃。”
　　“我楼下有一袋，够吃，你吃啊！李晓给我们一人一袋。”陈鸣弯了个腰，又掏出几个出来，“你看，好多，你拿回去放冰箱，面包能放三天，你当早餐吃。”
　　“不要，太腻了，你拿走分给你同学。”
　　“哦，你就是不爱吃甜的……”陈鸣放了一个在陈楠桌上，其他都放回来袋子里，“你不吃我就都分了。”
　　陈鸣从卫衣口袋里掏出小盒子放到桌上，“这个，李晓说还你，她说太贵重了，她不要。”
　　付一安愣了愣，打开盒子瞥上一眼，收回桌子里。
　　陈鸣小嘴又开始叽里呱啦，付一安低着头写题有一句回一句。
　　“你还买手串送人呢？”
　　“没有，我自己的。”
　　“你自己戴的，你干嘛送人？”
　　“我没戴过，小时候从家里拿着玩的，夹在行李里带到临川来了。”
　　“她帮你多大的忙啊？你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个要多少钱啊？我都忘记问她了。”
　　“我不知道，小时候的东西现在可能升值了吧，毕竟十来年了。”
　　“你送我耳钉，送别人手串，不公平。”
　　“你想要可以拿走，我没意见。”
　　“李晓戴过的，我才不要。”
　　“那你别要。”
　　“我才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付一安突然抬头，“别唠叨了，下面公告板贴成绩了，你去看眼去吧。你班上晚自习应该要发试卷的。”
　　“出了？你看过了？我多少分？进步没进步？”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你还卖关子。”陈鸣起身，拉了把付一安，“走，你陪我去，待会看完去食堂吃饭了。”
　　付一安扫了眼陈鸣，把习题合上：“你别拽我，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