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47、优先

　　少年把A4纸塞回包装袋压在书下。
　　推开阳台的门，天色已晚。
　　付一安摸摸肚子，起身打开房门。
　　周末、月假少年都是自己做饭吃的。
　　少年撸起袖子，从冰箱拿出他放学后买的菜放到厨房。
　　胡萝卜摁在砧板上切成丝，发出密集连续的“得得得”声。
　　晚上炒个胡萝卜，蒸个鸡蛋羹。
　　大门被敲响，少年关小火，看了眼锅上的鸡蛋羹，起身去开门。
　　“安哥，你哪天去？周六还是周日？”少女也没进门，站在门外头问。
　　少年倚着门，淡淡道：“周六吧，你感兴趣就去，不感兴趣也没事，我周日可以再去一次，不用勉强，也不用考虑我。”
　　任忆点点头，伸出手，“你票给我吧，我还是有点感兴趣的，反正有时间。”
　　“行，进来么？我去拿票。”付一安歪头。
　　少女走进屋子，一股菜香，“安哥，你已经做好饭菜了啊？这才六点，好早啊。”
　　“有点饿了。”少年搭了一句，推开房门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票递给少女，“拿着，上午下午我都行。”
　　“我肯定下午，我可做不到像你一样放假还早起呢。”少女拿着票在手里拍了拍，“那行，我回去了。”
　　少女往门边走，又回头问：“门掩着？琴姨等下回来吗？”
　　少年看了眼，回：“关上吧，我也不知道她今天回还是明天回。”
　　“好。”少女出门，轻轻把门关上了。
　　付一安回到厨房鸡蛋羹也差不多好了，他用干毛巾包着碗边，关掉火，迅速把蒸蛋端出来放到桌上。
　　少年用勺子切割划成小块，拿瓶生抽倒一点，撒上灵魂葱花。
　　□□弹弹的蒸蛋，嫩滑鲜美。
　　吃过饭少年画了会画，洗完澡，客厅里多了个大包，茶几上一沓试卷。
　　付琴回来了，少年瞥了眼，她门缝没灯。
　　付一安反应过来，快步回房间，推开房门，视线落在女人身上，干干地喊了声“妈。”
　　付琴微怔，拿着手机朝付一安递，“你手机一直震，陈鸣给你打电话了，我接了，你等下回给他。”
　　付一安呆讷地伸手接过，手心都是汗。
　　“洗了澡看会书早点休息吧……”
　　付一安点点头，付琴走出房间，少年扫了眼书桌和柜子后才打开手机。
　　一解锁就是微信聊天列表，陈鸣发了几条消息还是红点未读。
　　班群信息勿扰还在弹个不停。
　　付一安蹙眉，点进和陈鸣的聊天框。
　　聊天框陈鸣发了三条：在不在？
　　少年觉得有些奇怪，上次暴雨后陈鸣就没怎么发过信息了，就那么吃饭的一条信息。
　　付一安都平静地接受陈鸣的若即若离了。
　　少年咬着下嘴唇，犹豫片刻电话回拨过去。
　　陈鸣电话接的慢，付一安准备挂了，对面才接通。
　　那边也没出声，付一安沉默几秒，才干巴着开口：“你找我？”
　　那头声音慌乱紧张，有点结巴：“喂…付…付一安？几分钟前你妈接的……你在干嘛？怎么不接我电话？”
　　付一安淡淡地回：“洗澡。”
　　“哦…哦…洗澡啊……你周末美术馆…我…我陪你去啊……”
　　少年坐在床上，尴尬道：“我明天和任忆去。”
　　电话那头小声嘟囔有点怨气，“我说了我想去了，你还找别人去，我的话你一点都不听，你一点都不听，一点都不听……”
　　付一安嘴角扯了扯，陈鸣到底在干嘛？
　　他真捉摸不透了。
　　少年轻声解释：“我怕你不喜欢，对你来说是真的很无聊，任忆她稍微有点感兴趣。”
　　那边突然炸开，声音拉高，付一安下意识地把手机从耳边挪开。
　　“我愿意去啊！！！我想陪你去不可以吗？你可以陪我去干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行吗？我求你那么多遍了，你根本就不考虑我！你说无聊就无聊？你都不带我去你怎么知道我无聊了？付一安！你个王八蛋！！！就是不想和我去！你就是想和别人去！在你心里我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付一安被一通又急又快的输出突突地脑袋发懵，话音落下，电话就被挂断了。
　　少年看着熄屏的手机，耳蜗嗡嗡的。
　　付一安瘫在床上，脑子乱七八糟。
　　手机震了震，陈鸣给他发信息了。
　　【一鸣惊人：付一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给你道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错了！你好好玩！我不吵你了，对不起！！！】
　　少年用头砸了砸床，面色紧绷。
　　他真要怀疑玻璃是不是炸到陈鸣脑子了？他最近精神分裂比以往厉害得多……
　　付一安翻了个身长吐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陈鸣说的话也没错，这点确实做得不好，陈鸣生气是正常的。
　　没有问过陈鸣，就替他做决定。
　　把自己以为的当做答案交卷了。
　　少年手指轻点屏幕，房间只有空荡的铃声，响了十来秒就被摁断了。
　　付一安眼眸垂下，陈鸣生气不接电话。
　　少年点点屏幕又拨过去，响几秒就被掐掉了。
　　电话那头的单余看着满眼通红蜷缩起来的少年叹了口气，“别哭，你接吧，我陪你。”
　　陈鸣呜咽抽泣：“我…我这样…怎么接？”
　　单余怼道：“憋回去。”
　　陈鸣衣袖抹了抹，声线颤抖：“我…我做不到……你让我自己难受会吧……”
　　单余叹息，拍着少年肩膀，“那你哭吧，让他发语音打文字都行，你看看他说什么。”
　　陈鸣有点抗拒，不敢拿手机发信息了，“他会不会骂我…我刚吼他了……”
　　单余没好气地安抚：“平时老把他温柔脾气好挂嘴边！我们都信了，你干嘛不信？没事，这都小事，别怕。我给你看他发什么，不好的话我直接删掉，不给你看。”
　　陈鸣没说话，单余把手机抢了过去，挑眉问：“密码？”
　　“四个零……”
　　单余点开手机，点进聊天页面，嘴角抽抽，抬眸看眼犯错似的小屁孩。
　　陈鸣还真挺喜欢他的，聊天背景都是付一安。人都哭抖了，手还能颤颤巍巍敲那么多道歉的话。
　　单余在屏幕上点点。
　　【想说什么？】
　　正准备发过去，指尖迟疑下，又删掉，瞥眼陈鸣学着他的语气说话。
　　单余脸上乌云密布，咬咬牙发出那条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信息。
　　【一鸣惊人：付一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我现在不太方便！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是我错了！不该乱发脾气的！！！】
　　单余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输入中看着。
　　【F：我给你道歉，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自作主张了，网上还有票，我买一张，一起去？】
　　单余看了眼，手机扔到陈鸣怀里，“自己看，没骂人，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鸣看了眼又扔开，怒声抽泣：“他都…都和任忆去了！我去干什么？！我去哭…哭给别人看吗？我去看着难受吗……”
　　单余捡起手机白了眼少年，有点烦躁：“不去算了，我替你回绝了。你真是厉害，能崩成这个样子，要么不开窍，一开直接爆炸了，醋成这样。”
　　【一鸣惊人：不去。】
　　那边迅速地输入。
　　【F：这事是我不对，你想怎么处理，我都配合。】
　　单余踹脚抽泣的少年，不爽骂道：“哭小声点，吵死了！”
　　陈鸣瞥眼表情烦躁的单哥，咬紧牙关，强忍着抽泣。
　　单余瞟了眼陈鸣，“想不想和好？我来发！”
　　陈鸣点了点头。
　　单余拿着手机在沙发坐下，点上根烟。
　　【一鸣惊人：你就这认错态度？自己想。】
　　【F：那你想去哪里玩？我周日有时间可以陪你去。】
　　【一鸣惊人：陪我？】
　　【F：嗯，陪你，想去哪都可以。】
　　单余冷笑一声，敲了敲屏幕。
　　【一鸣惊人：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一鸣惊人：陪我？又自作主张？】
　　【F：我说错话了，我们一起商量？
　　单余嘴角上扬，付一安这讨好的态度有点儿不对劲啊……
　　单余停顿了会，眸子越来越深邃，他单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疯狂点动。
　　【一鸣惊人：哄我，只听语音。】
　　付一安手指颤抖，心跳漏了一拍。
　　哄他？怎么哄？还只听语音？
　　【F：这个不会。】
　　【一鸣惊人：认错态度？用我教你？】
　　【F：你想听什么？】
　　【一鸣惊人：把我放第一位，你在学校在外面找别人不能找我了？说好听点，考虑考虑原谅你。】
　　【一鸣惊人：不满意绝交！】
　　付一安看着对面这么大的火气，额头密密麻麻溢出汗来。
　　少年脸迅速涨红，全身冒汗。
　　单余拿捏的刚好。
　　【一鸣惊人：倒数3声看不见说话中，你再没机会了。】
　　【一鸣惊人：3】
　　……
　　【一鸣惊人：2】
　　付一安坐起身子，犹豫片刻还是顺着“陈鸣”的意思哄了。
　　【F：「语音」】
　　【F：「语音」】
　　单余看着发过来两条语音也没着急点开，手指敲敲又发信息过去。
　　【一鸣惊人：就到这种程度？这叫哄人？】
　　【F：「语音」】
　　手机又发来一条语音，单余才慢悠悠地转文字看看。
　　【F：陈鸣，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以后把你放第一位，我出去玩都问你好不好？】
　　【F：我周日有时间，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去游戏城、KTV、网吧还是公园、爬山、都可以。】
　　【F：你消消气，我保证，答应你的我都能做到，你只要需要我我都在，我都优先你。】
　　单余蹙了蹙眉，高中生就是纯，喊几声好听的都不会，搞这么务实。
　　他抬头瞥眼陈鸣，嗯，对付小屁孩应该也够了。
　　【一鸣惊人：说到做到？优先我？校里校外？】
　　【F：一定。】
　　单余把聊天记录删掉，只留三条道歉的语音。
　　单余把手机扔给陈鸣，扬着下巴，“自己捧着听，哄你了。”
　　陈鸣也缓好点了，讷讷地接过手机摁下扬声器。
　　少年青涩又温柔的声音缓缓传出，直击少年心灵。
　　陈鸣眼睛慢慢亮起来，嘴角逐渐上扬，阴雨晦涩的心慢慢暖起来。
　　少年的声音从沙哑到明亮：“单余！！！他说优先我！！！他说他优先我！！！”
　　单余摁灭烟，看着陈鸣道：“别躲人了，人都说优先你，你要缠死了，没机会找别人。”
　　陈鸣眸子又淡了下来，苦涩道：“我藏不住怎么办？”
　　单余真是服气，一脚蹬在少年小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藏不住就别藏了，人都让步到这种地步了，这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情？”
　　少年捂了捂腿，声音又降下去：“他有喜欢的人了。”
　　“在一起了吗？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盖什么棺定什么论？他要对你是纯友谊我打死都不信？我们几个玩这么多年了，我们需要这样么？直接追吧，你信我，你要是追不到我跟你姓陈。”单余冷哼一声开始爆炸输出，“而且撬墙角这种事情你不是有经验么？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撬他墙角，这回进化下把他本人撬了。”
　　陈鸣打退堂鼓，紧张道：“我万一吓到他怎么办？挑破了追不到就掰了。”
　　单余起身一巴掌甩在陈鸣背上，“你有没有脑子？你不会循序渐进吗？反感就退回来啊！你吓他？你是要强吻他还是干啥？KTV他都看到了，瞿然说他反应都没你大！你在里面叫他立马就想推门进来！他就算是个直男也直的不纯粹！你到底看不看得出来啊？饭喂你嘴里了？你吐出来干什么？！你要急死谁啊？！怂蛋一个！！！你他妈的是派来气我的吧？！！”
　　陈鸣被单余教训地不会还手，单余又训斥道：“拒绝了就拒绝呗！你缺的是男朋友又不是朋友！！！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死不活的，初中没他不照样活的好好的？不照样有朋友玩？朋友缺他一个吗？真失败了花点时间消化消化得了，你能不能搞搞清楚？他特殊不就是因为你喜欢他吗？你失败了放下了他还特殊个鸡毛？屁都算不上！他就是坨屎！！！”
　　陈鸣听到后头急了，起身手掌落在单哥身上，没个轻重的。
　　“啊！！！单余，我干你大爷！！！不许骂他！！！”
　　单余要被气晕，这贱货油盐不进。
　　“我不仅骂他我还骂你，你也是坨屎！！！你们两坨屎！！！傻蛋玩意一个，弱智！！！”
　　陈鸣抓起一个抱枕扔到单余脸上，大骂道：“啊！！！单余，王八蛋！！！我跟你没完！！！”
　　单余往后退了退，抓起沙发上的被子，双手一盖，死死把人压下去，“他娘的，我今儿个就捂死你个没出息的怂货！！！”
　　陈鸣疯狂挣扎，快被捂到窒息，单余才松开被子，把人拉出来喘气。
　　少年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脑袋有点发昏：“王八蛋…你太歹毒了…真要死了……”
　　单余用力地拍在少年背上，把人捶的向前扑腾，他挑了挑眉，骂道：“死不了！！！进了阎王殿我都给你拉出来！！！”
　　陈鸣缓上片刻后，才开始认同，“你说的有道理，朋友能替，男朋友不行，我改天试探试探，真撬不动我打包滚蛋转个学跑了……”
　　单余冷横一眼少年，嗤声道：“傻蛋一个，追不到我给你出转学费，你相信我就可以了！我能把你看出来！也能把他看出来！他要是纯直男那我也是！！！”
　　陈鸣干咳两声：“你都弯多少年了，你跟他比呢……”
　　单余叹了口气：“我就说你脑子不行，我的意思是他就不能是直男，要么藏的好的同要么是个双。”
　　陈鸣讷讷问道：“同我知道了，双又是什么？”
　　单余顿住，白了眼陈鸣，“这些不重要，爱情来了管他男女呢，喜欢就得了，哪那么多事啊。”
　　陈鸣点头，扒拉着单余的胳膊：“哥，亲哥，那你给我当军师，指哪打哪！！！”
　　单余把人推开，一脸烦躁：“别烦我，我没那么闲。”
　　陈鸣反驳道：“你还不闲？你帮帮我怎么了？”
　　单余一巴掌甩在少年胳膊，冷冷道：“就你有嘴是不是？你再叭叭你下星期别回学校了，我送你去医院躺着去。”
　　陈鸣撇了撇嘴，不满道：“切，我要睡觉了，你不要在这待着，赶紧回你房间去。”
　　单余一个枕头扔在少年身上，“你要不要脸？赖在我家不走，吃我的喝我的，还指使起我来了？”
　　“什么你家我家的，咱们俩不要见外了，你要想去我家住随时去啊！”
　　单余嘴角抽搐，“你家我是不可能去的，乌烟瘴气的，窒息的妈、和事的爸、暴躁的姐，发疯的你，你都不想回还让我去呢，我可遭不住。不过你要发疯就发吧，你要不发疯真早疯了。”
　　少年苦涩笑道：“幸好单哥你有钱，有自己的房子还能收留收留我。”
　　单余垂眸，闷闷地应声，趿拉着拖鞋回房间去了。
　　少年窝在客厅沙发上躺着，一边看着他抠的背景图，一边来回来回地听那几条语音。
　　付一安真温柔，少年在心底暗暗地想。
　　陈鸣听着语音把自己哄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