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57、骂仗

　　广播里歌声落下。
　　少年走进教室，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也没在意，径直抽开自己座位坐下。
　　过了两分钟王洛建抱着篮球走回教室，朝付一安笑道：“你听没听到？放一中午了，陈鸣可真行，这兄弟能处。”
　　付一安点了点头，手心冒汗，“听见了。”
　　“诶，我听这歌都给我听爽了。”
　　“嗯。”
　　“你唱英文歌还挺好听的，陈鸣在前面骂，你在后头找补？一来一回的。”
　　“……”付一安耳尖有点红，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王洛建把篮球放到课桌底下，反身看着付一安，“要不你也给我个音源呗？”
　　付一安说：“我没有，在他手机里面。”
　　“哦，那算了，我就问一嘴。”王洛建回，“等体委拿报名表回来，你报什么？”
　　“铅球。”
　　王洛建声调拉高：“你今年还去扔铅球啊？”
　　付一安不解地问：“怎么了？”
　　“那么多项目怎么你就对铅球情有独钟呢？我真看不懂了。”
　　“人少。”
　　前座对这回答也是服气：“呃…你当我没说吧。”
　　王洛建转回去，喝口水趴桌上眯着了。
　　付一安小声嘟囔：“铅球挺好的。”
　　少年心想，铅球他和那些力量型选手比，用尽全力也扔不到第三轮，第二轮就出局了。
　　付一安趴在桌上眯了二十来分钟兜里震动，他伸手在裤兜里摁掉，他揉揉眼睛，抽出进阶的习题册来写。
　　他的进度赶在了前面也不能掉以轻心，难题要练到如鱼得水的境界，才能看一眼类型题就能在脑子里解开。
　　少年写完几道题，裤兜又震了震。
　　他妈给他发短信了：别写题了，来趟办公室。
　　付一安抬头看眼监控，收好手机起身，往左边楼梯下去了。
　　北楼的大办公室不少老师也趴着休息了，也有少数老师还在忙自己的事情。
　　付一安轻手轻脚地走到付琴的工位，小声问：“妈，找我有事？”
　　付琴抬起头来，看着面色自如的少年关切道：“你还好吧？我都知道了。”
　　付一安摇摇头，说：“能有什么事？”
　　付琴朝外头昂了昂下巴，小声道：“去会议室去。”
　　两人步伐轻轻地从办公室出去，进了隔壁的会议室。
　　付琴抽开椅子坐下，“你坐。”
　　付一安顺着椅子坐下，付琴开口说：“情况我找班长和课代表了解过了，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知道就知道吧，咱坦然接受。现在的重点是你在班上现在处境貌似不太好，班上同学都嘀咕你呢…学校传的奖学金倒是无足轻重，咱凭实力拿的，不偷不抢的，别放心上……”
　　付一安淡定道：“我没放心上，不痛不痒的。”
　　“班上同学关系比较重要，还有共两年学，妈不希望看到同学之间针锋相对，暗流涌动的…白许衡这个事情确实是我和他聊一时间着急了，这个年纪的男生要面子嘴硬，质疑两句确实是点火了……不过该管还是要管，但凡不影响学习不越界，青春期正盛，纯洁的感情能一起进步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提醒提醒分寸也差不多了……”
　　付一安愣了愣：“妈，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付琴嘴角凝固，坦白道：“聊天记录是我拿你手机截的，那天接了陈鸣电话挂掉就是微信页面了，班群正好跳的两个人的消息，我点进去看了……”
　　少年浑身触电，僵硬无比，思考片刻后才干涩开口：“你有你的立场，我能接受。”
　　付琴哑口无言，偌大的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两人起伏的微弱呼吸声，暗流涌动。
　　良久，付琴才开口：“午休下课，把白许衡叫过来，我再和他聊聊……”
　　付一安闷闷地应声，“妈，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回去写题了。”
　　付琴摇摇头，少年起身拨正凳子离开了会议室。
　　窗外是暖阳，付一安抿唇长叹一口气。
　　回到南楼，付一安往最右边上楼，刚到二楼拐角他就被陈鸣叫住。
　　陈鸣斜睨一眼，迈开步子，“付一安？”
　　少年抬起头来，扫了眼陈鸣。
　　陈鸣把头上的书拿下放在手里，蹙着眉头紧紧盯着他，“你怎么了？还无精打采的。”
　　付一安视线落在书上，挑眉问道：“你不睡觉，挨罚了？”
　　陈鸣摆摆手，笑着说：“这都小事，就站一会晒会太阳而已。”
　　话音落下，陈鸣又往教室瞟，班主任坐讲台上打盹呢，少年把书撑开放头上站回走廊。
　　他手往下招，指指窗户边的白墙，嘘声道：“站这边来，聊聊天？”
　　付一安脚步没动，淡淡地问：“聊什么？”
　　陈鸣继续招手，做着嘴型催促：“快点！”
　　付一安往墙壁挪，不解地问：“干什么？”
　　陈鸣撇了撇嘴：“陪我罚站！”
　　“好。”
　　“还有几分钟下课？”
　　付一安抬手看眼手表，回道：“8分钟。”
　　“运动会你打算报什么？”
　　“铅球。”
　　“你去扔铅球？”
　　“嗯。”
　　“我报了接力和四百，你得来给我加油。”
　　“好。”
　　“还有趣味赛呢，你参不参加，看着还挺好玩的。”
　　“不参加。”
　　“那你只报一个啊？”
　　“嗯。”
　　“那咱俩一天就比完了。第二天早上集合完咱逃课去，我带你出去玩啊？反正没项目了，下午赶回来集合领奖闭幕就好。”
　　“周五闭幕放假了，放学可以出去。”
　　陈鸣打量着那落寞的神色，话题转了过去：“哦，你不开心。”
　　“没有。”
　　“撒谎。”
　　付一安叹了口气：“就是突然觉得有点闷而已，缓缓就好。”
　　陈鸣追问：“和我说说？”
　　“不知道怎么说了，没事。”
　　陈鸣顿了顿，又道：“那你陪我罚站，我罚完站可以搬下去了，我就座后门那，听说运动会第一天晚自习都会放电影，你溜我们班来啊，我们班氛围还挺好的，黑灯瞎火的，你溜了你们班也不会管的。”
　　付一安淡淡地看着走廊上不断找话的少年，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少年心思被戳破，努了努嘴，头偏到一边去，“谁担心你了？我就是拉你玩不行？”
　　付一安没说话，两人对着安静地站了会，广播响起午休下课铃。
　　“我回五楼了，还有点事。”
　　“去打球啊。”
　　“不用了。”
　　“哦，那我不缠你了，你回去吧。”
　　“嗯。”
　　少年步伐缓慢，陈鸣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心里泛起酸楚，太无力了……
　　陈鸣叹息，回教室把座位搬到一大组后排，他一个人坐，老师没给他安排同桌了。
　　付一安回到五楼，白许衡已经醒了。
　　少年轻轻叩了叩白许衡座位，低声道：“去北楼办公室，她找你。”
　　白许衡眼神闪躲，闷闷应声：“知道了。”
　　班上视线直勾勾落在两人身上，付一安抬眸扫了眼又纷纷垂下头去干自己的事情。
　　付一安回到座位坐下，撑着头望着窗外发呆。
　　之前还说问心无愧呢，事实就是自己手机流出去的。他妈作为班主任没错，白许衡作为一个学生自己的事情被捅出去了生气也没错。
　　打了上课铃少年才回过头来，抽出自习课要写的题。
　　自习课上了大半节，白许衡从后门进教室，视线一直落在付一安身上。
　　下课，付一安叩了叩白许衡的课桌，低声道：“出去聊两句？”
　　“嗯。”白许衡跟着起身，走在付一安后头。
　　付一安直接道：“信息从我手机流出去的，你想怎么处理，我配合。”
　　白许衡没看付一安，搭在走廊上望着下面操场叹息：“你也不是故意的，让我想想。”
　　白许衡昨晚回寝室在小群里吐槽发泄，他本来就在班上泄泄被举报的气，说一声，也没想到群里越聊越热拱起火来了，结果闹这么大把付一安搅得天翻地覆的收不住场了。
　　学校里传什么的都有。
　　付姐私生活、付一安作风还有揣测的家事。
　　真真假假被蛐蛐了个底朝天。
　　他虽愤怒于谈恋爱的秘密被全面捅破，却也无法否认付姐话里的一些道理。
　　况且在这种流言风暴面前，换他根本无力招架，还会全面崩盘。
　　他还付一安的也挺猛的。
　　付一安点点头：“你想好找我，能做到的我都接受。”
　　“嗯。”
　　少年走进教室，白许衡又把胡雪瑶叫到走廊尽头聊天去了。
　　付一安刚坐下，王洛建和陈楠凑脑袋过来，欲言又止。
　　少年扫了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事。”
　　“哦。”王洛建应声又转回去。
　　下午课上完，付一安下楼找陈鸣。
　　付一安走近后门，轻声道：“陈鸣，吃饭去。”
　　陈鸣猛地把手机摁下，面色涨红，强压怒火，转回头朝付一安挤出一个假笑。
　　少年眉头紧蹙，疑问道：“你怎么了？”
　　李艺其还在埋头猛扣，丝毫没注意来人了，张嘴愤愤道：“陈鸣，你接上啊！怎么熄火了？手速去哪里了？”
　　李君也气愤地附和：“陈鸣！你哑巴了？我快被喷死了，你给我上啊！”
　　陈鸣干咳两声，有些尴尬：“吃饭了哈。”
　　“吃饭？你吃的下啊？我都快被骂成太监了屁股开花了！”李君猛地抬头，看见付一安之后声音哑火，“继续干啊……”
　　李君用胳膊肘撞了撞李艺其，小声嘟囔着：“别骂了别骂了，本人来了……”
　　李艺其浑身一颤，把手机猛地扔进桌肚“哐当”一声响。
　　付一安看着面色胀红的三个少年，咬着下唇：“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人干笑，陈鸣连忙摆手：“没干什么没干什么，吃饭去……”
　　付一安摊开手心，眸子暗了下去，“在吵架？手机拿我。”
　　“没有，怎么可能，我们良好青年，才不干这事呢。”
　　话音刚落，一个男生端着碗饭进教室，笑着打趣道：“你们骂一节自习课了终于认输了？对面太脏了，实在气不过约架得了，再骂下去群都要被封掉了。快去吃饭去，食堂今天吃挺好的……”
　　付一安拧着眉头转头，冷冰冰地问：“骂一节课？约架？”
　　端着饭的男生扫了眼脸色阴沉的当事人，饭都呛出来了，“我什么都没说啊，不关我事。”
　　陈鸣咬牙切齿：“季西西！”
　　季西西呛得直咳嗽：“真不关我事啊，我怎么知道付一安在这呢……”
　　付一安是看明白了，陈鸣这个火药桶带着同学在给他出气呢。
　　他拍拍陈鸣，轻声道：“手机拿我看看。”
　　陈鸣下意识遮手机，结巴道：“不用看，和你没关系，我们和别人对线呢。”
　　付一安坚持道：“给我看看。”
　　陈鸣偏过头去，面色铁青：“不给。”
　　付一安威胁道：“不给绝交。”
　　陈鸣死死捂着裤兜，撇嘴道：“那绝交吧。”
　　李艺其咳嗽两声，和事，“不是不给，确实是不太合适…骂太脏了…骨子里自带的彪悍…说话没个把门的……”
　　付一安叹了口气：“你们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李君看着付一安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纯贱纯黑。”
　　陈鸣推搡着付一安，催促：“付一安，咱赶紧吃饭去……”
　　李君一把把李艺其提溜起来，附和：“对对对，我俩先去，再晚点可能没什么菜了，你们赶紧后边来。”
　　两人起身从后门出去，留陈鸣和付一安还在原地四目干瞪。
　　陈鸣先开口搭话：“走了，先吃饭去。”
　　“嗯。”付一安闷闷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跟上李艺其和李君的步伐，来来往往的人视线又落在同行的少年身上。
　　几人来到食堂，看着窗口，李艺其和李君扫了眼大肠，相互扶着“呕”的一声胃里翻涌。
　　陈鸣嘴角抽搐，推着人两人往前走：“走快点走快点，换一个，眼不见为净。”
　　又路过一个窗口，三人看着窗口里的爆炒鸭子又是一阵翻涌。
　　李君转头，捂着嘴干呕两声：“算了…我不看了……我先缓会……”
　　陈鸣咳得满脸通红，走到靠近的餐桌坐下，“付一安，你给我三打个饭吧，少打点，全素。”
　　付一安点点头，打了四份全素的。
　　前两个餐盘还好，后两个餐盘一端上来，李君冲到垃圾桶直接吐了。
　　付一安扫了眼餐盘，脑袋要断线，“怎么了？”
　　陈鸣不停地咳嗽，肩膀颤抖起伏：“拿走拿走拿走，不吃了…真吃不下了…”
　　李艺其强忍着恶心：“黄瓜，花菜赶紧端开，我现在一看到这些我都感觉我被骚扰了……”
　　付一安扫了眼，把那盘放到另一个空餐桌上，少年面色僵红，干涩问道：“你们到底骂了些什么？”
　　陈鸣闷声道：“你别知道的好，知道的话吃不下饭的变成了四个。”
　　付一安浑身不自在，看这几人的反应，还真是跟着胃翻涌。
　　“付一安，去买几个餐盒，打包回去，我们有胃口再吃，现在真吃不下了……”
　　“好。”少年将饭都打包好，拍了拍陈鸣，“回教室吧。”
　　三人脸色缓和不少，灵魂却早已出窍。
　　付一安回到五楼，视线又落在他身上打量窃窃私语，少年坐下，王洛建吃完饭回来拿篮球。
　　付一安扫上一眼，开口问道：“你知道第八节课有人在校园群里吵架吗？”
　　王洛建抿了抿唇，面露难色：“我刚看手机了，是陈鸣他们在和别人吵吧，一眼看出来了……”
　　“手机借我看看。”
　　“不堪入目，看了生理不适。”
　　付一安真是头倔驴，伸着手要：“借我看看。”
　　“要翻很久，被人洗屏后全员禁言了。”王洛建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伸到课桌底下，“你看了可能要气死去，你确定要看？他们三个都骂不过那一个，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他们骂几句，那刘宵文一句就能恶心地人想吐……”
　　付一安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说：“我看下就知道受不受得了。”
　　“密码1234，你校园3群就是，直接往上猛滑几页让屏幕跳几下就能看到为啥吵了。”
　　付一安输入密码，点进Q群，不是很大的校园群，三百人的交友群。
　　少年猛滑几下，翻到最上头。
　　起始就是猜他一些家里事，刘宵文蹦了句“付一安不会是野种吧”的话，陈鸣看到怼了几句。
　　一开始双方也没带脏字，刘宵文被呛几句后慢慢开腔了。
　　两人互骂几句，李艺其和李君加入后彻底炸了。
　　刘宵文污言秽语，器官乱飞，粗俗到让人犯恶心，而那三个人带点脏字后也发飙了，群里骂的一塌糊涂。
　　不断有人出来刷屏洗屏，还是挡不住骂阵的手速。
　　而群里就只有一个群主一个管理员，那会上课根本就没看见，下课发现后才把这几个人全踢走，开禁言。
　　付一安越看脸越黑，气息翻涌地脑子要炸开。
　　陈鸣本来是维护他，骂着骂着污言秽语全部转移喷在陈鸣身上，各种不堪入目的字全上了。
　　没有最脏，只有更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