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72、适应

　　【F：还要拖多久？后门开条缝先给你？我还要买菜做饭，晚上挺多事的……】
　　陈鸣后手拧住门把，轻轻开条缝，少年把本子从缝隙中塞进去，陈鸣俯身接下。
　　手机在裤兜里又震了震。
　　【F：没人或者回家看，周末不出去了，期中考试你好好复习。】
　　陈鸣把本子放进桌肚，蹙着眉头摸出手机给付一安回信息。
　　【一鸣惊人：不出去？那周末想你了怎么办？】
　　付一安心跳骤停，猛地把手机朝下，抬头看了眼周围，幸好他站在角落里，没人能看见这跳动的信息。
　　少年平复下心情，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F：多写题就没时间想了，好好复习，考好了给奖励。】
　　陈鸣眉头轻挑，耳朵里已经听不清台上在讲什么了……
　　【一鸣惊人：哦？奖励？什么奖励？】
　　【F：《奖励》】
　　陈鸣不自觉啧声，这付一安什么意思？
　　【一鸣惊人：废话，最好是好东西。】
　　【F：嗯，本子回家或者没人再看！】
　　陈鸣一只手在屏幕上扣打回着“好”，另外一只手摸上那淡蓝色的软皮封面。
　　陈鸣翻了翻，付一安这草稿真是，除了大题算半页或者整页，其他页面东一个公式西一个化学式，时不时蹦点英语作文句子……
　　陈鸣翻到最新的一页，转头看着横着的斑斓画作。
　　画正着映入眼帘，震得他的心犹如一只惊鸟，扑通扑通地在胸腔里乱跳。
　　他手指捻着纸张都在发抖。
　　少年眉毛不经意间上挑，鼻翼翕动，呼吸变得急促，双眸吞噬掉色彩鲜艳的画作，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蓦地，木头人般定住。
　　他张开嘴，却一时语塞……
　　班上一阵欢呼骚动，陈鸣被吓得猛地一颤，大手把本子合上。
　　老班终于讲完了，放学了……
　　陈鸣坐着没动，把本子往桌肚里塞了塞，表情还有点收不住惊讶。
　　“陈鸣，走了！”李艺其起身拍了拍少年，催促着，“放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陈鸣清了清嗓子：“你们先走吧，人多楼梯间一下太挤了……”
　　李艺其点点头，顺着一窝蜂的人流走掉了。
　　李君还坐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清东西，他偏头看了眼陈鸣蹙眉问：“你不走？”
　　“我坐会。”陈鸣从桌上书堆里抽出一本习题，“我突然想起一道题我好像会写了……”
　　李君撇了撇嘴：“你还真是换了个人，刚开学那一两周跟个混子样，现在晚自习背书写题写到下课都不走，放学也不积极了，你这变化简直翻天覆地了。”
　　陈鸣怔住，他只是找个赖着不走的借口而已……
　　不过他确实是对学习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兴趣，有了些动力，没以前那么无聊枯燥了。
　　因为付一安陪他一起，付一安相信他没问题的。
　　付一安会仔细地给他讲题，会引导他，一点都不嫌他笨……
　　付一安会表扬他夸奖他，会给他画小红花，会给他奖励……
　　他长这么大，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无条件肯定。
　　陈鸣坐到偌大的教室只剩他一个，才把后门关上反锁掉又掏出本子摊开。
　　黑衣服小人细软的发丝上顶了个花环，枝条不枝不蔓，绿叶苍翠欲滴，黄蕊的小红花随意点缀。
　　陈小鸣手里捏着张橘黄的奖状展示，圆圆的棕色眼睛闪亮有神，嘴角高高扬起笑的灿烂明媚，脸颊两抹红晕带了点羞涩。
　　旁边那个穿校服的小人揽着他的肩头，小手比了个耶，发丝撒在前额，隐隐露出锋利的眉毛，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闭着。付小安神情淡然，微微侧头红唇吻上他脸颊，浅浅碰着。
　　两人一同站在领奖台的最中间，身后是那蓝色座位的看台，缩小精细的长横幅拉在栏杆上边。
　　少年指腹触上付小安紧贴他的唇，轻轻摩挲着，不自觉就代入了两张帅脸，与眼前的画严丝合缝。
　　陈鸣体温渐升，心被抓得痒痒，脸颊好像真的被温软的唇碰了碰，甜蜜羞涩的薄雾从脸上蔓延开来。
　　他嘴角荡漾开浓烈笑意，摸出手机来，拍下了这张令人心动不已的画作发过去。
　　【一鸣惊人：付一安！你是不是有点太会了？】
　　知道付一安买菜去了，陈鸣也没催他，只是静静拿着画看，五分钟后手机才响起。
　　【F：不是想吻么？给你实现了。】
　　陈鸣嘴角勾着，“不满”地敲打着屏幕。
　　【一鸣惊人：哼，这算哪门子实现！】
　　【F：你先看画适应适应再说。】
　　【一鸣惊人：少瞧不起人！】
　　【F：没这意思，单纯怕你不舒服，受不了……】
　　陈鸣撇撇嘴，心底又溢出暖暖的甜意。
　　【一鸣惊人：买完菜到家没？你妈回不回家？周末不见面让我蹭个晚饭？】
　　手机那边隔了一分钟才回。
　　【F：我到家了，她不回，住学校。】
　　【F：好巧，有买西红柿……】
　　陈鸣笑出了声，起身撂着书包摸出车钥匙，单手敲打屏幕，飞奔出门。
　　【一鸣惊人：马上到！】
　　黑衣少年停好车，几个大跨步蹬上二楼，201大门轻掩着没关。
　　“付一安，我进来了？”陈鸣探着头往里看，只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少年又拉高声调，“付一安！我来了！”
　　水声停下，传来低沉的嗓音：“直接进。”
　　陈鸣在外边的地毯蹭了蹭鞋底才走进屋子，轻轻把门带上。
　　走进客厅，陈鸣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打量着付一安。
　　少年脱掉了校服，宽松的卫衣被深褐色的围裙勾勒出紧致的身线，肩宽细腰身型板正，袖子高高撸起，露出半截青筋凸起的紧实小臂，骨骼分明的手背都是细小的水珠，白炽的灯光照着有些发亮。
　　视线上移，少年微露的剑眉英挺，黑眸深邃幽暗，薄唇轻抿，轮廓棱角分明，冷傲孤清。
　　“洗好了，你晚点开汤还是炒？”付一安摁着西红柿抵在砧板上，刀还未下落，他偏头朝着玻璃门外的少年问，“炒的话我切碎点。”
　　陈鸣轻笑，平移拉开厨房门，瞥着那冷锅加热的排骨和一边备好的玉米胡萝卜，走近少年身旁说：“你排骨开汤？那炒着吃好了。”
　　付一安点点头，把西红柿切成小块用瓷碗装好。
　　“鸡蛋在哪？”陈鸣问。
　　“晚点打，排骨焯水之后洗一洗再炖四十分钟。”
　　陈鸣搓了搓手心又问：“哦，那我干什么？”
　　“去客厅写题看书都可以。”付一安用毛巾擦了擦水台上溅出来的水珠，“这我看着，把浮沫撇一撇，炖上了也没什么事了。”
　　陈鸣在心底暗暗地想：付一安做事还真是井井有条，厨房一点都不乱，哪像他炒个番茄鸡蛋都弄得台面一团糟。
　　“在你面前我还真是派不上用场，你真靠谱。”
　　付一安顿了顿，朝橱柜扬了扬下巴，“你去把饭煮了。”
　　“哦，这个我会，能煮熟。”陈鸣撇了撇嘴往橱柜挪，拿出内胆，“两杯半？”
　　“差不多。”
　　陈鸣抱着内胆扫了圈厨房，“米呢？在哪？”
　　“不锈钢小桶，煮3杯多一点吧。”付一安想到了什么改口道，他又蹲下身子，从下边柜子里找出包干海带来，“等下再扒两颗蒜。”
　　“好。”
　　付一安掰开一整颗蒜，剥下两粒放到瓷台上，撕开包装撕下一片干海带来，用烧开的热水放小盆里泡着。
　　陈鸣在一旁抱着内胆等着，“两个人吃这么多？”
　　付一安扫了眼陈鸣，迟疑道：“任忆等会过来，她爸这几天在外地......”
　　“哦，没事没事。”陈鸣微微耸肩，轻抿嘴角，“邻居嘛，正常正常。”
　　少年看着陈鸣这不自然的小动作，蹙着眉头倒吸口凉气。
　　陈鸣白了眼少年，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
　　付一安嘴角抿直，淡淡道：“没干什么。”
　　陈鸣不满地说：“我在接受了，也得给个适应的过程吧......”
　　“嗯。”付一安眉头松开，语气平淡，“给你拌个辣的海带丝下饭，我妈自己做的油泼辣子应该又香又辣的，房子当时都要被她呛冲天了。”
　　陈鸣小嘴叭叭：“你和你妈一桌吃饭也挺麻烦的，一个吃辣一个不吃。”
　　少年用勺子撇着鼓腾的浮沫，自然回道：“不麻烦，就暑假寒假她在家久点，又经常出去听课学习的，要么就是跟其他女老师一起出去旅游的，基本我自己做自己吃。”
　　陈鸣僵住，怪不得之前付一安说他习惯一个人了，他还以为是推人的话，原来是事实，这个小房子几乎就他一个住......
　　陈鸣把饭煮好，把蒜剥掉，放水下冲了冲后放在砧板边角。
　　付一安说：“你可以去写会题看会书去，这我看着。”
　　陈鸣双手抱在胸前，嘴角下撇：“怎么？我站着看着不行？还不让偷师学艺了？”
　　付一安陈鸣的话逗乐，嘴角咧开：“没有那个意思，你要站这就站这吧。”
　　“切，做个饭还赶人走，我又没耽误你。”
　　“我没说你耽误我......”付一安愣了愣，转头道，“拿个漏盆过来，可以捞出来了。”
　　陈鸣拿过小盆递过去，少年用锅铲捞出排骨放到水流下冲洗几遍，全数倒进汤锅里，放入玉米和胡萝卜覆盖住排骨，热水漫过食材后盖上盖子，拧成中火。
　　“你饿不饿？”付一安瞥着偷偷舔唇的少年问，“餐桌上有红豆酥饼，你垫垫。”
　　“饿啊，今天中午就吃了块蛋糕，前胸贴后背了。”
　　陈鸣拉开玻璃门，走到餐桌上捻了个饼，用手接着，生怕碎渣掉地上了。
　　他在垃圾桶面前蹲下，一口吞下小圆饼，猛烈地在嘴里翻滚咀嚼。
　　吞下后，干巴得要死，又噎又哽。
　　陈鸣去客厅从自己书包里拿着水灌了几口，顺了顺食道。
　　陈鸣也没回厨房，拿着手机看，回了几条朋友的信息，又在铁哥们的小群里炫耀了下付一安给他画的画。
　　结果就是被一阵围攻吐槽，陈鸣嘴贱得很怼了好些句，不过目的达到了也不和他们多掰扯，随便又应付几句就潜水不说话了。
　　他只当其他人是羡慕嫉妒恨。
　　陈鸣坐着逛会淘宝，付一安端着碗海带丝探头道：“过来试味。”
　　陈鸣捏着手机进厨房，接过搅拌的筷子卷起几根海带丝尝了口，“再加点辣椒就完美了。”
　　付一安退回到瓷台，指尖捏着勺子又挖了勺加到碗里，换双筷子继续搅拌。
　　陈鸣拿着圆筷夹着丝带卷起又尝了尝，脆爽麻辣，口感爽滑。
　　“这会刚好，挺下饭的。”陈鸣咂吧两下，眼睛亮得发光，“还挺好吃的，和我妈拌的不一样，我妈拌的纯辣，这个香一点但没那么辣。”
　　付一安嘴角抽了抽，回：“你们用干小米辣和辣椒粉混着熬不辣才怪。”
　　“那我们这就这习俗，谁家都是这样熬的。”
　　付一安端着碗放在餐桌上，回头看眼厨房，叮嘱道：“再炖十分钟改小火炖十五分钟，出锅前只放两勺平盐和葱花，不要加其他的调料创新了。鸡蛋在冰箱，你自己打。”
　　“你要出门啊？”
　　“不出门，洗澡。”付一安淡淡回，要不是这汤太麻烦了，他一回来就洗澡了，“今天跑了3000米......”
　　“哦，你去吧。”
　　付一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强调一遍：“绝对不要灵机一动加其他调料创新，只能放两平勺盐。”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肯定不会的。”陈鸣点点头乖巧地应下，催促道：“你去吧，厨房我接管了，你放心。”
　　少年嘴角微抿，眼神闪过一丝怀疑，迅速拉开厨房门回房间找了换的衣服急匆匆进了浴室。
　　洗快点，加个保险，赶在出锅前洗完。
　　陈鸣看了眼手机，调了个十分钟的震动，转身去冰箱找了四个鸡蛋在碗里敲开加点盐打散。
　　时间慢慢过去，少年拧小火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小火炖到最后十分钟，陈鸣才开左边灶台，起锅烧油。
　　西红柿炒鸡蛋有手就行。
　　油热了把蛋液倒进去煎一煎铲成小块再用碗盛好，锅里再放点油下西红柿，炒到出汁放点盐铲几下，把鸡蛋回锅入入味吸吸汁，撒点葱花就能出锅了。
　　陈鸣洗干净锅子，把锅放好盖上盖子，拿着湿毛巾揭开汤锅的盖看了看，正要放调料，付一安踩着拖鞋把门拉开。
　　陈鸣看眼头发还在滴水的少年，愣了愣发问：“怎么不吹头发，小心感冒。”
　　付一安拿着毛巾胡乱地擦两下发丝，大步走近眯了眯眼睛，扫了眼卖相极好的汤，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
　　“鸡精可以放点，盐放了没？”
　　“还没。”
　　付一安拿过陈鸣手里的小勺子，把鸡精撒下，迅速挑两勺平盐扔进锅里，汤勺搅拌两下，关掉了火。
　　“行了，你撒点葱花，我回房间吹头发去了。”
　　少年的速度快到陈鸣反应不及，他怎么觉得付一安在防他呢......
　　陈鸣刚要发作，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些付一安遭殃的画面，立马泄气了。
　　嗯，付一安防他挺正确的，吃他创新的东西不是谁都抗得住的......
　　他运气好，碰上付一安了，付一安运气也挺好，有副抗造的身体。
　　房间里吹来呼呼的噪声，陈鸣找了大汤碗盛好，锅里还有剩余，少年用湿毛巾包着汤碗，缓缓挪到餐桌前放下。
　　看着餐桌上的三道菜，少年吞咽口水，强忍着偷吃的冲动，敲了敲付一安的房门。
　　陈鸣眼皮下沉，哀嚎道：“任忆什么时候来？我饿死了......”
　　付一安关掉吹风机，淡淡道：“你饿了就先去锅里吃两口，刚给她发信息，她拿快递去了。”
　　陈鸣转身去厨房，房间里又传出嗡嗡的噪声。
　　少年舀了碗汤，小口小口地喝起来，舌尖淌过浓郁的鲜汤，不腥不腻，醇纯甘甜。
　　陈鸣一惊，付一安厨艺还挺好的。
　　门口传来敲门声，付一安摁掉吹风，从衣柜里找出外套穿上，大步前去开门。
　　少女笑得甜，双手拿着快递盒晃了晃，“你平板和笔到了，我看到给你拿回来了。”
　　付一安伸手接过，朝后偏了偏头，“快去吃饭，陈鸣他要饿死了。”
　　“他饿了就吃啊，不用等我。”
　　“在厨房垫肚子呢。”
　　任忆走进屋子，付一安带上门，直接坐在沙发上拆快递，任忆立马跟上。
　　“快，让我看看，这刚开售的。”任忆两眼放光，“幸好前几天在学校聊了一嘴双十一，琴姨知道你想买平板直接给你买最新的了。”
　　快递盒拆开，12.9英寸的大平板，银色的背面，白色前端外框，简洁漂亮。
　　付一安拆开笔，放在手里握了握，感受了下手感。
　　少年嘴角咧开，拿着iPadPro看了又看，还没从惊喜中缓过来，“我没想到买顶配的。”
　　“太舍得下本了，笔摸熟了给我画个头像。”
　　“可以。”
　　陈鸣端着小碗拉开门，看着惊喜不已的两人蹙着眉头催促：“你们俩干什么？吃不吃饭？”
　　付一安把盒子盖上，往厨房走去，“吃饭吃饭。”
　　少女跟着附和：“吃啊，怎么不吃，饿死了。”
　　陈鸣抽开凳子坐下，一脸醋意难以压制，幽怨地扫了眼付一安，埋下了头。
　　付一安用毛巾包着电饭煲内胆直接放在桌边，抽开凳子坐下。
　　陈鸣嘴角抽搐，付一安这么狂野的吗......
　　陈鸣反应片刻，把碗往少年那边推了推。
　　付一安自然地接过，迅速把碗盛满放在陈鸣面前，“不够喊我。”
　　付一安放下饭勺，任忆顺手接过把碗也盛得满满当当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飘着热气的汤上。“安哥，你今天不嫌麻烦了啊....”
　　“嗯，锅里还有。”付一安点点头，“西红柿炒蛋，他炒的，你尝尝，挺好吃的。”
　　任忆愣住，视线落在埋头吃饭的少年身上，“你还会炒菜？看着都不像啊。”
　　陈鸣没抬头，闷闷地道：“就会这一个，其他的不会。”
　　“比我强点，我只会泡方便面和煮挂面了。”任忆夹了块浸满汁水的鸡蛋塞进嘴里，夸赞道：“陈鸣，你手艺挺好的，这鸡蛋还算嫩。”
　　“谢谢...夸奖...”陈鸣埋着头，嘴里塞进一块胡萝卜，说话有点含糊,“赶紧吃吧......”
　　付一安垂头，眼神暗闪，感知到这细微的情绪。
　　陈鸣这小子真的是行走的醋坛子，虽然没醋那么明显了，但还是逃不过狼的敏锐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