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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二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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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侧身坐着,慵懒地靠墙对着二组的两人聊天,余光瞥见那抹身影在门边俯下放下两箱牛奶。
陈鸣觉着空气中的氧气仿佛被全部抽走,每一瞬呼吸急促不安。
付一安起身黑眸扫了过来,少年心虚地收回视线,他紧张地在口袋里捏紧拳头,只身在干燥的沙漠中行走,烈日灼烧,耳朵火烧云般滚烫炽热,喉间干涸沙哑。
少年躲闪的神色尽收眼底,付一安嘴唇紧抿,脸色愈加黑沉,呼气都变得郁燥。
昨晚真是坐过山车似的,差点就被甩了。
李君看着一动不动的两人傻眼,尴尬地打破这凝固的气氛:“你俩怎么不说话?”
陈鸣伸手拿过水杯拧开,灌几口水后才偏头,视线落在两箱牛奶上,强装镇定:“你…你买的?”
付一安冷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哦。”陈鸣掀起眼皮,缓缓抬头,怯怯的眼神对上那阴郁不满的眼神,他心头一颤,不自觉地抖着腿又把头转了回去,紧张道,“怎…怎么了?”
“你抖什么?”
“没…没抖……”陈鸣颤颤巍巍道,“谁…谁抖了……”
少年内心流的冷汗够把心脏冰封,昨天下午还在说要做最爱付一安的人,然后晚上看完信想抽身,最后哄好起火了睡觉对着人家照片干坏事。
他太善变了,现在对着这张脸他是真的无地自容,背脊骨都发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良心被谴责,陈鸣怎么看付一安都愧疚……
付一安无奈道:“你早上发信息不是正常了吗?你现在来哪出?不是要还我?你这样子像还回来的样子?”
白求你了?白摇尾乞怜了?
陈鸣在口袋里抠着手,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就…就……昨天那话挺…挺不好意思的……”
要退还是撒娇?
付一安靠在门边,黑眸低垂:“前还是后?”
“前……”
“不是认错了?你反正还我。”
“哦。”
少年伸手指了指牛奶,缓缓开口:“你妈买的,我不用,你谢过了,自己拿着喝。”
“哦,我喝。”陈鸣强压下情绪,扫着少年身上的卫衣往上看去,“帽子摘下来,绿的不要戴。”
付一安拉了拉帽檐,撇嘴道:“迷信,不摘。”
二组后排两人听着怪异的对话云里雾里,在一旁小声嘀咕。
陈鸣俯下身子拎起一箱放到腿上,边缘撕开,拿着一盒往付一安怀里扔,“你意思一下。”
少年稳稳接住,轻轻应声,“你妈让我周日上你家吃饭去。”
陈鸣一惊,猛地抬头:“你同意了?”
“嗯。”
“哦,那你来。”陈鸣拿着牛奶往李君那头扔了几盒才放下,起身踢了踢角落,转头道,“要喝自己拿。”
李艺其道:“谁跟你客气。”
陈鸣往门外走去,两人并肩,视线落在操场上。
陈鸣撞了撞少年肩膀,小声道:“付一安,我以后不会说那种话了,我晚点就恢复原样了。”
“嗯。”少年拆开吸管,插进纸盒里抿了几口,“别说。”
陈鸣往少年身边挤,“付一安。”
“干嘛?”
陈鸣扫了圈空荡的走廊,微乎其微地嘟囔:“我爱你。”
付一安咬着吸管一角应声,“哦。”
陈鸣侧头直勾勾盯着那张冷脸又道:“真的很爱你。”
“嗯。”
“你给点反应。”陈鸣手掐上少年手臂,揪起一块小肉,“我在表决心好不好?”
“好,收到了。”付一安嘴角终于扬了扬,“你妈让我常去你家玩,我考虑考虑有空来串串门。”
“我家有什么好玩的……”陈鸣瘪嘴,眼神扫着那精致的脸,眸光变得幽深晦暗,他嘴角勾起不清不明的弧度,单手立在少年耳畔轻轻戏谑厮磨:“一安哥哥~家里我最好玩……”
耳边暧昧气息喷洒,少年后背一凛,僵硬到忘记躲一躲,缩一缩头,呼吸霎时困难,心跳加倍敲打胸膛,脑袋里原话翻腾不息,嗡嗡作响。
付一安咽下小口牛奶,喉咙如沙砾摩擦,又痛又痒:“陈鸣,你说话能不能小心点,分下场合,这是走廊,有些话不是在哪都能说的……”
“哦?那在哪说?”
付一安斜眼睨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少年,蹙眉低沉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脑容量太小,现在除了学习和你装不下其他的了。”
“你嘴真欠。”
陈鸣不以为然:“那你好好收拾教训它。我服从我配合。”
付一安咬牙切齿道:“陈鸣!”
陈鸣横横道:“叫哥干什么?”
“不想跟你掰扯了,我回五楼了。”付一安长叹一口气,把还剩半盒的牛奶立在台面上,“喝不完了。”
“哦。”陈鸣顺手拿过盒装牛奶咬着吸管喝起来,含糊道,“老规矩,15分钟,凉亭。”
少年摆摆手,拐角上楼去了。
陈鸣这臭小子真是让他头疼,真的是一会晴一会雨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少年回到教室,还没打上课铃,付琴拿着一沓4开的手抄纸放在文艺委员桌上,然后走上讲台板书。
“同学们都听一下哈,学校12月4号手抄报比赛,主题是《法制宣传日》,可以小组也可以个人参加,上限4人,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参加,有奖品的!纸我给文艺委员了,要参加的同学注意下时间,11月29号周日晚自习前都要交上去,12月4号会在操场展览,大课间会发奖状礼品的!”
“老师,什么奖品?”
“学校挺实在的,名著套装、钢笔铜尺、保温杯、奖本。”
班上一阵倒彩,真是没新意,奖来奖去都是这些东西。
付一安撑着头看着台上的热情洋溢的女人微微出神。
王洛建转了过来,问道:“你要参加带我一个,我字写得还行,给你打打下手,至少能蹭个保温杯。”
付一安顿了顿,可以是可以,但他没拿过二等的......手抄报比赛每学期有那么一两次,他拿特等或一等。
少年思索片刻回道:“可以。学校保温杯质量挺好的,我家还有两个,明天给你拿一个。”
王洛建惊喜道:“高一学校奖的那款?还挺好看的,我看好多老师也用的那个。”
付一安微微颔首,淡淡道:“嗯,多的继续给老师当奖品发......”
王洛建抬了抬下巴,笑着说:“谢了,天冷了喝点热水挺好,都不用买了。”
“小事。”
陈鸣喝水用的还是玻璃水杯......
付一安从裤兜摸出手机,侧身对着墙壁轻按。
——明天给你带个保温杯,要黑色还是白色?
——哇,一安哥哥好细心哦,知道天冷了要喝热水了呢,好开心!你给的都喜欢,我都可以的哦。
少年嘴角豁开,陈鸣在卖萌可爱......
——你先选一个,剩下那个我给王洛建,他对我还挺照顾的。
——哦,你什么颜色?
少年蹙眉,陈鸣语气一下就变了,吃醋了......
——黑色。
——本帅哥要一模一样的,情侣款。
——好,用情侣款。
——虽然才刚分开几分钟,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付一安咬着下唇,陈鸣好了......
——要上课了!别想我,想学习。
——一起想。
——我不认为你的脑子能一心二用......
——滚,干你大爷。
付一安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不能嘴贱,陈鸣生气了......
——好的,我滚去上课了。
——真乖,爱你哦。
付一安无奈地笑,陈鸣又好了.......
二楼的陈鸣第四节上自习,脑袋里开始想东想西,逐渐起雾,阴霾挥之不去,乌云漫过,脸色黑沉。
他对付一安太容易上头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天气渐冷,凉亭只有穿着校服捂得严严实实的的少年。
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入耳,少年抬头望了过去,陈鸣拉耸着脸凝重地在想事情,双手插在口袋里,两盒饭菜挂在手腕随着步伐摇晃。
付一安眉头微蹙,心情怎么又不好了?不会在吃王洛建的醋吧?
少年起身迎了迎,陈鸣径直在付一安身边坐下,手腕一转把手抽出来。
“吃饭。”
付一安小心翼翼地试探:“在吃醋?”
“没有。”
“你不是说不拐弯抹角吗?”
“有一点点,能控制。”陈鸣轻叹一口气,揭开了饭盒,催促道,“赶紧吃饭,等会凉了,吃完聊会天。”
付一安如鲠在喉,放下的心又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陈鸣余光瞥着坐立难安的少年,放缓语调:“只是聊天,先吃饭。”
“好。”
付一安掰开筷子,捧起饭盒夹菜往嘴里送,视线里的陈鸣吃饭也没往日香,和他一样,如同嚼蜡,每一次咀嚼都生硬无比。
吃到一半,付一安实在吃不下了,他放下饭盒和筷子,惆怅道:“我饱了。”
陈鸣瞥了眼,“再吃点。”
少年摇摇头:“不用了,饿了桌子里有吃的。”
陈鸣吐了口长气,也跟着放下。
付一安偏头去看陈鸣,轻轻问:“想聊什么?”
少年垂头丧气,自顾自地说:“付一安,我这人真的挺没原则的,保证的事也几乎做不到,我就只会动动嘴皮子,说点好听的了。下定的决心也总是随意就能击垮,随意就能被自己否定……”
听到这,付一安心凉了半截。
他可以接受没有未来,他只要现在,陈鸣这是又想退了吗……
“我脾气又不好,对你也就那样吧,你对我好到我觉着又不值又不配,哄着顺着花那么多心思花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咱俩这座天平你重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补。我没你有耐心、没你心思细、没你情绪稳定、没你成熟稳重,我三分钟热度、占有欲又强、情绪随时随地就会崩还总需要你安慰、我也幼稚得不行……”
“我想的也不如你,没你想的远,没你想的深,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陈鸣抬眼对上那双黯淡的黑眸,一字一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委屈你。”
付一安听完这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鸣,沉声问:“你想分手?”
陈鸣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摇头,付一安如释重负,又道:“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没分寸,给你压力太大了,那我收一收。要是我们现在相处方式不合适就慢慢摸索磨合呗,没关系的。”
少年牵过陈鸣的手,侧头过去挤出一个笑,“陈鸣,你好好看看我,你觉得我委屈吗?”
陈鸣撇嘴发问:“付一安!你不委屈吗?你连朋友都要交的小心翼翼,任忆的醋我吃,你餐桌上要明里暗里哄我,王洛建的醋我也吃,他找你打球你也不打,怕我生气,给他送个水杯还要先问我,怕我吃醋!这是我要消化的情绪,不是你的,你可以交朋友,你应该交朋友!聊天打球出去玩都很正常,你不用为我情绪买单!你该怎样就怎样!”
……
付一安用力握住少年的手,拇指摩挲着左手中指的戒指,轻声轻语解释:“和他一起参加手抄报了,体育课有打球,平时在学校也聊天,微信也能聊一聊,真的交上朋友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没有小心翼翼的,你是男朋友,你还没保温杯,肯定让你先选,不是试探你也不是问你,就是报备一下而已。我现在也没有为你情绪买单,我知道你想让我交朋友,知道你在控制了,我只是想和你多待在一起而已,并没有故意推开别人,拒绝别人的好意。”
“嗯。”
“你也不用拿我对比,贬低自己。你要真那么差劲,我不会喜欢你,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上赶着喜欢一个烂人。我只是比你早一点懂事成熟,并不代表你不会长大,我只是步伐快了一点,比你多吃了一年的饭。你不用着急也不用焦虑,说不定你明年这个时候就迎刃而解了呢。”
陈鸣看着付一安眼眶发红,沙哑道:“付一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想不明白,根本就不平等……”
付一安嘴角轻扬,眸子泛上温柔的水雾,柔声细语开导:“你总说我的好,自己的好不说,总挑自己毛病。阿鸣,对自己耐心一点好不好?我能看见大家能看见,你慢慢来,也能看见自己的好。自信这东西,我只能陪着,你得靠自己一步步去确定,慢慢去相信。”
陈鸣吸了吸泛酸的鼻子,不自然地应声:“哦。”
付一安往少年身边挪,把人拥入怀里,温暖的大手盖上乌黑的发丝轻抚。
陈鸣头埋在付一安的脖颈,强忍着哭腔。
“不值和不配、不平等这种话以后也不要说了。我给你的和你给我的追根究底没有什么不同,方式不一样罢了。我在你身上心思,又不是真的不求回报,你说养花又花时间又花精力的,盛开的那一刻,生命力难道不是传递给我吗?”
“嗯。”
“你如果非要分个高低,我送你的画也好、花也好、戒指也好都不及你给的宝贵。你给我的是第二次生命,那两年虽然没有联系没有交集,但你的影子在我性格还没定型的时候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你看到我的优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你的优点。”
怀里的少年面红耳赤,浑身僵硬,心跳加速膨胀,苦涩蔓延,口腔分泌酸液。
就那么点好,第二次生命!
付一安到底是多缺爱啊,他干那么点事就宝贵了?
付一安也有点哽咽:“阿鸣…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着爱这个词就是个虚词,没有实际意义……我爸爱我,说实话我感觉这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话,我妈爱我,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感知到,我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守着那间小屋子,在学校和外边没感受到的我挺希望在家里能有,但我听话懂事也很难换一个笑脸,她太忙太疲惫,好像我多要一点点都是我在索取,会成为她的负担。是你让我觉着爱是动词,上初中时,你的笑脸就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你冲着我就能笑,你对我的好是不经意露出来的,还总是包了层不承认的外衣,但我能感受到。上高中更不用说了,你为我做的事情你清楚,你已经成为我的底气了。”
“阿鸣,你需要肯定我就肯定你一千次一万次,直到你自己也这么认为,直到你认清自己。”
陈鸣泣不成声,柔软的毛绒被泪水浸湿变成一簇簇小刺,少年一手抚着他的发丝安慰,一手轻轻顺着他的背。
付一安眼神心疼不已,轻轻拍着陈鸣的背安慰:“哭吧,没事,有人看见听见也没关系,没出格。”
轻柔的音丝飘然入耳,关口决堤,声泪俱下。
付一安动作轻柔,内心愧疚,刺得生疼。
对不起,是我摊牌摊早了,让你弦崩了。
我的错,我们过好现在就好,不想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