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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隐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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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李乘月没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冲出教室,看了会手机,掐着点收拾好书包,自觉地往重点班在的一教学楼走去。
盛华以全面发展为宣传标语,是所相对松弛的高中。一班到六班是重点班,比普通班下午要多上一节课,高二没有强制要求走读生晚自习,等个四十分钟也就一把游戏的功夫,李乘月愿意等,今天却觉得这一节课过于漫长。
好吧,也可能是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楼予松,甚至对以前两人相处的回忆也觉得遥远了。
看见熟悉的身影在后门探头探脑,楼予松纷乱了一天的思绪才稍稍安定下来。
今天一天基本就是在讲月考卷,最后一节就没安排课程,让他们自习。
重点班的学生都自律,自习课一般也不安排老师值守,到了快下课的点,教室也吵闹起来。
付磊坐在楼予松后排,也看到李乘月,拿笔戳他的背:“你家小狗又来了?”
“什么小狗?”楼予松皱眉,回头冷冷地瞥他一眼,“别用这种不尊重的称呼叫他。”
“这是爱称啊老大。”付磊缩回头,讪笑道,“你不觉得他很像只小狗吗?”
闻言,楼予松忍不住再次看向李乘月。李乘月此时靠在门框上,许是太过无聊,正用手拔着衣袖口的一根线头。
但楼予松刚望过去,李乘月似有心电感应般抬头,先睁大了眼,又眯成弯曲的弧度。
楼予松嘴角微扬,郁气消散,刚想着要不提前离开,省得让他多等,面前就落下一道阴影挡在两人之间。
“楼予松,这题我有个别的思路,能和你讨论一下吗?”
被打扰的不耐让楼予松脸色微沉,但想到李乘月可能还看着自己,楼予松还是耐下性子交流,直到来人离开,他再挪回视线,李乘月只低着头划动手机屏幕,微长的卷毛遮住了眼睫。
确实像小狗。
一只被抢了骨头的、强忍委屈的小狗。
cloud:今晚八点,别忘了。
lcy:好。
cloud;摸摸狗头.gif
cloud:卷毛狗,像你吧。
lcy:……
还没想到怎么反击,忽然有人搂住了他的肩膀,李乘月讶然抬头,楼予松正紧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眸色晦暗。
“和谁聊天呢?这么入迷?”
“没谁,同学。”
李乘月连忙把手机锁屏,笑容不自然地扯开话题:“走吧?时间不早了。”
心虚。
楼予松没有多说,感觉到李乘月的僵硬,放下拦着他肩膀的手,和他并肩前行。
我们之前一起回家的时候也这么尴尬吗?
一路无言,李乘月好几次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总感觉楼予松兴致不高,但想不到原因,直到到了车棚,李乘月一边蹲下给自己的自行车开锁,一边用余光偷偷瞟楼予松。
他好像有点生气。
李乘月很少接受到楼予松的负面情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两个人车挨得近,李乘月先一步开锁,把链条扔进车筐,将自行车推出车列,却发现楼予松蹲着半天,依然没有打开锁。
李乘月凑过去看,这时楼予松抬起头,面露难色地说道:“乘月,我好像把钥匙弄丢了。”
“啊?”李乘月讶异地看向楼予松举起的钥匙串,小狗的毛绒挂件串着好几把钥匙,但平日里挂着自行车那把小钥匙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钥匙圈。
楼予松还半蹲在地上,高挑的身子缩成一团,莫名可怜。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让司机来接我。”
语气中带着妥协和失落,听起来比看起来还让人心软。
“没事,你坐我后座,我带你。”
李乘月受不了他这副模样,赶忙拦住他正要拨通电话的手,急急开口。
楼予松犹豫着起身,李乘月却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他握紧了车把手,等楼予松坐上来,一双温暖却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覆了上来,轻如纱翼的呼吸打在耳畔,瞬间将他半边脸染得通红。
楼予松紧盯他泛红的左耳尖,笑盈盈地说道:“我带你吧,哪有徒弟带师傅的道理?”
直到自己环着楼予松的腰开出校门,李乘月才从那种晕乎乎的状态里回过神。
楼予松运动神经向来很好,但李乘月不同,他是早产儿,小时候小病不断,调养了很久,后来又被楼予松带着规律作息,每天定时锻炼,才养出点肉,初三开始抽条,如今和楼予松体型相仿,看着没那么清瘦了。
自行车也是楼予松手把手教他的,刚开始李乘月不愿意学,觉得没必要,是听见楼予松说想和他两个人一起上学,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但李乘月在运动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直到楼予松都觉得不忍,甚至动过要直接让李乘月坐后座、自己带他的念头,李乘月却自己闷声练着,楼予松去辅导班时,就让自己哥哥陪着练,折腾了小半个月,才终于学会。
李乘月抓紧了楼予松腰侧的衬衫,手指无意识收紧,像是在寻求安全感,指尖的温度隔着布料擦过肌肤,他没注意到楼予松呼吸停了一瞬,又缓缓沉了下去。
这片刻的温存让两人的情绪都平稳下来,就像回到了从前,两人靠近时,一切都自然而然。
趁着气氛融洽,楼予松目光下落到李乘月环在腰间的双臂,微微停顿,似在斟酌着措辞。
“乘月。”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在察觉到李乘月瞬间的紧绷后愈发小心翼翼,“你这两天……为什么不理我?”
还是来了。
李乘月也想过很多方法:编个理由?岔开话题?或者干脆恶语相向,直接断绝所有后路?
好像哪一个选择,都是对他和楼予松不负责任的行为,都会伤害到楼予松,也伤害他自己。
所以,今天问过019后,他选择直接和楼予松挑明。
手心发烫,他直起身子,不再逃避纠结:“楼哥,我觉得,我好像看不懂你。”
李乘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下文,他声音不大,却难得透出坚定。
他说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真实的楼予松,说楼予松是不是并不像外表那样温柔包容。
很正常的语气,楼予松听着却嗓子发干,没有接话。
这段话很熟悉,几乎瞬间,他脑海中就闪回另一个人的面孔。
元忱。
那个看似干净、清澈的转校生,也是用相似的语气,说想和他谈谈。
当时楼予松并没当一回事,只是觉得他那双病态执着的眼睛,令人厌烦,看似是一汪死水,其实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们是同类人。”
元忱的眼神里闪烁着近乎阴鸷的狂热,好像戳穿楼予松温和伪装下的冷漠,是一件足以令他兴奋到颤栗的事。
“他们很像太阳,不是吗?”
“让人想靠近,想独占,想毁掉。”
不折不扣的疯子。
楼予松甚至对他口中那个太阳感到同情,这种毒蛇一般的人,一旦缠上谁,不吸干他的血,绝对不会罢休。
但楼予松不会。
他清楚李乘月对自己的特殊和依赖,也对自己能够掌控这段情感有足够的自信。即使发现楼予松并不是表面那样温柔纯白,窥见了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渗透李乘月的生活的,李乘月也离不开自己。
楼予松对李乘月来说永远是那个例外,是高挂天穹的明星,是安全的港湾,是风雨中的灯塔。而这种例外,楼予松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哪怕是自己。
可是楼予松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只是三天不到的分离,就让楼予松全身血液都不安地躁动,叫嚣着要冲破堤岸。他勉力告诉自己要克制,保持冷静,却无济于事。
直到今早看见李乘月,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看见他熟悉的眉眼,听见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温度,楼予松才感觉到,那种空缺许久的失落被填满了。
然而,满足随之而来的是恐惧。
他开始害怕,如果有人像自己一样,有足够的耐心主动靠近李乘月,李乘月那颗柔软而丰盈的心,很快就不会独属于他。
李乘月从来不吝啬将自己获得的爱分给别人。
但楼予松很小气。
他要把所有的爱都给李乘月,也要李乘月的目光永远着陆在他身上。他要李乘月的世界里,他永远是最重要的存在。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又多想?”
楼予松尽力保持着语气中的平静,开口却嘶哑得难听,他庆幸李乘月看不见自己的表情——那种接近失控的扭曲。
“算是吧?”
李乘月的声音有些闷,语气却很平缓。
“楼哥,我们不是说好没有秘密的吗?”
“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们坦诚相待,可以吗?”
李乘月呢喃的语气太过柔和,像一片抚过心尖的羽毛,几乎要勾走楼予松全部的理智。
坦诚相待?
告诉他自己的阴暗?告诉他自己离不开他?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温柔?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缜密计划,让李乘月离不开自己的?
不可能。
元忱的话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
“你就那么自信,他能接受全部的你?”
那种看透一切般的眼神,挑衅又笃定的语气,回想起来仍然令人作呕。
但楼予松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自己也不是胜券在握。
他输不起,他不能冒这个险。
“乘月,你在说什么?”他佯装不解,“我肯定不会对你有秘密的。”
于是他选择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