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禧院》九月祭歌

17、云州—好戏开场（中）

　　巴掌声清脆干净，打的胖管家猝不及防。苏毓琦身后的媚儿面有愕然，不由得紧紧盯着苏毓琦，却没见着她脸上有一丝愤怒之色，更生惊讶。
　　苏毓琦淡淡开口，面对茫然愤怒的胖管家，平静极了：“你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待你清醒过来，必然会后悔。”
　　胖管家长喝一声，扬着脖子就大喝道：“来人啊！来人啊！”
　　他气急败坏的喊着帮手，就见门后出来十几个护院，手里拿着刀剑将这围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胖管家顿时来了底气，指着苏毓琦喝道：
　　“把这女人给我扒了绑到亭子里去！让千人看万人瞧，我看你识不识相！”
　　苏毓琦不慌不乱瞪着他，身后媚儿忽的冲上前，哼笑两声似想打圆场。
　　她还没开口。就见一个仆役慌慌从后门进来，推开这些碍事的护卫，着急的拉扯着胖管家，嘴里念念叨叨说是有人来了。结巴半天却也说不出个分明。
　　胖管家被一巴掌打蒙了，气急了要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下一秒，就听砰的一声，后门直接破裂被撞开。
　　方才吵吵闹闹的后院刹那安静，十几人不约而同的看着裂成几段摊在地上的门。不知这事是天灾还是人祸。
　　一只黑色皮制长靴塌进了岌岌可危的门槛。一道修长精瘦的身躯夺入眼眶。一笑的阳光灿烂的黑衣少年不知从哪冒出来，徐徐登场。
　　场面唏嘘，左顾右盼，四顾只剩茫然一片。
　　“你又是哪位？青天白日竟将我家的门踹烂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胖管家捂着火辣辣的脸，气得圆滚滚的身子上下抖动，指着笑眯眯站在后门的少年怒斥。
　　胖管家自诩嚣张，无非是院里十几个会点功夫的护院。估摸着想破头也想不到有人敢杀上门来。
　　他是身无长物的俗人一个，身边的带刀护卫尽管不入流，到底接触过功夫。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纷纷将刀剑扔在了地上。
　　用内行的话说，这是缴械不杀。
　　胖管家才发泄完，转头瞧见一地的刀剑，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今日一个个的都不顺他心，叫他白吃了一巴掌，威严碎了一地。颇有打狗入穷巷，随时要发疯的状态。
　　只是，苏毓琦望着宁枫满脸的笑容，不由得露出了个八卦的微笑。
　　这有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哪里轮得到胖管家嚣张。
　　宁枫身高八尺，虽是精瘦身形，但站在胖管家身前却把他衬托的像个贪吃嘴的孩子。
　　见宁枫有力的手掌扣在胖管家头顶，像扣着颗藤球似的掌控住他的视线。玩世不恭的用手掌拍拍他的脸，露出来的银牙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公子在正堂等着你呢。小胖子，赶紧收拾收拾自己吧。”
　　胖管家目瞪口呆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少年，没来由的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一颗心如鼓雷大躁，砰砰作响。
　　他显然已经吓软了腿，支支吾吾询问这位公子是哪位公子。久久不愿面对真相。
　　苏毓琦看胖管家明显的拖延战术，忽然回头看了媚儿一眼。
　　她妩媚的面上淡淡的神情，将眼前一切收入心里，水一样的眼眸深黑黯淡。与方才孟浪风尘的模样天差地别。在发觉苏毓琦的视线后，立马露出柔情的微笑，扭捏着身子似想靠近她，
　　苏毓琦在她回神时便有了动作，伸手将她垂落到胳膊的衣衫提起，拢住了她裸露在外的一片雪白。也让她信手捏来的手段僵住。
　　苏毓琦像是随手掸去了一片灰尘，没有看女子的反应，随后看着宁枫。
　　这厮一向是个脾气暴躁没有耐心的。不给胖管家啰嗦的时间，直接提着他的后衣领就将他拎了走。
　　这胖管家少说也有快两百来斤了，此时却像个胖公鸡似的。只能不断倒腾他两只腿，然后被人一路拎着提到正堂。
　　而后院这些护院成了无头苍蝇，有些想要逃走，才跨出后院的门槛就被外头的人一脚踢了回来。
　　落后的苏毓琦瞧见外面乌泱泱的进来了一伙训练有素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在场的人压在了地上。
　　带头的是一个打扮干练清爽的青年男子，脸却板的和千年枯木似的。
　　苏毓琦没见过他，不过苏易尘在任何地方都有人手，她倒也不吃惊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寒水指挥手下把场面收拾住，最后看着落单的两个女子。一个清艳明媚像初生旭日。一个仪骚姿娇媚眼如丝，可谓是两种口味。
　　寒水只瞟了苏毓琦一眼，便直奔那战战兢兢的女子而去。二话不说往她背上一打，压着她胳膊就跟上宁枫。
　　这一手动作又快又狠，就是媚儿都只来得及娇哼一声，整个人便佝偻着身子被押走了。
　　苏毓琦大开眼界，哇了一声后屁颠屁颠的跟上。
　　她出了后院便发现宅院里布满了人，井然有序的分散在各个角落，叫苏毓琦恍然觉得来时的模样凄凉万分不止。
　　一出院门别有洞天，这紧张的秩序庄重的气氛，不过是苏毓琦出来转了半柱香的变化。
　　待她走到主院正堂，更是发觉这场面凝重严肃；
　　堂外站了五六个带刀黑衣人。杜子仁也不知何时站在了这，面无表情如煞神般守在，本该从后门进来的苏易尘身边。
　　苏易尘坐在一张乌木素纹的太师椅上，拿着一套素白的茶盏，拨弄着手上的茶水。
　　虽不知他是何时坐在这，又是何时喝上了茶，但是苏毓琦肯定这是他用过最素的用具了。
　　先不说无关紧要的，苏毓琦装模作样的走到杜子仁身边。眼珠子到处瞟也没人跟她打哈哈。她便乖巧的一言不发。看着胖管家衣衫凌乱的跪坐在地上。浑身打颤的低着头。
　　而他旁边跪着身姿娇软的媚儿，正媚眼如丝的看着屋里的人。她好似进了大观园，眼神打探还在寻找下家。
　　宁枫吊儿郎当的站到边上，离胖管家最近的地方。
　　而那位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寒水，站在了宁枫边上。
　　如今三堂会审的台子已经搭好，配角也已上场，就剩下主人公开腔唱戏了。
　　苏毓琦略略兴奋激动地看着苏易尘，想着今天又是充实看戏的好日子。可是等啊等，他还在悠闲的拨弄茶盏
　　苏毓琦疑惑探头一看，茶水上飘的不过是几片茶叶子。被他弄得东飘西荡，迟迟安不下身来。
　　堂屋内的寂静诡异不止，静的每个人都能听见自个儿的心跳声，充斥耳膜在脑海中喧嚣翻涌。
　　媚儿跪了片刻，东张西望把周围都看遍了，最后眼睛一挑，视线落向高堂之上，坐在太师椅里矜贵俊美的男子身上；
　　他身形挺拔，有着成年男子的矫健之姿，又有着贵族的清冷气。月白色的锦衣柔软垂顺，仿佛他整个人都是清香无暇的。
　　尤其是他的长相，立体精致。双眸深邃鼻梁高挺，下颚线利落透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他清润像竹，又冷如幽兰，仿佛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得尽一切的上位者，身上总有股内敛的霸气；
　　媚儿的眼神透露出赤裸裸的动情之意，柔软的身姿跪爬过去。俯首贴在苏易尘脚跟前，娇声媚语道：
　　“奴家媚儿残身蒲柳，求公子心疼，”
　　媚儿这一嗓子，把在场的男人叫的鸡皮疙瘩冒到了脸上。就是心如槁木的杜子仁都微微拧起了眉。冷眼扫向这妖女；
　　俗话说男人本色，这女子显然知道如何引起男人的怜惜之心。不管身姿长相还是嗓音，都是实打实的魅惑姿色。
　　若是碰对男人，将别人哄得去死都是绰绰有余的。她这一招，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
　　苏毓琦佩服的点点头，单是这份敢在众人面前丢尽尊严的勇气，媚儿都是吾辈楷模。
　　······
　　一直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停荡了下来，水温似刚好。
　　苏易尘抬盏浅抿了一口，随着将茶盏放在小桌几上的动作，他抬眼睐了媚儿一眼。
　　媚儿感受到头顶的视线，怯懦抬头。瞬间被这双深邃孤冷的眼睛冻到了心神，瞬间后悔生了勾引他的念头。
　　苏易尘眉眼清冷无波，开口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哦？你想我如何心疼你？”
　　媚儿低着头，脑子迅速运转，才娇媚的贴笑道：
　　“奴家琴棋书画，六艺皆通，可做贴身侍女伺候公子。若是公子避讳，奴家可以日日煮茶给公子喝。奴家弄茶的功夫，在云州都是排的上号的。公子不如试试？”
　　她眉眼之中的风情过于外露，便是不懂情爱的苏毓琦也瞧出了几分低俗之气。她渐渐不笑了，板着一张脸瞪着媚儿。
　　“还会别的吗。”苏易尘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继而问道。
　　媚儿眼光闪烁，亮的犹如天上星。她羞答答的捂着嘴，欲语还休道：
　　“奴家倒是会几分伺候男人的功夫，不知公子是否缺一个···暖床的人？”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听见一声重重的抽气声。
　　八卦忍俊的宁枫注意到声响，抬头只看见苏毓琦一张脸都憋成红色。胸脯上下起伏，刀子一样的眼神盯着苏易尘后脑勺。
　　这一下小怨妇的模样，可差点让他大笑出口。
　　苏易尘面无波澜，清冽的视线散漫的落在媚儿身上：“那就让我瞧瞧，你这功夫练得到不到位。”
　　媚儿欣喜若狂，还没从地上直起身子，就见苏易尘将视线扫到了她身后。眼眸淡淡，却有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媚儿紧张回头，瞧见快被人忽视的胖管家后，一张脸瞬的惨白。她低着头揪着衣衫。沉默半晌后谄媚的忽然往前扑，抱住了苏易尘的长靴：“公子，奴家只想伺候你···啊”
　　她手才抱上去，就被一股无形的气压震开。四仰八叉的往后一摔，半晌都没坐起来。
　　发钗散乱，只有满脸被吓懵的呆滞。
　　苏易尘抬眼扫了眼宁枫，他收起看戏的笑，大步上前拽着媚儿拖到了胖管家身边。
　　粗暴的动作吓得两个人都哆哆嗦嗦，和受惊的麻雀似的。
　　“大家伙都看着呢。你赶紧的，让我们瞧瞧你都是怎么伺候男人的啊。”
　　宁枫戏谑的一笑，眉眼皆是鄙夷之气。显然在他这里没有男女之分，更不会怜香惜玉的。
　　媚儿深感耻辱，委屈的看了眼这个朝气清俊的少年。两眼泪汪汪，娇弱之感迎面扑来，看的苏毓琦都有些可怜她了。
　　而地上的胖管家意识到战火被拉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开口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将这娼妇藏在院里的，这女人颇有手段惯会勾引男人。奴才也是一时被美色蒙了眼啊。”
　　媚儿紧咬下唇瞪着他，气得两肩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你勾引的他，你有什么好说的？”宁枫顿觉有趣，蹲在媚儿的身边笑意不止。
　　这在场之人无不是在看她的笑话，将她视作污泥里的烂虫，用最轻视的眼神看她。
　　媚儿喉间吞咽，出口嗓音颤了颤，脸上还在扯着勉强的媚笑：“我白日宣淫又如何？说到底我一没放火二没杀人，难道行为放荡些你们就要处死我吗？”
　　“呦，这居然是个烈女啊。”宁枫不怒反笑，戏谑的看了眼寒水，好奇道：“寒水，这女的什么路子？”
　　媚儿疑惑万分的看着寒水，随着他一字一句，心彻底掉进了万丈冰窟。
　　“此女是瘦马，从小便学琴棋书画女子六艺。需要万贯钱财才可培养出一个。她本在京城被人圈养，后辗转到了三皇子手中。几个月前以仆役的身份被赠送到了李管家手上。平日会通过西街那家胭脂铺，将与公子有关的一切消息传递出去。哦，还有。三皇子派人在隔壁街买了座宅子，那也有人和她接头。”
　　寒水像在说一出朗朗上口的故事，将胖管家鞭笞的体无完肤。
　　还不等媚儿惨白着脸辩解什么，就见李管家大喊大叫想扑腾到苏易尘身边。惊恐的呐喊不断：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干这个的！我就是好色了些被她蛊惑了我才把她带回来的。我是鬼迷心窍瞎了眼，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背叛公子啊！我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给公子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只求公子绕我一条贱命！”
　　苏易尘微微皱眉，轻声道：“吵了些。”
　　宁枫心领神会，几步就追上了在地上扑腾的李管家，从后面掐着他喉咙迫使他发不出声。脸却憋得青紫，四肢疯狂挣扎，满脸的狰狞似是痛苦不已。
　　苏毓琦看的拧着脸，不由得嫌弃的看着宁枫。
　　身边一只手伸过来，忽而拦住了她的视线。
　　苏毓琦听见杜子仁小小的声音：“别看，会做噩梦。”
　　苏毓琦承认自己的接受能力还有待加强。就是那日在魂虚派见到宁枫手剥脊骨后，导致她晚上入睡会梦魇不止。
　　估摸着是说梦话的动静太大了，叫杜子仁给知道了。
　　“你这胖子又油又臭，我可嫌你脏手。不过你这青天白日做的事也太下流了。若是再多看你一眼，我都怕脏了眼睛。你说我到底杀不杀你呢？”
　　宁枫轻声调侃，拍了拍李管家铁青的脸。见他无效的挣扎半晌，动静越来越小。两颗眼睛往上翻，渐渐弥漫上红血丝。
　　宁枫意犹未尽的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模样。忽然回头，颇有兴味的看了眼吓白了脸的媚儿。
　　戏谑，打量，冲她露出狡黠的微笑。
　　分明是青天白日，他却不像一个活人，倒像是躲在阴影中的恶鬼。
　　媚儿对上他一眼，牙关吓得不禁打颤，六个魂魄都快飞走。
　　不过多时，李管家便不挣扎了。宁枫嫌弃的一松手，见他瞪着两只灰浊的眼倒在地上，空洞的望着前方。
　　苏毓琦忍了忍，还是拨开杜子仁的手，八卦的睁着眼看目前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