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荷花池——人生千面 ...
-
苏易尘黙了黙,忽而朗声道:
“若要致歉,派人上门传个信便可。你们却一派子女上门打探,二派手下暗地埋伏···如此行径,二位是觉得苏某性软好欺么。”
他清脆的嗓音忽而沉了沉。‘性软好欺’四字咬重了音,泄露了他几分不悦。
沈家夫妇二人脸色骤变,纷纷屏息。正欲开口解释,见苏易尘捻起桌上一颗嫰绿的莲子,弹指挥到了百米外的大树上。
那颗百年老树砰的一声四分五裂炸开来,树冠都直接劈了叉。紧接着好几个人从树后狼狈窜出,不得不露出了真身。
距离稍远看不清面貌,只能看清几个丰腴稳重的身形。被这突然一遭弄得咋咋呼呼,又围在一块吵了半晌,随后纷纷往亭子这边走来。
苏毓琦看的瞠目结舌,对着这些沈家庄人只想钦佩的竖个大拇指啊。
听沈氏夫妇长叹了声气,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叶糯甩开了丈夫的手,豪爽直言道:
“苏公子,我们今日的确是来致歉的,至于这些人并非是我的安排。公子若有不快我现在便护公子离去,也不必听他们废话什么。”
叶糯微有气愤的模样让苏毓琦相信她并非谋划人,估摸着沈二爷也没有背叛妻子。不过在叶糯说完这番话后却拉住了她的手,眼神制止她接着说下去。
心中的不悦忍了又忍,叶糯一语不发的站在了沈二爷身后。
至于躲着老远的那伙人,连走带跑的来到亭子间时,将外头的火气都送了进来。
原本就不大的小亭子顷刻间挤了十来个人,这些才来的中年男人抹去头上大汗,整理了衣冠便是说好话致歉。一人一句接的天衣无缝,真正的说比唱还要好听。
叶糯像样的叫了几声叔,瞧着辈分也是沈家庄的老人了。
只是能给他们站的地不算大,他们一边要挤出片天地,一边又要端着长辈的架子拿腔拿调。充满野心的目光半遮半掩的落在唯独坐着的苏易尘身上,苏毓琦瞧的出他们还有许多话没说。
这样的场面紧张局促又火热,不知是不是人多的缘故。苏毓琦额头也落下了细细的汗,她再去瞧苏易尘,他倒是悠闲地剥着莲子。眉目深邃眼眸清浅,一点情绪也瞧不见。
苏易尘不开口,沈家庄的人咋咋呼呼说了一堆话后,八角凉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热···真热呀。
苏毓琦十分能体会在场之人的紧张情绪,抬手擦了擦汗也不敢出声。
苏易尘顺手剥了几颗莲子,如点漆般的双眸慢慢扫向一边,苏毓琦放慢的手赶紧用力,却见他哼的一扯嘴角,似是被气笑的:
“这莲子再不吃,可就不甜了。”
苏毓琦下意识瞧着对面的一众长辈,见他们唰的一下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努力别开头坐下,头是一点都抬不起来。
连她都如此,更别说这些努力在忍耐的老人们。他们被苏易尘这样的态度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再身子燥热一番失了理智。有几个老糊涂就率先在沉默中爆发了。
“苏公子,你百忙之中来到云州,我们也算得上是东道主。既然你现下已在沈家山下,不如便上山坐坐。也算我们尽了地主之谊。”
一位胡子花白,威严持重的老者上前。苏毓琦记得叶糯叫他大伯来着。那应当是辈分最大的那位了。
“苏某竟不知,我们是何时相识的?”苏易尘不紧不慢的反问他,笑的不明意味。
人潮唏嘘,沈大伯摸了摸他垂下来的胡子,倒是没被他这话打退:
“公子说笑了,菡君叫我一声大姥爷,公子的小妹又和菡君是生死之交,这样算来,我们两家人总是比别家要多些交情的。”
沈大伯说起此事朗声一笑,似是笃定了什么似的,精明浑浊的眼睛落在苏毓琦身上,
不等苏易尘说什么,叶糯便站了出来,扬声道:
“大伯,苏公子上次送菡君回来时便说了,他救菡君不过是顺手人情罢了,小孩子之间胡闹冲动了些····”
“你别胡说八道。”沈大伯厉眼扫去,止住了要主持正义的叶糯。她还要说什么。就被沈二爷拉了出去,两人拉扯的声音逐渐消失。
沈大伯见没有人再给他添乱,转眼又是老沉持重的模样。微微一笑接着道:
“苏公子也别多想,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把年纪了半入土的人了,可没那心思再掺和进哪个帮派里。不过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吃吃茶聊聊天,正好把菡君叫过来,小孩之间也多增进些感情,没准以后有个小打小闹的,能互相添把手呢。毕竟这江湖风云,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啊···她们年纪还小,以后的事情可都说不准呢。”
苏易尘满不在乎的瞧着池水边盛开的白莲花,脸上一丝神情也未有。等沈大伯不停的说了一大堆后,他慢悠悠的转头看着苏毓琦,一字一句道:“玩够了么?”
苏毓琦像是梦中惊醒,懵懂着两只眼睛忽然抬头,窘着一张微红的脸看他:“嗯。”
“拿好东西,该回去了。”
苏易尘不紧不慢的起身,苏毓琦呆呆的视线跟随着他一举一动。嘴角一边垮了下去。
被忽视的彻彻底底的沈大伯倒吸了一口气,身边立马有小辈上前给他扇风。众星捧月般的伺候,叫他缓过来一口气,又执着的开口道:
“公子且慢。”
苏毓琦顿时将眼睛扫到沈大伯脸上去,看见了他一扫而过的恼怒。
沈大伯就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心思路人皆知。有些倚老卖老,还有些蹬鼻子上脸。
苏毓琦深吸一口气,想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如今进肺腑的只有热气罢了。
这一下让她浑身燥了起来,不舒服的滋味弥漫上每个毛孔,从未觉得有人说话能如此让她坐立难安过。
苏易尘淡定的顺了顺自己衣摆,清冽的视线唰的一下扫到沈大伯脸上,肃静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后头几个察言观色的小辈察觉到了不对,试图阻止意犹未尽的沈大伯。但如此好时机他既然抓住了,显然不会轻易放手,可说来说去不过一个沈菡君罢了。
“小丫头你也别急着回去,来都来了何不上去瞧瞧。你与菡君的情意深厚,可是我们沈家庄的贵客。熟悉了以后也能多来走动走动,没准我们两家···”
沈大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直坐着没动静的苏毓琦忽然拍桌而起,娇亮的嗓音蓦然打断了他。
“你别说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我于不义之地!”
说是打断不准确,其实是吼的,那模样像受惊的猫,逮着谁便龇牙咧嘴。
苏毓琦怒目瞪着惊讶的沈大伯,吓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缓了半晌才压下了他脸上愠怒威严的神色:
“你这小丫头胡诌些什么,我何时害你了?可不是中了暑气罢!”
沈大伯作为一众人的主心骨,独领风骚的架势拿捏得十分到位。不惧不退,显然是要和他们战斗到底。
苏毓琦只叹这老头太笨了,自己救他一命他还不识好歹····但是看在沈菡君的面子上··
······
“公子,我和沈家小姐真的没什么啊···呜呜呜···他们都是胡说八道!”
说时迟那时快,苏毓琦扑腾一下跪到地上,抱着苏易尘的小腿就憋着嘴干嚎。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沈大伯紧锁着眉头,显然被她这一□□傻了。
由于每个人如火如荼的目光都凝聚在苏毓琦的身上,她无形的压力如山大。竟然硬生生挤出了两滴眼泪,于是在泪水的加持下,她这一番哭诉更像求饶了:
“公子明鉴啊!我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沈家庄的小姐,我不过是误入叶家庄才顺手救了她···早知道会给公子惹这么大的麻烦,我就是死在那也不该多管闲事啊!”
苏毓琦哭的肝肠寸断,脑子里重复着媚儿痛哭流涕的画面,保准自己学那穷途末路崩溃哀嚎有八九分惨:
“没成想他们沈家庄偌大的门派竟没一个知进退的!他们这是成心想害死我呀···公子眼里一向融不进沙子,他们却还要拿我做挡箭牌。真是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公子,公子若生气了,要打要杀都冲他们去吧。您上次抽我的鞭子还没好呢,我可不想再遭受这无妄之灾了啊···啊呀···”
哭声传遍十里八方,可谓是杜鹃泣血字字诛心。
她哭的半边魂都没了的模样,没来由的叫还想拿她做挡箭牌的人生了心虚。总觉着再说下去,便是要亲手害死她一般。
沈大伯如鲠在喉,气势顿时萎了大半。他抬眼瞅见苏易尘面无表情的盯着苏毓琦,似是瞧戏般,末了竟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如玉兰花开,荼蘼洁白。
虽是好看,但在此时充满了侮辱性···一众人倒吸一口气,差点就破口大骂。
就连苏毓琦的眼泪也猛地一收,无语至极的看他···这么激动人心有感染的时刻,他竟然笑了出来?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她就是在演戏吗?
苏毓琦大觉溃败,无比的觉得丢人,赶紧将眼泪擦了擦。
“刚买的新衣裳又弄得灰扑扑的,你这丫头一向叫人不省心。”
苏易尘轻声责怪两句,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裤腿上的白灰···这下不止像唱戏,更像拿人当猴耍了。
苏毓琦原以为沈家人会接着不依不饶,她小心扭头过去一瞧。见沈家人忽然集体走了出去,指使着手下把停在阴凉处的马车唤过来。
沈大伯一脸无语,强忍着吹起了胡子,还是他身边的沈二伯说了几句客套话。什么天气炎热避免中暑,赶紧趁着日头不毒回去避暑。
然后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般的把人送上马车后,一行人才像焖锅般炸开来。
沈大伯:“老二,你为何拦着我?那小丫头摆明是演给我们看的,苏易尘甚至装都不愿意装,他们人都到这了,没准我多劝一劝就肯去沈家庄了呢?你真是坏我好事。”
“大哥,不是弟弟说你,你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可说难听点在外头就是不知死活。他苏易尘若是愿意与我们沈家庄有瓜葛,你用得着拿菡君当幌子吗?这事说到底是小辈之间的事,那小丫头摆明了是不愿意被菡君挟持的,更是在和苏易尘表明立场。你若将计就计下去两方安好,你若非得捅破他们的胡话····大哥,你要是真把苏易尘惹恼了,不仅以后他都不待见我们。甚至他在这,就能当场让我们不好过。”
沈二伯语重心长的和他莽撞的大哥说道理,见沈大伯似懂非懂的发着呆,他仍觉后怕,言有微词:
“苏易尘什么脾性大家伙又不是没听过,他方才那一出便是告诉我们。他能让你说这么多胡话,已经是看在那小丫头的面上了。咱们可别自找死路啊。”
沈大伯才反应过来苏毓琦这一出是为何意。他如此后知后觉的模样,旁人不敢当面置喙,都背地里唉声叹气。
显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把不住嘴的伙计啊。
·······
“阿瑾,我方才哭的那么悲伤,说的那么真切。你若不是没忍住笑,谁看了都得相信我的啊····”一回到马车里,苏毓琦便绘声绘色的和他复述着方才惊心动魄的画面,显然是责怪他演的不到位。
苏易尘侧手扶额,闭着眼小憩,听她咋咋呼呼说了一堆后。眼睛也懒得打开:“相信你什么?”
他嗓音透着散漫,苏毓琦一时没琢磨明白他意图。只好凑近他身边,盯着他脸吐气道:
“他们今日这出,不就是因为觉着君弟和我情谊深厚,我又和你情谊深厚,所以想把这干系勉强扯在一起么?那我就从根源把这事了结了。”
苏毓琦清澈明亮的杏眸透着别样的睿智,狡黠一笑。恰好被睁眼瞥她的苏易尘看了个正着:
“我让他们觉着我和君弟并无情谊,我当时不过是顺手所为。再让大家都觉着你对我苛刻残忍,便不会有人再打我的主意了···简直是一石二鸟啊。”
“哼···”
苏易尘从鼻腔里轻哼出声,响声不大,但十分戏谑。似是她说了出极好笑的话。
苏毓琦脸一垮,微红着脸盯着他:“你笑话我?我是认真的啊,当时如果你不笑那一下,就凭我哭的功夫早就把他们拿下了···现在好了,这些人以后指不定又要拿我当枪使了。”
“你演你的,为何把我带进去。”
苏易尘清冽的视线笑眯眯的望着她:“我可不想给人留下一个,凶狠残暴的印象啊。”
他低沉婉转的声音慢慢说来,苏毓琦眉头猛地锁在一起,脸上先后露出震惊,不解,无语的神情。
看似什么都没说,该说的也让人瞧明白了。
如此活色生香的表情苏易尘看的一目了然,修长的手指轻戳她洁白的脑门,挑眉道:
“在心里骂我呢?嗯?”他尾音上挑,带着警告意味。
“我怎么会骂你呢。”苏毓琦当即一本正经的反驳,大眼睛人畜无害的看着他。说起这话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
“我只是想起外人都说你平易近人,谦谨卑恭,悯怀众生有超脱世外之心,谁都愿意和你亲近呢。”
“你这鬼丫头。”苏易尘蜷着两指往她头上敲,已经被她熟练躲过。随后又洋洋得意的凑了过来:“不过阿瑾,你是对沈家人有其他的打算吗?所以才要当着他们的面拆穿我?”
苏毓琦实在想不通,巴巴的追着苏易尘问。
他此时卖起了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绞尽脑汁的模样,还觉着分外享受似的。
苏毓琦歪头一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是想逼他们狗急跳墙对我们大打出手,然后你该出手时就出手,也乘机耍个威风是不是?”
苏易尘高深的摇摇头,苏毓琦狐疑的凝视他。确保是自己自作聪明后,好奇的不得了。一路上缠着他左问右问,捶腿按肩献殷勤了好一番后,某人终于大发慈悲的跟她说:
“媚儿这一套放低身段的手段,你不要跟她学。哪怕是装的,是为一时之利,也不要让人有看不起你,或是轻蔑你的心思。”
苏毓琦猛地想起,当时苏易尘帮她掸去衣裳的灰尘时,沈家人为何变了个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