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禧院》九月祭歌

38、最神秘的老六果然不同凡响

　　“姑娘，我平日也能和你们住一个帐篷吗？”
　　媚儿看着帐篷内雕刻四季如春纹的大屏风，局促的站在被安排的羊毛软塌边，颇是受宠若惊的不敢置信。
　　云州位于南方，幄帐不会像北方的蒙古包一样厚实重工。
　　因着云州一年四季温润如春，琼山的夜里低温也远不及北方寒冷。所以避暑山庄的幄帐只要防水防晒便可，以至搭建大小足以容纳四五人同住，宽阔有余时又通风凉爽。
　　苏毓琦坐在自己靠边的软塌上，手上捣鼓着几件新衣，竟神游天外没有听见媚儿的话。
　　紫芙百忙之中抬起头，话语轻松道：“我倒是很久没和别人睡在同一屋檐下了。”
　　媚儿不安的绞着手，站在原地颇有些难堪的挤出一丝微笑：“寻常的良家女子···大多都是不愿和我同屋的。”
　　苏毓琦缓缓回了神，见紫芙神色复杂的移开脑袋，甚是不解道：“为何不愿和你一块睡？我闻着你你身上香香的，也没有奇怪的异味呀。”
　　媚儿妖娆的脸庞上浮现一丝粉色的笑意：“以色侍人的奴婢···哪里比得上姑娘的天姿国色。”
　　苏毓琦心里一乐，清澈的眼睛得意的往上扬，娇声道：“客气客气了，我也有些小小的姿色。只是比起女人家该有的韵味，我在你面前还是自愧不如的。”
　　话音一落，紫芙率先破涕为笑：“你还小。”
　　苏毓琦一张鹅蛋脸没饿着过，所以一直保持的圆润白嫩。再加上苏毓琦说话动弹时憨态可掬的模样。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娇嗔直率，所以不管相貌如何娇美，相处下来总觉得她心智不熟像个小孩。
　　这些日子和两位大姐姐待一块，耳濡目染之下，苏毓琦也深刻检讨了自己幼稚的心境。
　　于是当她照了照铜镜后，忽然心血来潮的看着头发梳的极好的媚儿。
　　作为一名专业技术都十分过关的瘦马，媚儿只需上下打量一番苏毓琦，便知道如何打扮能把她身上的美丽放大。
　　净手后，媚儿利索的给苏毓琦梳了个如月的朝云髻，侧缀镂空牡丹式红珊瑚头花，身着一席流彩暗花云锦月裙。最后用媚儿自己戴着的珍珠耳坠点彩。
　　一翻打扮后，一直在旁侧观战的紫芙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原本长相就清艳明媚的少女，经过一番仔细的打扮后，娇美的似一朵怒放的梅花。轻易的就从让长辈喜欢的年娃娃变成了足以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
　　媚儿甚有成就感，轻轻一笑。艳羡道：“姑娘琼姿花貌，清艳无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娘娘呢。”
　　苏毓琦手摸向脑后，她最爱不释手的重阳珠绑在脑后发间，充当坠饰的同时也让她白嫩的脖子更显修长灵动。
　　这幅美而不过的打扮她甚是大喜，拉着媚儿的手娇声道：“媚儿姐姐，你如此心灵手巧，我可不舍得让你走了呢。”
　　媚儿脸渐红，嘴唇动了动：“我也想一直和姑娘待在一块···”
　　“啊？”苏毓琦有些没听清。
　　紫芙上前轻轻说道：“好啦，苏毓琦小美人儿。公子他们已经在外等了许久，我们还得去篝火场用膳呢。你这会儿又不饿了？”
　　因着避暑山庄地形广阔，所以用膳的地方一次会布置两个。今夜在平原区有篝火会，可以一边赏舞一边吃烤全羊。
　　近南边的客人应当都去岛上吃流水宴了。因为苏毓琦坐下便在数人头···在场只有十三个门派，约莫四五十个人。
　　篝火堆用一排大架子燃烧在场中间，两边一排各放了十几桌。一个座位后又站了三四个伺候的人，乌压压一片望去，井然有序像蜜蜂窝似的。
　　“沈家可舍得下本，竟弄来了五只烤全羊。就是来十个人也吃不完一整只羊啊。”苏毓琦被香味馋的直吞口水，眼珠子都快盯的掉地上。
　　红艳艳的火光照在苏毓琦脸上，她水灵灵的眼睛像火海清露，旭日展露。像烈火中涅槃的富贵牡丹。
　　苏易尘不动声色的侧眸盯她，低声道：“全羊宴就是用羊身上不同的部位做成口味不一的几道菜，除了几碟蘸料和下酒菜，能吃的也只有羊肉了。”
　　苏毓琦认真听后，扑棱着大眼睛冲他一笑，侥幸的摸了摸心口：“还好我聪明···你要是吃不好，回去还有我备的糕点做宵夜吃。”
　　苏易尘弯唇一笑，清亮的眸子在火光中也有了丝丝温暖盛开的痕迹：“我就怕你待会儿吃太饱。”
　　苏毓琦侧了侧身，正色道：“不会的，我今天要做窈窕淑女，我肯定不会大腹便便的模样回去。”说着，她眼睛在对面一群人脸上明目张胆的扫过，一脸得意模样的在苏易尘耳边窃语：
　　“阿瑾，你方才没注意吗？我们进来落座时就有许多人瞧我了。最先是好奇你的姿容，可后面都直勾勾的盯着我呢。他们定是被我的美貌所折服，现在还有人在偷看我。嘿嘿，”
　　苏易尘头微侧，听她叨咕个不停，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向对面。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清冷，有些盯苏毓琦的人都转而注意到了他，一个个哆嗦的把头低了下去。
　　苏易尘开口的嗓音带着夜间的寒意，略微刺骨：“你当别人心里想什么。”
　　苏毓琦感觉一盆冷水迎面泼来，她咂咂嘴坐直了身子，嘴上边嘀咕道：“别人想的多坏我自然管不了，他们心里的恶意也不会因我打扮幼稚而改变。何况你总是看着我，还有谁能在你眼皮底下对我做什么不成···只是他们都不免多看我两眼···你和杜子仁哥莫非不是男人？为何对我视若无睹？”
　　就挨近坐在两人身后的杜子仁听得一字不差，窘迫的挠了挠鼻子。
　　紫芙心领神会，笑的颇有落井下石的意味：“男人也有脸皮薄的。”
　　苏毓琦眼珠子一转，昂首看着无语的苏易尘，扯了扯他的袖子，不依不饶道：“你仔细瞧瞧我，我难道不好看？”
　　“窈窕淑女更要孤言少语才是。”苏易尘移开眸子，又是副冷漠疏离的模样。熊熊大火也照不热他的眼似的。
　　苏毓琦嗔了他一眼，又娇俏的昂头哼道：“你说我是窈窕淑女，那我就安静会罢。”
　　等到小棉墩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后，一长串仆役陆续上场。端来了草原上特有的美味。
　　苏毓琦是一无所知。苏易尘一边告诉她，一边用手将他说的东西搅拌在一块。
　　苏易尘先将奶茶倒在炒米中，乘出一小碗出来。再将白酥油用筷子往炒米上放了一小块，酥油在经过滚烫奶茶泡开的炒米上，迅速化开来。再加入白糖一拌，苏毓琦尝了鲜后眼睛都亮起了光，大喊着这一碗不够。
　　苏易尘却停了手，将各式瓷壶推至小木桌边角，斜睨着她笑了一眼：“此物饱肚，若让你吃饱了，岂不是真的错过了后面的佳肴。”
　　这一路奔波摇晃，苏毓琦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一小碗热茶开了胃，更加期盼苏易尘说的佳肴。她叨叨咕咕的问了许多话，中间的山羊也终于烤的色香味俱全。
　　早有等候的厨子将山羊各个部位的肉切下来，分装在不同的食盒里，一些暂且端到了桌上，一些又拿到边上加炒。
　　苏毓琦拿着烤的油滋花冒的羊排不顾形象的吞食，吃的美味地方也清净，这般体验可是大宅院里享受不到的。
　　正想说这一趟来的值了，苏毓琦余光又瞥见什么动静，含糊着羊肉便看过去：
　　“那是谁啊？”
　　一个身着月白色团花束腰裰衣，腰带镶缀红色玛瑙宝石的少年，束着高高扬起的马尾，在几个老少仆役的簇拥中穿过篝火场。
　　衣饰上的金色银色暗绣以及澄亮的宝石，映衬得少年夺目光彩，这样的出场方式自然吸引了在场之人纷纷聚目。
　　慕容莲岐睥睨的目光在一众坐下的人头中扫视，毫不遮掩的露出俯瞰凌人之势，意气风发的大步路过。
　　他身后的人暂且会和起身服手的客人寒暄，慕容莲岐却直奔目标而来，立在苏易尘面前朗声道：“几位，边上的空位可能一坐？”
　　右边那一块是坐的满满当当，左边这一块因苏易尘入座的缘故许多人都不敢凑近，这人虽是大胆却不免有些盛气凌人。
　　苏毓琦余光注意到苏易尘清冷的一瞥，当即淡声道：
　　“自是随意。”
　　慕容莲岐也只是象征的问一嘴，苏毓琦话才说完他屁股便已经坐在了棉墩上。
　　慕容莲岐右腿散漫的支着，手肘顶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面无表情的等着仆役给他这桌上菜。
　　他身后一黑衣侍卫手搭在腰间长刀上，秃鹰一般的眼睛注视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这番架势，有眼珠的一瞧便知所来非富即贵。
　　随后寒暄了一路的沈家族老和慕容莲岐的随从也走到了这一块，约莫是只有这一块留有空位。所以他们乌泱泱的便直奔于此。
　　一位两鬓花白的着石青色长袍的老者，冲苏易尘服了服手：
　　“苏公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肯赏脸赴邀，老夫可高兴的一晚都没睡着啊。呵呵呵···不知这次的菜肴是否还合公子胃口？”
　　苏毓琦在一旁观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纷纷位于老者身后半步。站姿相同，脸上的敬畏也如出一辙。
　　再看这位和蔼可亲，稍显年迈，眼神却十分清亮的老者。苏毓琦断定他是沈家有头有脸的前辈。
　　苏易尘淡漠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和气的神情。他微额首以示回礼，身子任然稳坐不动：“沈家舍了大把银钱置办此次盛会，这菜肴若是不能入口，只能是苏某的舌头坏了。”
　　老者满意的眯了眯眼，摸着及胸的长胡子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公子还是这么爱说笑。”
　　苏易尘嘴角有了丝阴沉的弧度，温润的嗓音却听不出任何不妥：“苏某倒是年纪大了，不过坐了程马车便生了困乏之感。不像老祖宗，明明是半入土的人了，精神却依旧矍铄。想来此等风水宝地只旺沈家人，像苏某这等粗人恐是无福消受，只能品品美味佳肴罢了。”
　　这位被称作老祖宗的老人清亮的眼也闪过几丝异色，只打趣着几声岔开这话，随后领着一众人在边上坐下。方才还空旷的地瞬间被左右夹击，在火堆边待久了。苏毓琦忽觉得又冷又热。
　　沈家仆役又加了几碗奶茶，周到妥帖的约莫是无事了，谁知道人方才撤下去，风尘仆仆的老熟人又登场了。
　　苏毓琦探头看清那穿着玉白色素面杭绸鹤氅，白玉冠发腰配玉环的慕容君禾后，默默翻了白眼又把身子坐回去。在苏易尘耳边嘀咕了一句‘这傻大个儿是来争宠的。’
　　连苏毓琦都看明白了慕容君禾脸上掩不住的急色，更别说是与慕容君禾同父异母的慕容莲岐。见到他入场后便昂着头，依然自如的叉腿坐着，意思意思的叫了声三哥。
　　那架势又轻蔑又潇洒，给苏毓琦看的目瞪口呆。
　　相比于太子殿下的矜贵端庄，这两人各有各的怪。
　　苏毓琦觉着慕容君禾是个被宠坏的傻孩子，慕容莲岐则是个被宠上天的夜叉。他们都有个相同点；莫名的高人一等般的鼻孔。
　　慕容君禾瞥了他一向目中无人的六弟一眼，回了声礼后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两人之间硝烟气息浓重，坐在第一排最利看戏的苏毓琦更是直勾勾的盯着慕容君禾。将他脸上诸多小表情看在了眼里。
　　这厮可是一点不带藏的，对他六弟翻了白眼后又笑眯眯的和苏易尘寒暄了几句。
　　因着边上没有他的位置，他才不情不愿的坐在了慕容莲岐边上。还忍不住要呛一句：“六弟平日里懒散，这时候倒是跑的比兔子快了。”
　　慕容莲岐不慌不乱的回了句：“三哥此言何意？我这是笨鸟先飞，总比某些抓不住时机的笨鸟好。只能捡别人不要的吃。”
　　“看来六弟对此事颇有经验。可是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腻了。”慕容君禾假笑一声，以表示他就是开了个玩笑。，慕容莲岐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神情抓起羊排啃了啃。
　　热闹，属实热闹。
　　“阿瑾，难怪别人都说老三老六不对付呢。他们这是一点不带藏的啊。我还以为世家贵胄的公子哥都会像太子殿下一样。今天我可算是见着了。”
　　苏毓琦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和苏易尘吐露心声。咂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
　　苏易尘端起奶茶抿了口，得心应手的将烤羊肉剥骨撕下，再沾上特有的蘸料。似是对这只鲜美的羊颇是满意：“你今天还会见着更多。不吃饱些可没力气看戏。”
　　苏易尘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眼中亮光如流星般稍纵即逝。
　　苏毓琦稍愣几秒，瞬间明白他是要使坏了。
　　苏毓琦低头吃肉，本还一心观察周围有何异常。结果舌尖一动味蕾大开，对这鲜香留油的烤羊排赞不绝口。这美味像是上辈子就诱惑过她，不经大脑就传到了胃里，苏毓琦立即大口撕咬起来。
　　篝火会在一片祥和的充斥肉香的氛围中进入尾声，原本旺盛腾天的火堆已略显微弱。眼看着被架穿的几只肥羊只剩下削净的骨头架子，头顶的月光已拨云见雾露出全貌。
　　远远看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像是裹了一层银霜，神秘清冷，夹杂清脆婉转的鸟叫。
　　苏毓琦擦了擦脸上的油渍，神绪忽而被这未曾听闻却引人入胜的鸟啼声吸引。她意识渐渐飞远，清亮的眸子像是暗了光的玉石。
　　苏易尘极快便注意到了沉默的过于安静的苏毓琦，瞧见她双目失神后果断伸手。掐住她小翘鼻憋了她两秒。苏毓琦立马红着脸皱起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顷刻便注意到了‘罪魁祸首’。
　　“你····”苏毓琦娇哼一声，正要谴责他这不顾人死活的行为。还没来得及嚷嚷，就听见一声尖叫划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