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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阿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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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渡在男人身上,他清高阴鹫的目光微微闪动。瞳孔深处的光凝聚在姑娘神采飞扬的脸上。
显而易见,这位姑娘娇憨纯真,活泼又精怪。憨态可掬却有股沉静内娴的气势。肉眼便可知她如今生活的无忧无虑,幸福又自如。
“不怕我杀你。”男人用同样的语气问了一遍。
高手云集沈家山庄,可现在都被一场阴谋拖住了脚步。如此好的时机,他敢出来不奇怪。可她的反应却让他觉得,自己是进入了她下的圈套中。
苏毓琦的回答正印证了他的猜想:“这离宴会场不远,若是我闹出动静,在场诸多高手顷刻便能至此。你若不拔腿就跑,可是会被抓到的。”
男人黙了黙,问:“你知道我要找你,所以故意离席。”
从见面到现在他一直在问苏毓琦,就像是特意见一面只是为了解惑。
苏毓琦挠了挠头,圆碌碌的杏眸盯着他:
“我又不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我附近,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戳破你,也只是想当面问你,那日为何要伤害宁枫?”
男人舌尖舔舐了一圈腮帮子,听见这话神情波动总算大了几分。他似笑非笑,阴沉道:
“你被看守的密不透风,我自然得从你身边的人下手。”
叭····
苏毓琦心中那根被拉扯到像蛛丝一样细的弦,终于随着男人卑劣的视线而绷断了。
他是冲她来的,恶意,阴谋,暗杀。以及他遭人避讳的南疆人身份。他浑身上下都冒着邪恶的气息。
苏毓琦该大喊大叫,将苏易尘招来。那样,宁枫可以大仇得报,苏易尘也省了莫大的功夫。
可是她的心仿佛被这个男人摄住了,震动的胸腔发不出一丝声音。
苏毓琦竟有些恐惧。这个疯子到底是谁?
他为何用这种熟人般的语气说出恶意十足的话语?
他认识她吗?她又和南疆有何干系?
如果这个男人届时胡说八道,说她是他的同党有着不能宣之于口的身份,那她应该置于何地?
苏毓琦惶恐发觉,一个连过去也没有的人是做不到自证的。
她会无颜面对被南疆人伤害过的她的朋友们。中原人会视她如恶鬼,会驱逐针对甚至追杀她。
苏毓琦无法想象,那时连一向呵护她的阿瑾也会憎恶她,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在快要触碰到真相的临界点时,苏毓琦猛地缩回了窥探的手。扼制住了对身世满心的雀跃。
“——我不认识你,下次再见,我一定会叫人来把你抓了。你最好离我远点。”
苏毓琦压制到平静的嗓音在夜中流窜,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有实质。
男人纹丝未动,鼻腔里哼出丝莫名的笑意:“苏毓琦?”
他忽然意味不明的叫了声她的名字,苏毓琦感觉到潜藏的危险,微微眯了眯眼睛。
男人嘴里继而发出一声冷笑,三分嘲讽两分笃定,剩下全是阴冷:“这个中原名字真是顺口,是不是听着听着,你就真以为自己是苏毓琦了。”
苏毓琦听出了他话里的轻蔑,却没有当面与他对峙的勇气。她更不能让他说出更多难听的事实。
苏毓琦咬牙一忍,默不作声的转身就走。看她脚步匆忙,像是逃跑。
一个好的猎人,绝对不是直接扑咬上去解决猎物。而是在暗处观察,胁迫,威胁,靠近。
要玩弄猎物的灵魂,毁灭猎物的勇气,再畅快淋漓的开启这场狩猎。
男人眼底露出兴奋的战栗,嘴角扬起了一抹明显的弧度。露出像猎物般凶狠恶臭的獠牙:
“我给你画的龙胆花,你还喜欢吗?”
苏毓琦有一刻的茫然,待她回神想明白男人口中的龙胆花后。记忆中艳丽的花以一种诡异的扭曲方式变幻做一条阴冷的毒蛇,猝不及防的咬在了苏毓琦心口上。
她浑身血液逆流直上,不管不顾的冲到她耳膜处,几乎要炸碎她的脑袋。
身上彻骨的冷。
仿佛有一只血腥黏稠的手,无形撕烂了她的皮肉,掰断她浑身的骨头。凶猛无情的攥死了她的心脏。
人的求生本能是挣扎,再触底反弹。一定会激发善性之中的阴暗面。苏毓琦有片刻的决心,杀了他也无妨吧?
她在这莫大的哀伤中,忽而听到男人一声得逞的冷笑。
苏毓琦像是又被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冰水,忽的把眼前的黑暗看清楚了。
···
她会是什么反应?男人很兴奋。
夕阳被尘封,平静的美好开始破碎,他亲手扼杀了她赖以生存的摇篮···她应该用一种恐惧又憎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然后···逃。却无处可逃。
他享受的就是把猎物玩弄到崩溃的那个瞬间。
苏毓琦缓缓转过来,脸上没有他期待的惧色。
她脸色平静,如明珠生辉般圆润皎洁。如深不见底的海水,在夜色下扑起一层一层汹涌的浪花。淹没海岸,似深似浅。
男人顿觉无趣,眉目展平。
苏毓琦圆而大的眼睁的像潜伏于暗处的野猫,一字一顿充满不屑:“我,不,喜,欢。”
呵···
大失所望。
男人脸上没有多大的波动,但从兴奋恶劣到满脸失望的阴冷,皆是因为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苏毓琦感知的十分清楚。
这是个藏头露尾的魔鬼。他的把戏远不止此,岂会轻易放弃。
男人尽管不悦,神色依旧复杂,下一句措辞充满了古怪的亲昵:“阿弥,你果然是最好的猎物。”
“你闭嘴。”
苏毓琦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怒斥向他。
不等男人接着口出狂言,苏毓琦利落摘下头上簪子,脚步无声的冲向他。
招招冲着他要害,毫不掩饰想杀人灭口之心。
男人灵活躲过,默契的也没掏出武器攻击。他不敢确信,刀剑碰撞的声响会不会引来人。
二人一进一退,一攻一守,豪不相让。
风声大的簌簌震响,吓得知了蝉鸣的节奏响至顶峰。二人拳拳到肉的声音如地底传来,不可见人。
男人边躲边观察苏毓琦神情,除了杀意和美丽,竟没一丝恐惧。
“我们并非是敌人。”
男人从容闪躲,似是借着这机会近身与她说话。
苏毓琦厌恶闪躲,一招直往他眼珠子扎去:“那也绝不是朋友。”
“除了我,没人知晓你的过往。”
男人反手擒住她胳膊,换的了一丝喘息之际。
苏毓琦抬脚踹去:“鬼话连篇。”
正是他的轻蔑,注视,冷眼旁观,以及恶劣的中伤。都在诉说一个唯一的真相。
他对她···恨大过爱。
最大的可能,是宿敌,是世仇。但绝对不是她命中重要的存在。
既然是站在她对立面的人,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好意?
她才不会傻乎乎的相信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眼见她有了自己的主意,男人也不再浪费口舌。手臂一用力反手从苏毓琦手中夺过簪子。
别见姑娘娇小身弱,竟也擦破了他的皮。
这场滑稽的对弈早该分出胜负了。
苏毓琦疑惑看着他,十分确定在他眼底有东西跑了出来。
像一股阴冷的烟,一根没有行迹的蛛丝,缠绕萦绕住她,摸不着穿不透却哪哪都不对劲。
她心口那道已然结痂生肉的疤痕,好似被硬生生挤进去了一个缝隙。一根蛰伏已久的刀线,将她心口处紧紧缠绕,勒出细细的血线,却又不至疼的叫人受不住。
苏毓琦瞳孔蓦的放大,像在太阳下折射的宝石光线,层层叠峦急剧收缩。她如受惊的小鹿般一脚踹开男人。
退到安全的距离后,见他用一种渗人的视线望着自己:“他千辛万苦将你寻回来,又为何不告知你真相。”
苏毓琦浑身止不住的抖。她并非呆傻,相反,她心思细腻所思甚远。自然也想到了古怪,并不是一味地盲听。
“你闭嘴!”苏毓琦心底的恐惧紧紧缩成一团,在无限的压抑克制下忍无可忍,最后爆发了一阵愤怒的咆哮。
男人一怔,如振翅远去的惊弓之鸟一般愕然,匆忙的使轻功飞走了。
他的身影还来不及消失个干净,本在宴会场上的男人已经如鬼魅降临。
苏毓琦知道苏易尘本事高超,但却是第一次见识他超乎凡人的力量。
她呐喊的回音还在山林渐远,他就已经似片云彩般落在了跟前,凝眸盯着在他前脚消失的黑影,一张脸顿时冷沉遍布雷霆。
最后,余光看见了倒地的紫芙,冷刀一般的目光落在苏毓琦身上。
她在发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呼吸急促起伏。双目涣散,伏坐在地。
一股可怖的猜想在心中凝聚,苏易尘深吸一口气,点漆般的眸子闪烁起轻微的战栗。身周渐渐被一股森寒的气势笼罩。
他无言,只是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她。像是在等着某个至关重要的落子,才能计划全局的走向。
四周静的只有风咆哮的声音,苏毓琦感到无比的冷,心中的火渐渐褪去。她哆哆嗦嗦的抬头,见到苏易尘的一瞬间,忍不住委屈的抿着唇。
四目相对,苏易尘身周紧绷的寒气刹那消失,他轻拧眉半蹲在她跟前,接住了她扑上前的怀抱。
苏毓琦紧紧搂着他脖颈,力道大的叫男人身形都往前倾去,一只手撑在她身边才稳住。耳边只有滚热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热气融化了那一片肌肤,苏易尘心里不由得也焦躁不安。
他始终一言未发,若是平时,应当立马狠狠教训她一顿。
他在等什么?还是说,他想确认什么?
想到这,苏毓琦缓缓松开了他,怯懦又固执的盯着他。想看他一双眸子到底藏着什么。
可他也在打量她,两人都想看到自己寻找的东西,又害怕看到另一些东西。
“阿瑾···你怎么来了?”
苏毓琦收敛心神。有气无力的说道。
苏易尘心中已然有数,目光渐渐凝光,才温声道:“方才是谁?”
她默了半晌,虚弱的说:“一个··男人···他想打晕我··我··我没那么好欺负。”
苏易尘视线注意到掉落在一边的素玉簪子,伸手捡起来又斜插进她的发髻中。顺手将她额边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
苏毓琦眼睛一睁,用一种含糊的目光看着他。
苏易尘手一顿,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失了往日的分寸。许是方才见到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叫他久违的恐惧和担忧开始无处遁藏。
“有没有受伤。”苏易尘收敛身上刺骨森寒的因子,检查起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苏毓琦闭了闭眼睛,哑声道:“还好你来的快···不然我也打不过他···”
她脸蛋惨白,没有受伤,应当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
苏易尘松了口气,大手穿过她膝窝,径直将她横抱起来。
苏毓琦吓的手揽住他宽阔的肩背,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紫芙姐:“···紫芙姐!”
“杜子仁在后面,会将她带回去的。”苏易尘清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苏毓琦竟然被他看的耳朵发烫。
不过二人肌肤相贴,她也躲不到哪里去。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如有实质。她只能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苏易尘有点奇怪。
苏毓琦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但凭着这三年的相处,她能感觉到这会儿他心里多了一点东西,以至于眼神都含糊紧张。
···!紧张?
苏毓琦惊讶的扭头看着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阿瑾,你好像有点··不安?”
苏易尘黙了黙,目视前方,步子迈的又快又稳,语调还是平平淡淡:“是我大意了,原以为回去没多远,竟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他若是将你抓走了,我怕是再难寻到你。”
苏毓琦眼珠子拼命转动,恨不能将他的脸盯出个窟窿来。她心跳像打鼓一样加速加重;“你认识他?”
她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会牵扯许多的话,苏易尘也鬼使神差的回答了她:“我与他相识十几载,自是记得他身形。”
苏毓琦瞳孔微微放大:“阿瑾追杀的南疆人,竟是一个认识了十几年的故人?”
“一个恶鬼,并非我的故人。”苏易尘声音有了一丝波动,提及此人时都不免有了厌恶的神色。
苏毓琦搂紧了苏易尘,将头垂在他肩膀上:“那他为何要对我出手?”
“你姓云,想对你出手的不止他一个。”苏易尘的声音从她额头传来。
苏毓琦一愣,这个解释与之前他说过的话重叠在一起,反倒让人无从怀疑起。
“他抓走我,是想用我威胁你?”苏毓琦娇声道:“那他想要你的命,还是要别的?”
苏易尘戏谑道:“要我的命,也要我所有。”
她贴着他的肌肤察觉到他的心脏振了一下,可他面上却无异。这是只有切身才能感知到的情绪。
苏毓琦惊奇的睁大了眼。
“阿瑾,你先前都不与我说这些的。”苏毓琦在诧异后细细品到了阴谋的味道,嗔了他一眼。
苏易尘弯弯嘴角,眼眸深寒:“不与你说清利害干系,改日你又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苏毓琦顷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想名正言顺的盯着我。”
“你见到了他,便应该明白了我不是在说笑。”
“如果我真被他抓了,难不成真的能威胁到你啊?”苏毓琦湿漉漉的眼睛真切的看着他。见他眸子下睐,戏谑的弯了弯唇:“自然不会。”
苏毓琦一怔,努了努嘴,语气低沉:“我就知道。”
她继而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对方才经历的事情仍旧耿耿于怀。想着想着,她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幄帐也不知。只是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就被八卦的宁枫拉着东问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