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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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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百年前未病变的旧时代相比,经过了T病毒对基因深刻洗礼的人类,对聚居地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口味。
大河流域肥沃的土地或者沿海温润的三角洲都不再受人青眼,那里残留了人类太多可怕的回忆和永远无法恢复的生化污染,反之,沙漠隔绝的中心、陡峭缺氧的峰顶和严寒刺骨的极地如今竟成了繁盛之境。
比如,在亚欧大陆中心那片愈加扩张的沙漠里,仔细望去,零零散散遍布了许多极其原始的土屋,每当夜幕降临,便会四处亮起七零八落的灯火。
不过俞是靠近沙漠中心,人烟便愈是稀少。直到在大漠中央抬眼望去,这里矗立着一座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庞然大物,要飞到几百米的高空才能堪堪观其全貌,那是一座巨大无比、造型夸张的粉色城堡建筑群。
黄风呼啸,带着巨量的沙石狠狠地撞击在它斑驳的淡粉色外墙,然而下一秒,沙石却被尽数吞进高墙之中。
这墙壁好像成了精,甚至还诡异地蠕动咀嚼片刻,再慢吞吞地又吐出来一层闪着光彩的流体覆在墙表,自动修复着自己的创裂。
与这活围墙顶上相连的是一片巨大的能量波式穹顶,虽然肉眼无法察觉波体的存在,但仅仅毫厘之隔,里面已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毒辣的炎炎烈日透过能量波,只能倾洒下来和煦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城堡,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暗香,叫人多待一会儿便微醺不已。
怪诞的曲调不时从主楼顶阁错落的玉石柱后幽幽传出,乐声里还涌动着许多嘈杂的声音,像有什么在暗处不安地躁动着。
原来,这里是正忙着筹备当晚沙巢特区的年度一批艺人的颁奖典礼,即名扬四海的圣克鲁奖。
提名的艺人们此时都被安置在城堡主楼旁的一座高塔之中,各自待在高级套房内做着最后的妆造和彩排准备。
和百年前一样,艺人们还是那么注重外表的华丽,不过第一批颁奖礼的提名者无一例外全是异能人,所以他们华丽的看点除了外貌与服饰,倒更在于各自异能的排场。
于是,这座高塔从外看来,竟各个窗口都在一刻不停地闪耀得五光十色,这是艺人们在使练着各自的看家把戏。
只除了,最偏角底层的一个小窗口,那里孤零零的像个黑洞,寂静无声。
然而,此刻要是有侍者不小心闯入这间套房,大概会被里面的景象吓个半死。
底层的阳光只能斜进窗口至多两寸,恰落在浴池边上,叫人能看清那雪白瓷片上四溅的鲜血。
一个少年正跪在池中央,修长而苍白的双手紧握着那柄深深插入左胸的匕首,低着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人却始终一声不吭。
少年褪了上衣,如果忽视那白得不像样的皮肤和浑身沾满的血迹,流畅优美的肩臂、漂亮饱满的胸肌还有劲瘦有力的腰腹足以叫人看得血脉喷张。
然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此刻似乎正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他一手拔出刀具,另一只手迅速捂住喷涌的伤口,然后便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俯身倒在了池底,身体依旧在难以自控地轻轻颤抖着。
池水缓缓注入,淹没了他,鲜血丝丝缕缕地从指间渗出,融进自带浓香的池水之中。
始终沉默的少年在水底缓缓睁眼,一双妖冶的蓝眸渐渐沉暗下来,深蓝色的瞳孔转化成了和水中飘扬着的发丝相同的浅亚麻色。
半晌,伐洛从水中猛地起身,胸膛上已经不见一点伤痕,血腥味也被在一片浓香中消散,只是……
原本苍白的皮肤似乎明显的发红,甚至有不少肉眼可见的水蒸气在向外呲呲冒着,仿佛池中那冰冷的香水是烧开的烫人不成?
伐洛皱着眉头看向手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拿过池旁衣服,一边套,一边忽然开口,气急败坏地对着空气骂骂咧咧,打破了寂静。
“哥!你怕不是想故意整死我?刺那么深你不疼吗,我都快有80度了……”
……
天色渐暗,艺人们都早早来到主厅候着,尊贵的嘉宾们也三三两两开始入场,五层高的大厅此刻早已是灯火辉煌。
异能人颁奖的盛会算不上无聊,但伐洛却有些困顿了。
刚刚领到手的新人奖奖杯被放在一旁,他垂首摩挲着指尖,回想起方才和东倡导握手时对方那奇怪的神色。
难道体温还是太烫了吗?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次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礼毕,伐洛和众人一齐起身,合唱圣克鲁的教歌,乐曲由悲鸣一路转向激昂,这是来自末世的神话与信仰,在天灾过去了半个世纪的今天,依旧洗脑式地收割着这片沙漠里的人心。
伐洛扭头撇了一眼身后边唱边啜泣的东倡导,温柔的桃花眼深处藏着一抹不耐烦。
忽然,伐洛察觉到一股危险的视线盯上了自己,然而抬眼扫去却无影无踪,他正用余光在一张张面孔上检索着,脑袋却忽然重重挨了一击凌风,抬头,正对上高台之上牧师不悦的眼神。
伐洛朝牧师讨好地笑笑,不再管那抹让人难受的视线,带着恍惚又真挚的表情卖力地跟上了合唱。
圣宴在夜半的钟声里终于开席。
异能人习惯了在深夜进食,普通人虽然受不了一天一顿,但也基本跟着调了时间,谁让后末世时代剩下的数量众多又强大无比的异能人才是社会真正的公民呢?
苟活的那点普通人类在末世里早已将依附二字像被驯化的狗一般刻进了基因里。
至于比异能人数量还多几倍的新丧尸人嘛……谁管他们呢?
他们几乎不算是人。
虽然末世后期药物的普遍注射让他们恢复了神智和一部分生理机能——比如繁殖,但灰白冰冷的皮肤、了无生机的双眸还有饮毛茹血的本性,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被人类社会接受。
更何况,半个世纪前,他们在人类身上留下的阴影与仇恨,不论被奴役和虐待取乐多少年,那些罪孽都是洗不净的。
而又半个世纪过去,他们身上曾经的社会关系和人格身份早已消泯无影,哪有谁会在乎他们呢?
乐声不知道从哪儿飘了出来,悠扬中依旧带着一丝走调的诡谲。
豪华宴厅里坐满了艺人和贵宾,而伐洛如同许多满脸讨好的小生一般,正穿梭在各桌之间,毫无背景又崭露头角的新人只能试图仰仗这古老的敬酒文化,来博得一丝青睐。
伐洛终于摸到了宴席中央东倡导的桌前,可惜这位名声斐然的大导已经被灌得有些不省人事。
伐洛面不改色地靠近去招呼,却忽然再次感到有种被人盯上的毛骨悚然。
他眉头皱了一瞬,抬眼望向桌首时眼中却已是盛满了笑意,那股视线明显来自这桌的高位,那绝对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那是谁?
伐洛机械地举杯回应首座上黑发男人的遥遥一敬。
男人高大的身躯懒散地斜靠在座上,似笑非笑的黑眸好像看穿了他身体的秘密,叫伐洛有些不寒而栗。
在看见对方的瞬间,浓重的厌恶和危机感便从伐洛心底冒出,身体本能的预警昭示着这不可能是与他第一次见面。
可伐洛一时的确有些迷惑,脑中搜寻不出半点与此人相关的记忆。
他没有继续纠结,低下头应和着东倡导的话,顺便又抬手给他喂了一口酒。
上层的社会危险和龌龊太多,他自知那个位置他现在还招惹不起。
然而,你不想招惹别人,却自有命运来招惹你。
当他在洗手间前的走廊上被醉醺醺的东倡导扯住衣袖堵在墙角时,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是一位他真心敬仰过的导演,向来以洁身自好和温柔顾家为名,如今却笨拙又急躁地扑来撕扯自己的衣服,实在有些叫人失望。
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鄙夷对方,甚至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自己那杯酒敬得的确太过暧昧。
刻意复古的廊灯影影灭灭,照得在少年苍白而精致的脸上,伐洛闪过身,面无表情地避让着失去理智的东倡导。
这人异能为控火,滚烫的气息烧得他愈加烦躁,忽地,少年眸色映上一抹幽蓝,周身气质瞬间便已经由热转冷。
他捏住东倡导的手腕,正要发力,却只见东倡导骤然止声,直直地就倒在了他身上。
他闪身让醉鬼歪倒在一旁,抬眼望去,东倡导的身后正是那个高座上的黑发男人,对方半隐在阴影里,十分随意地收回了手。
男人笑了一下,指了指瘫在地上的东倡导示意伐洛跟上,然后转身走向洗手间。
伐洛,准确地说是伐厄,此时还没有搞懂现下是什么状况。
作为伐洛自小开发的副人格一枚,伐厄总是临危受命,在各种危机四伏中醒来,只为帮弟弟干架。
通常,他并不需要了解任何事由,当危机解除,放松的神经自会告知伐洛,主人格便会回来。
然而此刻的场景却让他有些迷茫,那个男人的存在明显叫伐洛太过紧张,自己一时变不回去,可对方似乎并无恶意。
发现他停顿了在了原地,前面的男人也停住了脚回头扫了一眼,漆黑眸子里的压迫力铺天盖地向少年涌来。
过于强大的威胁感叫伐厄咬牙遏制住了想要干架的本能冲动,拖起地上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快步跟了上去。
他记得弟弟上次留言说过,今晚至关重要,不得生事。
他关上洗手间的门,转身看向对方。
更何况,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个男人,伐厄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