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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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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场的人很多,顾哲并没有走上前来跟他打招呼,而是微微颔首致意,就在副院长和其他一些医院行政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了外科大楼,与他擦身而过。
顾哲在他们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突然就转学了,之后余笙桥再也没有见过他。陡然重逢故人,还是曾经跟他有不少交情的人,他的心情比见到谢莹还复杂。
余笙桥下午工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刚查房完回到科室,坐下没多久,同科室的护士小刘就过来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道,“余医生,外面有人找你。”
余笙桥并不意外,沉吟了片刻,就出了办公室,等在门口的人果然是顾哲。
顾哲这些年变化不小,气场如同商务精英一样沉稳,但眼神仍然跟过去一样温和。一个人的本质其实是很难更改的,余笙桥望着他英俊成熟,淡然平和的面孔,便知他这些年应该过得还不错。
他是他们家独子,他父母做医疗产业中年发迹,虽然后来也闹了离婚,但对他本人来说应该没太大的影响。
顾哲凝视着他许久,目光有些恍惚,然后露出似怀念又似叹息的微妙神情,感慨般地道,“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十几年了吧。”
余笙桥眼皮一跳,嘴唇有点发干,只得讪讪一笑,“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没想到你会到我们医院来。”
顾哲抬手搭在走廊外的栏杆上,仍然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医院要新建一个癌症研究中心,在跟我们医院谈合作,董事会派我过来做考察。”
顾哲他们家是开私立医院的,舟济医院新建的癌症研究中心正在拉赞助和投资,如此看来顾哲他们家大概是想要入股。
顾哲递了一张名片给他,向他发出邀请,“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有点事情,想给你讲。”
以前顾哲约他,余笙桥一直都是拒绝的态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余笙桥也早就不是爱赌气的小孩子了。他迟疑了一下,也就接下他的名片,道,“我下周要出差,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下班,有空吗?”
顾哲点了点头,“还是老地方,好吗?”
余笙桥微微一怔,也便答应了下来。
走廊上人来人往,顾哲也不好跟他闲聊太久,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道,“那晚上七点,餐厅见吧。”
在余笙桥点头应允后,顾哲又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顾哲请他吃饭的地方,还是他家附近的那家春武里餐厅,走进去的时候,余笙桥不免有些恍惚。
这家餐厅他跟杨羽也来过很多次,虽然杨羽很嫌弃,但余笙桥一直很喜欢他们家的菜,杨羽偶尔会陪他来吃一回。
二人面对面落座后,顾哲的手放在桌面上,垂着视线若有所思,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余笙桥目光游移,看到了他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便道,“恭喜你。”
顾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脸上却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点完菜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尴尬又沉默。
顾哲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做医生。”
关于做医生的梦想,是余笙桥很小的时候就确立了的目标。
那个时候,他妈妈经常在外面玩到深夜,醉醺醺地回到家里,倒在玄关上就睡着。余笙桥在一旁怎么哭喊都叫不醒她,摸着母亲发凉的身体,余笙桥好几次都以为她不会再醒来了。于是余笙桥就想着自己长大了做医生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妈妈生病了。
虽然后来母亲离开了他,但童年时模模糊糊定下的梦想,却没有再更改。
余笙桥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神思飘渺,怔怔出着神。
母亲也好,顾哲也罢,包括儿时的玩伴谢莹他们,曾经构成他最初的人生的一切存在,在他十六岁那年就都风流云散了,全都离他远去。而他的人生,从此变得跟另一个人密不可分。
顾哲低头喝了一口茶,才看着他道,“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这么多年,这件事我一直没有释怀过。”
余笙桥的回忆被他打断,回过神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顾哲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初中的时候,我突然就疏远了你,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吧。”
余笙桥一怔,尴尬地笑了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不在意了。”
顾哲听他这样一说,神色便有些黯然,低头自嘲地勾勾嘴角,道,“你不在意,我却一直都没有释怀。”
余笙桥神色微僵,一时间不知道回他什么才好。
顾哲的目光转向了窗外,慢慢说道,“那是因为,当时,你妈一直暗中跟我爸来往,后来被我妈发现了,我爸妈天天在家为这个吵架,我妈也不准我再跟你有什么来往,然后我们家就搬走了。我甚至都怀疑过,你是不是我亲弟弟。”
他的话让余笙桥猝不及防,他无比震惊,且脸色铁青地看着顾哲。
这个真相是他无论如何也始料未及的,他曾经猜测过很多理由,却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的残酷丑陋。
他的母亲,到底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些什么?想起杨羽曾经刻薄地评价过他妈是“不配生孩子的女人”,余笙桥不由在心中苦笑。
顾哲垂着眼睛,神情间满是憾然,“这种事情,我真的没办法给你解释。后来等我想明白了,想再找你,你却再也不肯理我了。”
顾哲顿了一顿,抬眼看着他,“我找了你很多次,你都拒绝得很干脆。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连个冰释前嫌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后来我才知道了原因。”
余笙桥不由身体一颤,隐隐知道他会说什么。
顾哲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你一直跟杨羽在一起。我真的很愚蠢,那个时候,学校里本来就有人在传你们两个的事,我却一点都没有信。因为,我始终觉得,即使你会做这种事,也应该第一个考虑我啊。直到杨羽让人来找我,警告我再纠缠你,就让我换所学校读书。我本来不想理会他的威胁,到你家去找你,却真看到了你跟他在一起。”
余笙桥的脸色阵青阵白,颇为狼狈,他无言良久,才压抑住复杂的心绪,苦涩地道,“顾哲,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
他们之间可能确实有一段错过的缘分,但命运本身就是充满变数与曲折的。往事如烟,再去追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顾哲看了他许久,沉声问道,“你现在还跟他在一起吗?”
余笙桥沉默着没有回答。
顾哲微微皱眉,“已经十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吗?”
余笙桥紧抿住唇,眼底浮现出难堪之色。
杨羽的作风,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顾哲当然也不例外。
顾哲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中没有让余笙桥觉得刺痛的轻蔑鄙夷,但却是另一种深切的不解与惋惜,叹息着道,“为什么,非得是他呢?”
他这话像是在问余笙桥,也像是在问自己。
余笙桥白着脸,终于道,“他替我还了一千万的赌债。”
顾哲震惊地看着余笙桥,像是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妈欠下的?”
余笙桥颔首算是默认,顾哲的神色一阵复杂变化,最后按住眼睛低低苦笑起来。
“她真是……一件好事都没为你做过啊。”
余笙桥的人生,就是在他母亲为他埋下的一颗颗地雷中,不断破碎扭曲,最后才被塑造成了今天的模样。
这时候菜差不多都上齐了,但二人都没动筷子。顾哲沉默良久,才有些不甘心似的,又问道,“他对你好吗?”
余笙桥收敛了那些凌乱的心绪,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一笑,神色复杂难以形容,“不如说,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
顾哲眼神一黯,苦笑了一下,“果然是这样。只有杨羽是不一样的,对吧?”
余笙桥脸色一僵,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开始拿起筷子吃菜。
顾哲的喉结上下滚动,还想再说什么,余笙桥却勉强笑着打断了他,故作轻松地道,“别再说我的事了,你要结婚了,恭喜你,对方是什么人啊?”
顾哲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相亲认识的,一个医药集团的千金。”
余笙桥正要再简单祝福他几句,服务员端来了一盆汤,放下的时候,却不小心手滑,汤汁泼洒出来,溅了顾哲一身。
服务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子,顿时神色惶恐,连连道歉,“对不起!”
余笙桥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赶忙站起了身,抽出纸巾递给他,“有没有事?”
顾哲明显被烫着了,一下就站了起来,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看着自己白衬衣上的一大片污渍,微微皱眉。
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拿来毛巾想替他擦拭,欲哭无泪,“实在抱歉……”
顾哲算是涵养很好的,并没有对小女生发火,只道,“没事。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着他就拿着服务员递过来的湿毛巾,去洗手间处理。余笙桥在餐桌上等了一会儿,顾哲才回来,但衬衣上的那片油污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擦干净的,特别显眼。
余笙桥问道,“你晚上还有事吗?”
顾哲微微苦笑,“我九点左右还约了个朋友谈事情,只有先回一趟家了。”
余笙桥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八点过了,他虽然不知道顾哲家住哪里,但现在回家去换衣服肯定是来不及了。
余笙桥犹豫了一下,道,“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处理一下吧。”
顾哲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道,“方便吗?”
余笙桥点头,“我没搬家,还是住这里附近。”
这时候餐厅经理也出来,连连鞠躬给他们赔不是,最后还给他们免了单。
顾哲跟着余笙桥上楼,到他家门口时,环顾着周遭熟悉的环境,顾哲突然问了句,“你是一个人住吗?”
余笙桥一怔,并没有回答,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你先去洗手间吧,我去帮你找件衣服。”
二人说着话走进了门,看到玄关处摆放的鞋子,余笙桥眼皮一跳,心中一咯噔,暗道大事不妙。果然,他遽然抬眼,就看到了杨羽坐在客厅沙发上。
余笙桥顿时心惊胆颤,脸色都变了,僵愣在门口,头皮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