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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黑色飞鸦 07 ...

  •   出狱后的姜雪峰,不可能再回到曾经的家,他毫无颜面站在妻女面前。原来想成为谁的丈夫,谁的父亲,是需要如此大的勇气,而对于此时的他而言,这些早就磨灭在遥遥无期的监室生活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迷茫,无助,他的人生停滞了十年,恍如隔世,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被这十年的时间车轮滚压过,什么都不剩。他徘徊了好久,饿肚子,没地方住,直到一个包工头在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看到了饿得饥肠辘辘的他。
      须燕市高楼大厦崛地而起,许多工地都需人手。他跟着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干起体力活。试用了几天,工头就把他留下了,准确来说是深得工头的心,干事勤快话不多。每天虽是灰头土脸的,但至少有饭吃,有张席子睡。
      工友们见他面生热心肠地问是哪里人,他怕被人认出曾是上了当地报纸的罪犯,灰溜溜地闪到一边,从早到晚独来独往。
      一来二去工地上的人都当他是个怪人,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每天的工钱姜雪峰都仔仔细细地收着,放在贴身的口袋,上了钱的当,可相当清楚这钱的厉害。除了吃饭,他唯一的奢侈就是每天一根烟,烟雾在身体里四下乱窜时,饱受折磨的心神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夜里的闲暇时间,趁着夜幕,他偷偷跑到原来的家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借着买烟向小超市的收银员打听附近的事,这才得知这一片重新规划,以前的住户都已经搬走了。
      “哎?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熟?”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蹒跚走向收银台,认真地盯着姜雪峰的脸。
      姜雪峰猛吸一口烟,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目光闪烁中匆匆离开了。
      走在夜里的大街上,他才松了口气,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哎!雪峰!”
      姜雪峰愣住了,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动不,费了好大劲儿,他才转过身。
      “果然是你这孩子,是我老得太快了,都不认识我了?”老人露出慈祥的微笑,赶得太急还有些气喘。
      “梅,梅阿姨?”姜雪峰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眼眶有些泛红。
      梅阿姨缓步走近,那一瞬间姜雪峰有种曾经的一切在走向他的错觉。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姜雪峰习惯性掏烟盒,抖出根烟的瞬间注意到身旁的梅阿姨,又收了手,他把烟放回裤子口袋。
      “出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姜雪峰苦笑一声,“哪还有脸,她们肯定不想见到我,这些年没有我她们有她们自己的生活,我突然出现岂不是破坏了她们原来的生活了,本来就让她们受罪了……”
      “谁还没年轻过,谁还没犯过错,这么多年你也受了惩罚了,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说不定澜筠还一心等着你呢!”
      姜雪峰胳膊承在膝盖上,没有言语,沉默中突然想到什么,“我听刚那人说之前住这儿的人都搬到北区了,您怎么还在这儿?”
      梅阿姨微笑着,眼睛弯弯像是月牙,满是慈容,听她说话会有莫名的心安,“我这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了,不想离开,孩子们在这儿给我寻了个轻便的活,老了倒还算有个用处。对了,过两天你再来一趟,孩子们之前说过澜筠搬哪儿了,看我这儿脑子老了不中用了,我去给你问问。”
      姜雪峰双手握紧梅阿姨的皱巴而干枯的双手,眼里的泪没忍住掉了下来,他低着头强忍泪水说:“谢谢您!”
      梅阿姨安慰他说:“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好好做人,还有半辈子呢!还长着呢!”

      梅阿姨让姜雪峰久违地感觉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感觉,受到关心的感觉。他还从梅阿姨那儿得知薛澜筠的具体住处,还知晓女儿姜海蓝现在在新区上大学,她们现在生活得很好,她们依旧很努力地活着。
      有时他会在天黑后去她们现在的住处,坐在楼下花坛边喂了一夜的蚊子,等她们房间的灯熄了,整栋楼都再无灯光,他才踩着月色回工地。
      为了省些钱他都是徒步走来再走回去,在漆黑的夜里他不用担惊受怕,不必担心谁把他认出来。
      他还在一个休息的傍晚去了女儿的学校,远远地看着进进出出无比鲜活的孩子们,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他的女儿也像这些孩子们一样,安安稳稳地读书上学,可能甚至交了个男朋友,过她自己的生活,走她想走的路。只要男孩儿人可以真心对女儿好,他绝对会支持女儿的选择。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沉浸在想象中的他突然撞上一个路人冰冷的目光,一个激灵使他清醒过来,想什么呢,女儿又怎会需要他的支持,避而不见可能还来不及呢。
      他又想起女儿在他入狱前哭泣的嘶吼,她说她再没他这么个爸爸,不知道她还记得吗。那时候她那么小,才几岁的光景,他多希望能有个橡皮擦把那段记忆擦除掉。
      他错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女儿从小小个头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没能亲眼见证女儿的蜕变,在她生命中那么多重要的时刻,他都不曾出现,甚至是成为她光鲜生活的耻辱,她再不愿提及的伤疤。
      这道阴影如此之深,以至于活了半辈子的大男人,仍像个无措的孩子,怎么也不敢迈出那一步。他不知那一步将迈向哪里,是万丈深渊,还是足以冰释前嫌。
      他早就不敢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只敢远远地探视着原本属于他的生活,是他毁掉了,是他亲手毁掉的。

      这天午饭时间,姜雪峰去工地门口买了包烟,蹲在路边点上了一根,正午太阳正毒,顶着烈日干了一上午活儿,此时他头脑犯晕。
      “姜叔叔,我是海蓝同学,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姜雪峰的手一哆嗦,烟头上的烟灰滑落,无声地落在地面,他缓缓地抬头,看到一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站在几米开外。
      “海蓝?你是海蓝同学?”姜雪峰本空洞的眼一下子恢复了神,惊喜中带有不可思议,热切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姑娘,他好担心这一幕是假的。
      两人坐在工地稍远处一小饭馆里,没几个吃饭的人,小小的电视机放着狗血的连续剧,声音大得震耳朵。头顶一个大风扇呼呼地转悠却没什么凉意,热风搅来搅去,桌面地上肉眼可见的油渍,看样子这家店有些年头了。
      姜雪峰点了一大份面,姑娘说吃过了饭坚持什么都不点。
      “海蓝……她怎么样了?”姜雪峰盯着面前的那份面,张了几次嘴才问出来。
      “她挺好的。”
      “她有没有说起……算了,她现在好着就行,她妈妈呢?你知道吗?”
      “阿姨也挺好的。”
      姜雪峰耷拉个脑袋,他已直不起自己的腰板了。
      “姜叔叔,当年的事,海蓝怎么都不肯相信……”姑娘没有说完,故意留了半截,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人。
      “我也不信……”他的眼神有些飘渺,不知思绪荡去了哪里。
      “不信什么?不是您做的是吗?”
      姜雪峰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都是陈年往事了,是我犯浑,我活该。”
      “那个女孩,您应该知道,出事后没几天就跳楼了……”
      姜雪峰的头低得更甚,桌子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你□□了她,是不是?”姑娘猛地来了这么一句,姜雪峰倏尔抬起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急速说道:“我没……我……”
      后面的话再没有了下文。
      分开时姜雪峰连连道歉,姑娘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神情复杂。他佝偻着腰,精气神全无,看样子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重,更像是个走向终点的迟暮老人。
      他连道歉的理由都没有搞清楚,就摆出一幅反省的,悔不当初的施暴者姿态。
      太阳明晃晃的,姑娘走在树荫下仍觉得阳光过于刺眼,迫使她产生无处遁形的恐惧。热浪一阵一阵烤得直晕乎,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步子也轻飘飘的。
      “江黎!”
      姑娘突然停住了脚步,也许是这天太热,又或是没吃饭的缘故,竟让她产生了幻觉。可这一声太过于真实。她听得真切,可还是没有回头,片刻过后继续走起来,更像是走路累了停下来歇歇脚。
      没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楚。姑娘忍着不回头,脚步却不那么利落。
      一高个男子快步挡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好久不见,沈泠。”
      “江队长,好巧啊,您认错人了吧?我是秋原。”姑娘微笑着说。
      “认错人?你就打算这一句认错人,就想把我说服?”
      “抱歉江队长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转身要走。
      “沈泠可能死了,那江黎这个名字,你不会毫无想法吧?”
      听到他说出口的名字,姑娘停住了脚步,眼皮跳了一下,片刻后稳稳声音答复道:“您真的搞错了,我不认识江黎,更不是你说的什么沈泠。”
      “我倒是不介意带你回警局查查你到底是谁。”
      姑娘一时气急转身的瞬间眼前一片花白,没站稳蹲坐在了地上,江岩皱着眉还是出手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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