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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知了的尸体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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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旧的地下停车场,封闭得透不进来一丝光亮,脚步声咯噔咯噔,走得缓慢,一下一下回荡在空荡的四周,回音浅浅的仍旧摄人心魄。
江岩点了根烟,浑浊而不流通的空气让他很不爽,“说的就是这个地儿?”
“是。”
江岩停下了脚步,环顾了四周,基本上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四周环境和此前考察的一致,他瞄了眼时间,“你去看看,他到哪儿了。”
没出一会儿,乔树带着个人走来,“就是他。”
江岩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个头矮小,看着弱不禁风,“说吧,什么情况。”
“你是江岩?”他的声音沙哑,口音很重,不是本地人。
“是我。”
“我怎么确定你是?”
江岩嘴角扯动了一下,掏出警官证,举到那人面前,等那人分辨出上面的字,便放回了兜里,示意他可以开口了。
据男子所说,他十七岁从家乡出来,跟着几个看着吹嘘得华丽花哨的大哥,立志要闯出什么名堂来,谁知被他们骗了,所有的钱都没了,身无分文的他,不甘心地四处飘零,被卖肾广告的丰厚利润所吸引,一时鬼迷心窍就联系上面的人,被带到了这个城市。
在一栋偏僻的独栋平房里住着,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同住的还有好多人,都是男的,十几到二三十的不等,说白了都是为了钱。
等了三个多月一直没有音信,期间陆续被带走了三两个人,搞得男人心里毛毛的,犹豫中就想打退堂鼓,那是他第二次见到方天,第一次见到是他刚来这个住所时,方天耐心地听了他的顾虑,说他随时可以离开,男人将信将疑真的走了。
但游手好闲惯了,一下子又沦落街头,不久方天找到了瘦骨嶙峋的他,说是终于有匹配的肾源。
男子一下子不知是喜是慌,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方天回去了平房,想着他说的四万块钱,不由得动了心,没过多久就躺在了手术台上。
方天早就准备好了亲人关系证明,医院里的人心照不宣,手术进行得格外顺利。但醒来的男人足足躺了一周才能爬起来,到手的钱,也只剩下两万。
他找方天要个说法,被底下的人忽悠来忽悠去,再没见着方天的面。倒是他,失去了一个肾脏后,身体差的要命,吃了好久的药。
“你们住的房子在哪儿?”
“城北,偏西,之前的樱桃沟,现在已经是嘉海的开发区了。”
“当时的人你还见过谁?方天呢?现在他们在哪儿活动。”
“这伙人只有几个打发我的小喽啰出面,方天不知道在哪儿,之后再没见过,至于他们在哪儿活动,我只知道还在那一片,具体什么地方就不知了。”
男人走路趔趄,走前特意要求再也不要找他,他不会作证,也不会再找方天,这件事就此跟他毫无瓜葛。
“江队,接下来怎么办?”
“你叮嘱我们的人好好观察他一阵子,看看还能挖出什么来,”,江岩停顿了下,目光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继而接着说:“根据他的描述,好好找找方天这个人,很可能不是这个名字,还有,跟我去躺北区。”江岩嘴上说着话,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嘉海’,这个名字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难不成跟这个案子也有关联。
秋原再见到姜海蓝时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很别扭的瞄着她。
“你没穿外套吗?”
似是仔细斟酌一番,才决定说出口,姜海蓝抿抿嘴说:“外套落公交上了。”
“你是来找我的?”
姜海蓝又是别扭地憋出一个“嗯”字,秋原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我里面穿得厚,前面再走一段路就到我住的地了。”
到了住的地方,秋原烧了热水,给她倒了一杯让她暖手。
“没有暖气?你住着不冷吗?”
秋原席地而坐,抱着一个长枕头放在膝盖上,摇着头说:“没那么冷,熬一熬冬天就过去了。”
姜海蓝喝了口水,但水烫得显然超乎她的预估,秋原忙倒了杯冷水,她喝下去一大口,这才好受一点。
“你不上课了吗?”
“期末了好多课停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住?”
“一个警察说的,我去警察局了,去了好几次才让我见着一个。”
秋原并不知她说的是江岩,还是乔警官。
“那个警察嘴挺臭的,不过看着官挺大,反正就是他给我说了你住这儿。”
这下秋原可以判断出她说的就是江岩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姜海蓝四下环顾着房间,这点让秋原不太舒服,“我想问你些关于我爸的事,今天他生日。”
说完,她定下目光微笑着看她。
“今天你爸爸生日啊。”
“对,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元旦了。”
“你想问我什么?”
“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呢?”姜海蓝也是个随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此刻的姜海蓝突然让她想起了沈榕,耐着性子说:“我一个人,以前的家回不去了,没有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姜海蓝对她这句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或是怜悯,甚至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我爸给我留下什么东西了?”
秋原对这句话很是不解,“什么意思?东西应该是在你妈妈那里。”
她吹了吹杯子里的水,小抿了一口,许是故意的,咽得很大声,“她不会给我的。那个警察让我找你。”
秋原更不明白了,为何江岩不直接跟她说,反而找上了她,“一件裙子,公主裙?粉色的,很好看。”
过了好久,她才听得姜海蓝“哦”了一声。
“他出来后,过得很惨吧?”这句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可以这么说,后来工地上的人知道了当年的事,对他态度很差。他身体好像也不太好,我见过他几次去药店。”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淡地一句一句接下去,直到杯里的水凉了,姜海蓝还不自知地捧在手心里。
“我去趟厕所。”秋原起身去了厕所,姜海蓝一个人坐着愣神。
重重地敲门声把姜海蓝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把杯子放在小桌上,起身去开门。
“谁在敲门?”秋原从厕所的同时,姜海蓝已经打开了门,沈母挤了进来,瞅准秋原就是一通说教。
“你这孩子,跟酒吧窜通好了不让我进是吧,行别以为我找不着你住哪儿,有钱自己住没钱你给你爹娘一分是吧?这正好你朋友在是吧,我就让你朋友看看你是个多冷血的人,自己爹娘的死活都不顾,”
“这位大妈?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我知道的她都不是个冷血的人。”
“哟嗬我就知道跟她这种人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啊?我跟你说我就在这儿不走了,你什么时候拿钱我什么时候走人!”说着健步如飞地冲到小沙发上坐下。
秋原和姜海蓝面面相觑,姜海蓝就想冲上去理论一番,被秋原拦住,摇着头说:“没用的,你先回吧,改天再说。”
“我不走,她什么时候走了我再走。”
秋原走到沙发前,坐在高凳子上,心平气和地说:“我真的没有钱。”
“你没钱我才不信,酒吧是个多赚钱的地儿啊,你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地方能拿不少钱吧?我倒也不嫌弃你的钱干不干净,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吗!”
姜海蓝听闻这话忍不住了,秋原拉着她的胳膊,转而对沈母说:“我拿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哟你这人,我本来还就指望你随便能出点救急的钱,但我现在是看出来的,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小时候谁伺候你一把屎一把尿地供着你啊,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那我就跟你明说,三十万,一分不少,不然我看你工作不想要,住也别想住得踏实!”
“哎你讲点理行不?有你这么倚老卖老的吗?”
“我倚老卖老?小姑娘看你皮囊不错秉性怎么这么差劲?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我花了多少钱?就算是现在想撇清干系,也得把之前的钱都给我吐出来。”沈母越说越激动,指着两人眼看就要戳到她们脸上。
秋原拉着姜海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沈母跟在其后骂骂咧咧丝毫不觉得累,秋原带上了门两人跑了起来。
“哎这也不是办法啊?”姜海蓝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讲不了理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原回顾了一圈街上,“换个住的地方,不行,就把工作也换了,大不了,离开这儿。”
姜海蓝皱着眉,显然对她这番话极为不满。
“走,我请你喝奶茶去。”姜海蓝说着找准了路边一家奶茶店。
两人面对面坐着,秋原喝了一口奶茶,“这么甜啊!”
“你不会没喝过奶茶吧?”
秋原笑着说:“还真没有,这么甜,康静山肯定喜欢喝。”
“谁?”
“噢我老板,很喜欢甜食。”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姜海蓝不确定地问:“你不会给她钱吧?”
秋原看着窗外的街景,摇了摇头,咽下一口奶茶才说:“我是真没钱,你看我想有几十万的人吗?”
姜海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嗯,确实不像。”
大概是双方都许久未曾跟谁真正地畅聊过,这一面竟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两人聊着些琐事,像这个年纪的正常女孩子们一样逛街,听闻秋原从未逛过街,姜海蓝不免对她又是一阵另眼相看。
跨年夜,世纪广场上有烟花表演,来来往往都是亲人朋友恋人爱人,只她们俩这才第几次见面,肩并肩绕过人群走得缓慢。
干枯裸露的枝丫上装饰着彩灯,不知哪里放飞的孔明灯在夜空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星。
新年即将到来,秋原跟着人群一起呼喊倒计时的数字,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活生生地活着的见证,她笑了,面对着同样笑容灿烂的姜海蓝,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双臂,像周围很多人一样,拥抱在一起。
兴致来了,两人一起去网吧通宵,秋原是真不会打游戏,姜海蓝教她几遍带她玩了几把后也彻底死心,放她自己一边去看电影。
天亮了,清冷的早晨,以夜未眠从网吧里出来,秋原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街上的店铺行人依旧,就像昨夜的狂欢只是她们二人的幻梦,天亮了觉醒了梦碎了,一切又该照旧。
当秋原回家看到一屋子的狼籍时,丝毫没有惊讶,这样的境况生活带给她多次,多到她已麻木坦然地接受,多到再遇到时只是默默地,将一切规整好。
她蜷缩在地上的小毯子里,像是只受冻的猫,独自舔舐伤口,等待再一次黑夜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