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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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撒莱恩，他记得我。”
喜悦的情绪渐渐淡去。
“嗯。”
“他记得我，却不想记住我。”
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
“亲爱的，冷静，想象自己浮在水面，不要下潜。”
关上主卧房门的一瞬，诺缇捂住脑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大脑生根发芽，他的发根开始变白。痒痒的感觉由断肢处增生，不一会儿，雪白的孢子从截面处的嫩芽中生出，白皙光滑的皮肤上结出了白茫茫的菌毯。
“我很早，很早就意识到了……律法对他是宽容的，对我是严格的，他可以带我逛商业街，他明明是可以……可以救我的……”
话语变得支离破碎，毛绒绒的菌毯由断肢处延伸到脊椎，在他的皮肤上结出肉芽，肉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诞生出银白的花苞，花苞又迅速绽放出鸟类的绒羽。
“唔……耶撒莱恩……我……我一直都在做那个噩梦……”
新生的右眼开出血红的玫瑰，顶掉了眼罩，眼底溢出血泪，衬得玫瑰更加娇嫩，眼睛蒙上濒死的阴霾，诺缇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好像至今仍沉没在那一天的大雪中。
“又冷，又疼……”诺缇忍不住颤抖，发尾与断肢处的重量越来越大，银白色的绒羽如流苏一般拖到了地上。
耶撒莱恩将污染的反噬看在眼中，祂低下头，轻轻吻上新娘的眼角，咬去增生的玫瑰，舔去眸中的血色，感慨道：“你的痛苦真得会令我上瘾。”
“亲爱的，你早已从噩梦中醒来。”属于耶撒莱恩的手覆上了诺缇惨白的手背，拉着他去摸身上温暖柔软的衣裙，“你也听到了，他在夸奖你漂亮。”
绒羽不受控制地晃动，像是听到了夸奖而高兴得摇起尾巴的幼兽一般。
“我美丽又可怜的新娘，现在还不是沉没的时候，你需要让他们记住你独特的名字，记住你活过的事实，记住你遭受的苦难。”耶撒莱恩的低语在耳边响起，犹如教典故事中的魔鬼蛊惑着他。
下潜停止了。
菌毯的蔓延渐渐收敛，过早生出的绒羽化作蒲公英般，一吹即散。诺缇的呼吸放缓，他眨了眨眼睛，眼底变得清明，从失控的痛苦中解脱。
“耶撒莱恩……我这是怎么了？”诺缇冷静了下来，困惑地问道。
“你是心魔纲的小魅魔，污染偏向于精神污染，刚刚的情绪波动导致下潜过深，甚至反噬到了自己，过早的羽化会让你失控。”
这简直在说，身为污秽的自己被自己释放出的污染给污染了！
“嗯，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污秽为什么会主动袭击人类？”耶撒莱恩品尝了一下新娘的困惑，引导道。
“缺乏惰性？”诺缇猜测。
“真聪明，污秽的污染也在侵袭自身，但它们无法依靠自身维持自身的惰性。”耶撒莱恩揉着诺缇的脑袋，蹭了蹭祂的新娘，祂的新娘喜欢这样。
“所以我需要保持惰性。”诺缇喃喃道。
经过今天的见面，诺缇明白了，迦百恩对他的死无比愧疚，他应该对那天的异样有所察觉，他有能力挽回却没有做到，所以才会如此愧疚。
“亲爱的，你接下来想做什么？”耶撒莱恩期待地勾起嘴角。
“耶撒莱恩，我想去逛商业街。”诺缇看着耶撒莱恩，“你带我去。”
“如你所愿，亲爱的。”耶撒莱恩点头。
和音商业街位于王都的南部，横跨五个街区，街头巷尾都挂着商户的特色招牌，涵盖各类商品，从最高档奢华的珠宝到平民的生活用品，种类齐全，应有尽有，不仅如此，这里每周还会定期举办一次最优商品展览会，令这里变成了王都最热闹繁华的一片区域。
诺缇戴上了遮阳帽，换了一身清新淡雅的墨绿出行服，乖巧地坐在轮椅上，兴奋地看着街道两边的橱窗。耶撒莱恩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祂对人类的商品兴致缺缺，最大的乐趣是依据新娘的情绪波动主动驻留在展示新品服装的橱窗旁，让诺缇尽情欣赏。
当初诺缇许下的愿望，是穿上婚纱。
深渊会扭曲许下的愿望，因此，耶撒莱恩将诺缇的血溅上婚纱也算实现了愿望，收取到了诺缇成为祂的新娘的代价。
此刻，诺缇驻留的橱窗内展示的正是婚纱。
橱窗里，婚纱通体呈晶莹的银白，闪烁着纯洁而神圣的辉光，蕾丝花边点缀着精美的刺绣，层叠裙摆镶嵌着闪耀的水晶，一袭长裙倾泻而下，似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耶撒莱恩，我是你的新娘。”诺缇出神地望着橱窗里的婚纱，“我们会有婚礼，我会穿上婚纱，戴上戒指，接受祝福，对吗？”
“嗯，亲爱的，但是你忘了一件事。”耶撒莱恩轻笑。
“什么事？”诺缇疑惑道。
“你今年才十四岁，我在等你长大。”耶撒莱恩的语气带上期待。
诺缇没有注意到，婚纱店的店员早已注意到了他，却没有主动提出让他试穿婚纱。
勇者的使命曾经压垮了他的天性，他自己似乎也忘了，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还未完全成年的小孩子。
“唔……好吧。”诺缇终于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那套婚纱。
“或许，你需要一套礼裙。”耶撒莱恩建议道，“我记得，在婚礼之后，一般是舞会。”
“可我从来没学过跳舞。”诺缇说，“听说教会学校有跳舞课，可我从来没上过学。”
从他记事起，他就被恩泽尔长官带到了教会隔壁的新兵训练所，日常教学的只有如何斩杀污秽，很多常识是他自己熟读教典学来的。
“以后我会教你的。”耶撒莱恩说。
“耶撒莱恩会跳舞？”诺缇一愣，随即忍不住想象那些触手舞蹈的模样，难道不会缠在一起吗？
耶撒莱恩尝到了这个想法，忍俊不禁。
“亲爱的，今天是有最优商品评选展览会吗？”耶撒莱恩望向前方的十字路口，那里人群不寻常地密集。
最优商品评选展览会应该在周日举行，今天是周六。
耶撒莱恩迟迟没有推动轮椅前进，祂似乎在等待诺缇的意见。
“过去看看。”诺缇话音未落，耶撒莱恩便向前走近。
“这是第几起了？”
“真可怜啊，我们的律法不是禁止了伤害吗？”
“教会知道了吗？”
听着市民们的窃窃私语，越过密集的人群，在街道的中央，诺缇看见了一只幼猫，一只被扒走了毛绒绒的毛皮，四肢斩断的幼猫。
诺缇微微咬牙，他感到一团火在心底里窜。
欺负弱小无助的幼猫，和欺负无力反抗律法枷锁的他有什么区别？
诺缇不忍细看，但匆匆一瞥中，他看到了断肢处的不自然，过度倾斜的角度，像是在仿照某种特殊的邪恶的符号。
正如市民们疑惑的那样，王都应该处在大地律法的庇护之下，律法禁止伤害，让心怀不轨之人在犯罪前就会受到疼痛或病痛之类的制裁，但这件事如果多次发生，不难猜测，幕后黑手跳脱于律法之外，诺缇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近期造成大地菊枯死的邪神。
诺缇抬头看了一眼耶撒莱恩，他从未见过祂露出这样的神情，祂总是会模仿人类，微笑亲和地看向自己，而现在，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初见祂时的雪夜，感受到了来自深渊深处的震悚。
“嗯？亲爱的，我吓到你了？”耶撒莱恩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语气带上了一丝笑意，“让你害怕也很有趣，味道很不错，不要误会，我没有束缚你的意思，只是，你是我的新娘，祂的觊觎令我不悦。”
诺缇脊背发凉，当他再次望向那只幼猫的尸体时，忽然发现那双没有瞳孔的猫瞳直直地看向了自己。
他又被一个邪神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