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称性》荷兰船长

1、第 1 章

　　所以说，好像已经记不清，父亲把哥哥杀了砌到水泥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继承了屋子之后倒也没打算翻修，就是夜里墙总是咣咣响，死前的哥托梦，倒不是让弟弟把他从墙里抠出来，就是说当初死的时候一只脚的鞋掉了，冬天感觉怪冷的，再说袜子穿得也不太对称，这样难怪，有哪个人能够在刚睡醒意识到爹要杀自己还能来得及把衣服好好穿上呢？当然抓到啥就胡乱往身上套了，结果就是袜子颜色不太一样……

　　弟：你好烦哦，我上哪儿给你找鞋去。

　　哥每天夜里都托梦碎碎念，弟不胜其扰，决定还是向公司申请外派到别的城市去，这边的这个房子嘛就转租出去了，招租启示上标注，虽然房子很便宜，租客需要阳气重命硬一点的，或者是上夜班晚上不回来睡觉的。

　　弟的朋友兼房屋经纪人：这哪里能租得出去嘛……

　　还真来了这么一个家伙，看完房子表示非常满意，打算当天就拎包入住，弟弟也没多说啥反正就给了钥匙，第二天坐火车临走前和朋友美美喝酒庆祝，朋友（砸吧嘴）：不会太长久的哦，过几周就会退租的吧……

　　但没想到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完全没有什么坏消息传过来的诶，据说房租也按时交的，托朋友收租的时候问那个租客“住得咋样” 答：挺好，很棒的哦。这样搞得弟有时候仔细一想自己都吓一跳的样子，就是说哥虽然砌在墙里但到底有没有真的夜里托梦来着，难不成那段时间是自己瞎想出来的幻觉，那岂不是要找个医院挂号检查脑子了，简直是太不妙了嘛！得精神病可比闹鬼麻烦多了，看病吃药哪个不要花钱呀，那他是那种吃得起药的人吗，肯定不是哦！穷都穷死了还怕什么鬼不鬼的。

　　再说鬼又不是啥不认识的鬼，弟哈欠连天的时候会边冲咖啡边想，那种被爹随便两铲子劈死砌到墙里的家伙居然也厚脸皮地变成鬼来烦人还真是不害臊来着，有够无语的%

　　然后有天出差住宾馆，午夜，电话就突然响了，响个不停，响个没完没了，弟带着起床气，把听筒抓起来，听筒里听见哥的声音，好声好气地讲，求弟回来吧回来住吧回来回来快回来，以后他再也不烦弟了，只盼弟早点回来。

　　弟（翻白眼）：我信你哦？

　　但是这么烦人的哥怎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是很叫人好奇的，弟到年底假期的时候抽空回去了一趟，敲门进来，那租客坐在沙发上吃板栗还是啥来着，弟感觉一上来就问人家“你见鬼了吗”会显得像脑袋不正常一样，但真的好奇来着，超在意到底怎么回事嘛，那租客倒是很爽朗的样子，倒了茶，还热情招呼弟留下吃饭。

　　“我昨天看新闻说哦，专家讲，毛豆和苹果不——”

　　低头，啃了一块排骨，大嚼，吧唧吧唧。

　　“不什么？”弟等了一会儿，“毛豆和苹果怎么了？”

　　吧唧吧唧，嚼啊嚼，吸溜吸溜，嗦手指。

　　“……”

　　抹抹嘴。

　　“你有关注那个，”抬头，爽朗地问，“就是，那个，哈，圣诞节首映的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

　　“《XXX》…”虽然不是很想接话但因为知道答案就还是习惯性地回答了。

　　“哦对对。”夹了一筷子菜，“就是说这个电影啊……”

　　可恶，那毛豆和苹果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所以毛豆……”弟开口。

　　“嗯？”

　　“没什么。”弟深呼吸，“您平时很喜欢看电影么。”

　　“哦。”那人擦擦嘴，拿起来汤勺，“电影啊，就是随便看看嘛。”

　　他为什么饭粒明明沾在左边却一直擦右边嘴角……弟盯着那家伙的脸有种很刺挠的感觉，就是说……这个人……你到底晃来晃去在擦什么东西，你擦了半天擦了个￥&*啊！

　　“我说——”弟开口，又一想好像不太礼貌，忍了，“没事，没什么。哦对了，我们公司好像前天送了一些《XXX》的预售票，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头送您一张。”

　　“啊，那太感谢了。”那个人拍掌，“我可太期待在影院里看《XXU》啦。”

　　“是《XXX》吧。”

　　“哦，是《XUX》啊，说错了，哈哈。”

　　“《XXX》？”

　　“哦，《UXA》，哈哈，对，是《UCZ》！哈哈，HHC导演的嘛……”

　　你……你就根本没有一个字说对谱的……

　　“我对这个HHC导演呀，是景仰已久，”那个人继续说，兴高采烈地，“说来也巧的哦，你不知道，那一年，就是那个，那一年，你知道的——”

　　哪一年？？？？？我知道什么？？？以及——为什么那粒米还在嘴边挂着，你这么半天到底擦了些什么啊！！！

　　“我在外地的时候，”那人喜滋滋地喝起汤来，“可神奇了，就是，说，有一天——”

　　咕嘟咕嘟咕嘟。

　　“……”

　　弟深呼吸，企图通过转移视线来抑制住打人的冲动，然后，发现，这个屋子怎么看怎么难受，为什么左边挂了三个红灯笼右边一个绿灯笼（绿灯笼哪里买的？？？啊？绿灯笼哪里买的？？）为什么画是歪的，为什么书有的朝里有的朝外，墙上那个黑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那个。”弟艰难开口，突然发现这个人左手四根手指，右手是五根，虽然这好像不怪人家，但是，但是，但是……

　　“什么？”那个家伙从汤碗里抬起头，笑容洋溢的，“哦，说起来，我还没有感谢您呢！哎呀，能在这里用这么少的预算租到这么好的房子，真是运气太好了，您真是一个好心人呀，我本来只打算在咱们这边呆一年的，但是现在工作也稳定下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很想要明年接着租您的房子，哎呀，您真是太好了……”

　　弟（沉默）不得不地：“您说的意外是大概指什么意外呢？”包括出门不小心被泥头车撞死么？

　　“哈哈，因为我现在是单身汉一条嘛，”那个家伙回答说，“租房子住无所谓了，但是以后如果成家了，当然还是希望买一套自己的房子，钱这方面，我一直有在攒的，以前也有了解申请贷款的事情，不过么，啊呀……”

　　“不过什么？”
　　你如果再敢说话说半截就抽死你，真的……

　　“哎呀，就是，太难了嘛，”这个人讲，“感觉成家这种事情好像没什么希望的，毕竟已经单身好多年了的样子，感觉找到合适伴侣是完全没影儿的事情，也就渐渐地不抱什么想法喽，可能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一……”低头，突然地，“喔，今天这个菠菜很好吃嘛！”

　　虽然你又又又又话说到一半但我大概知道你下半句是什么所以这次就忍了……

　　“您也不要太灰心。”弟揉揉太阳穴，“感情这种事情还是看缘分……”

　　“嗯！你说得对的！”这个人又来劲了，拍一拍大腿，“我其实也相信缘分的，尤其是，这天，就是搬来您这个地方的时候呀……”

　　“嗯？”弟心不在焉只当耳旁风。

　　“搬到您这个地方的时候呀……”

　　“嗯。”弟忙着夹菜扒饭。

　　“我梦见过一个人。”

　　“……”弟被呛到。

　　“他呀，我记得，我想想哦，好像呢，就是，一只脚没穿鞋的样子。”

　　这个家伙兴高采烈地讲下去。

　　“哎呀，反正就是脸很靓的哦，您知道一见钟情吧，嘿，我也好惊讶的，我不相信怎么能一瞅就喜欢的，但是那天，就是很高兴的，感觉那个人身上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悲剧色彩，就是有种，很年轻，很漂亮，突然一下子就凋谢了感觉，您懂我的意思吧，啊，我感觉，就是，仿佛，他完全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仿佛他是和你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的确不在一个世界……

　　“反正就是超喜欢的，”美滋滋地，“而且感觉他是那种性格很宅，就是好像，一直，窝在一个很狭窄的地方，很多很多年都不太出门的样子，平时也很安静的……”

　　那是当然安静来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再梦见过了。”

　　弟：……

　　“不过我还是很相信缘分的，哈哈。”喜气洋洋地，继续说，“其实这也是我想要明年继续租您的房子的一个小小的原因呢！我感觉我和您的房子真是有种缘分，相信只要一直住下去，总有一天还会和那个人在梦里相见的！啊，这就是古人书说的，此情不知何所……”猛地盯住盘子，“哇，这个小萝卜凉拌起来也不错哦，您吃过这个季节的小萝卜么，我一直觉得啊这个……”

　　我们的弟弟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动，解锁，打开订票软件，登录，搜索今晚最近的一班火车，点击付款……

　　当然了，如果午夜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确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睡觉之前把电话线拔了应该也还好。
　　这辈子，嗯，这辈子都住到没有电话信号的地方去吧。
　　还是说……嗯……还是……

　　弟于凌晨时分提着行李回到他在另一个城市的家，断开座机，摘下电话卡，简单冲了澡，换上睡衣，一头扎在他软软的床上，准备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却似乎听见敲门声。

　　咚。
　　咚。
　　咚。
　　……
　　咚。

　　那敲击声本是可以不必理会的，但是，但是，不知为何，使人联想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提着一把沉重的铁锹，是的，很沉，很沉。

　　咚。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