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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旅行者没有欲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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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他负责,永远的负责。
——《小王子》
/假如没有欲望的其实是旅行者,而不是仙人/
旅行者给人的印象总是热心开朗的少年。
但只有想更靠近他的人才知道,旅行者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停下如风一般的脚步。
旅行者的旅途,除了那个被他称为应急食品的小精灵,再无可能出现第三个人。
蒙德的众人都知道这点:
当旅者挥手告别时,虽然未来仍有机会再见,但对于空来说,他们已经成了他用于怀念的记忆。
可回忆,终究只是回忆。
空将与他们相处的时光记在心底远行,也许他们的身影会在空跋山涉水的某一刻浮现在他的心头,也许他们的故事会在空抵达崭新的国度时被旅者含笑提起,却掩盖不了别离。
魈明白这一点明白得太晚了。
清晨的雾气笼罩着芦苇荡,荻花州卧沙而眠的鸳鸯尚未苏醒,千岩军已经开始忙碌,从望舒客栈一路延伸到璃月港的小路鲜有人际,清风中残留着人间烟火的余韵。
少年仙人昨晚难得一夜好眠,他自知杀孽太重,从不奢求美梦,无梦的夜晚便是最好的休憩。
不是自血海的梦境中醒来一身冷汗,一向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让他当空靠近到离他仅一步之遥时才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里有一层朦胧的茫然。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空饱含歉意地开口了,他的眼睛却在笑。
笑得明晃晃的,光明正大。
旅行者弯下腰靠近,距离止步在亲近与情密之间的暧昧界限,再近一点就是冒犯。
“我没想到魈会直接睡在楼顶上。”
“不敬仙师”四个字自然出现在脑海中,眼前迅速发大的脸使魈的眼底瞬间恢复清明,他却没有因为空的举动感到冒犯,保持躺着的姿势与空对视几秒后平淡地撇开头,盘腿坐直身子,主动问:“找我何事?”
空对魈对自己异常纵容的态度习以为常,他自然地在坐仙人旁边坐下,弯起眼睛将手里捧着的瓷碗递给他。
“没什么,就是来给你送这个。”空满脸自信,“这是我以前从别处学来的吃食,叫杏仁撞奶,跟杏仁豆腐有些像,你尝尝看。”
魈低头看向那瓷碗,空的手很稳,乳白的牛奶凝成固体也不曾晃动,表面撒上一薄薄的杏仁粉,在晨间微醺的日光里冒着热气。
他习惯了空时不时的献殷勤,也清楚空想要将他拉入凡尘。即使清楚不可能的事实,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日积月累的坚持打动了。
魈垂下眼,他的内心无比矛盾,千年的生命里第一次遇到像空这样的人,旅行者有着过于纯粹的特质,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
没有经验可言,不知该然后应对……此刻内心深处真实的欣喜。
“你不必如此……算了,谢谢。”
魈右手捏起调羹,舀起一勺含入口中等它慢慢融化。
舌尖品尝到丝丝暖意,牛奶里还加了杏仁露,杏仁的清香包裹在牛奶的醇厚里,像美梦的滋味。
魈神情放松,客观评价地说:“不错。”
无论是手里这碗杏仁撞奶,还是清晨与空独处的短暂时光,都不错。再过一会儿,旅行者就要开始跑各种奇怪的委托,其实比他还要忙上一些。
空单手撑着脸等他吃完,金发的旅者笑意温柔,从“勉强能入口”到坦诚的“不错”,反映的其实是他和魈关系的进展。
空像随口提起的闲谈一般,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你喜欢就太好了,我已经将制作方法教给了言笑,我离开后他能做给你吃。”
“……什么意思?”魈突然怔住,勺子突然跌回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要重新启程了。”空因为魈有些失态的反应顿了顿,注视着魈的目光多了安抚的味道,但依旧语气平常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轻快地说:“不要太想我哦。”
旅者欣赏沿途的风景,却什么都不带走,离开亦如到来般轻盈。
声音哽得喉咙发紧,魈不自觉捏紧了碗沿,“什么时候?”
空双手撑在两侧,望向曾经好不容易登上的庆云顶,温和道:“半个时辰后。”
“所以?”魈感到有一股火焰烧上太阳穴,瓷碗承受不住地对半开裂,重重跌落在青瓦上碎成更多碎片。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离愤怒,以至于半咬着后槽牙,只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所以……这是你的临别礼物?”
这番质问根本毫无道理,魈在说完的刹那就后悔了。
旅者安静地看着屋顶的碎片,金色的长辫垂在身侧,发尾系着的两枚白羽温柔飘荡。
“魈,我很早以前就不会再因为离别感到悲伤或难过了。”
这是一个事实。
魈感到恍然与无力。
旅行者在遇见他之前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离别,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从不停留的旅行者怎么会在意。
空的右手在沉默中覆上他的手背,少年力道小心地握住他,魈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又放松,无声默认了他的逾矩。
空说:“但我会带着对你们的记忆前行。”
“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将成为我旅行的动力,我将把你们的故事带到远方,等我找到荧再讲给她听……”
“魈……”旅者认真地承诺着,“会再见的,一定会再见的。”
手心的温热突然消失,青黑色的身影瞬移到栏边,背对而立,语气已经恢复冷静:“我知道了。”
空的安慰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只是他也清楚,此去一别,估计就是永远。
仙人处世清明,旅者不会留下,而护法夜叉亦不会离开璃月,所以魈不必再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魈微微侧头,“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但在此之前,念我们在璃月的这段情谊,我可以答应一个愿望。”
空歪了歪脑袋,“什么愿望都可以?”
“只要不危及璃月,且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空向后一倒躺在屋顶上,看着飞鸟掠过的天空,金色的眼眸里清澈明朗,回答:“那我什么都不要。”
“你……”魈皱眉转身,“仙人一诺难求,怎可如此轻慢?”
旅行者理所当然地说:“因为陪在魈身边,为魈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啊,不需要任何回报。”
少年笑着,“我的到来能让你比过去活得稍微轻松一些,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出乎空预料的是,魈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再难看了一度。
仙人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朝他走来,红色的眼尾竟浮现了几缕青黑色的业障之息。
在旅行者懵逼的视线中,魈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说:“空,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比我更像仙人。”
危险逼近的预感让空下意识往后缩,不知怎么就不小心激怒了魈,手臂交叉挡在身前,磕磕绊绊地说:“等等,魈!虽然不清楚说错了什么,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冷静一下!”
手腕被一把攥住按在头顶,腿也被人用膝盖牢牢压住,夜叉暗沉的金色瞳孔近在咫尺,翻涌着空看不懂的无边巨浪。
魈整个人压了上来,金发的旅者被单手桎梏在他身下,浅金色的睫毛不安地扇动,皱眉回视的眼睛里却毫无惧色。
冷静是旅者基本的素质,即使他因为过于亲密的距离不自觉加快了呼吸的频率,顷刻间方才的恐慌消失不见,四肢已经在暗中蓄力冷静地寻找脱困的时机。
空试图拖延时间,快速道:“魈,你想做什么?”
“你可知……方才你就算开口让我跟你一起走,我也是会同意的。”魈压抑着绷紧的声线,“你可曾真的想过再回来,这个世界只怕很快就会被你抛到脑后去吧!”
“你素知璃月重情重诺,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为何要许诺——!”
“若没有留下的打算,又为何要——”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后半句话,“为何要肆无忌惮地擅自与他人建立羁绊。”
自顾自挤进他的世界,占据重要的那个位置,然后轻飘飘挥手,就说要离开。
联系已经……太多了。
空愣住了,陷入了无法理解的其中含义的境地,“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他怎么可能自大地邀请魈跟自己一起走,况且旅者对羁绊的态度从来就是放在心里,而不是带在身边。
魈就那样用压制的视角看着他,青黑色的业障不停想要趁机侵蚀仙人的神智,被死死捏住的手腕越来越痛,在空痛呼之前骤然卸了力道。
双手获得解放的当口,空的第一反应是去抓魈的手。
“等等,至少先让我帮你将业障——”
然而魈的话像钉子把他钉在原地。
“你并不是不想让我为难。”魈冷冷一笑,自嘲的意味极重,“你只是从不曾想过。”
“不曾想,也不愿意,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魈起身退开,与空拉开一段距离,低垂着眼睛,像是失落,又像自讽。
“空,你对我,没有欲望。”
哪种都没有。
但空有做错什么吗?或许是有的,空只错在走进了夜叉的心里却不自知。
“罢了……你走吧。时候到了,旅者,你该启程。”
风景虽美,路过的旅者却拒绝摘走这枝深爱他的花。
…………
……
…
长久得仿佛穿越天空与深海的沉默后,魈听见空的声音从后传来,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对我下委托吧。”
“对我下委托任务吧,魈。”
旅行者温柔一笑,“只要报酬足够,我什么都做。”
像梦一样。
魈闭上眼睛,放轻呼吸,不忍惊扰这个梦境。
“负起责任,旅行者。”
“——对让我喜欢上你这件事。”
“诶……”空状似为难地做思考状,“这个报酬可有点高诶,我一时想不到需要什——!”
他被魈吻住了。
空:!!!
“我给的报酬是一个吻。”魈在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低声笑了,“不知你觉得这个报酬可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