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今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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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望着，周珉还未起来，我便向前跑，寻着周知。
四处都不见周知，我便又折返到知青的屋子，想要同她说说我的事。
知青房外种着一颗桃花树，终年不谢，听周知说那是她曾经的爱人为她种下的。周知曾和我说过：“知青的爱人是个仙子，当年她那爱人说要出去游历，她爱人说当桃花开满所有枝桠时，她便会回来，带她去往仙都，一享清宁。但后来，这花开满时，终年不谢，直到海枯石烂，她也未等到那不归人。”
我驻足在桃花树下，静静看着，心中一紧，好像曾经我也对那么一个人许下这样的誓言。
一道清亮的笛声悠悠飘来。我望去━━知青站在树边吹笛子，眼角还挂着泪。
“知青姑娘。”我向她走去。
知青看向我，浅浅笑着，“让你见笑了。”
我摇头，她带我进了屋。
屋里陈设很简单，透着丝丝清冷。
她与我对坐，为我泡了一杯茶，道：“你今日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点了点头，“周珉说我与他相识万年，那些孩子也说我之前几次也来过这里。我想知晓其中内情。”
知青手一颤，皱眉，“文先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规矩定在这儿，我们不能告诉你，我们要你自己去知晓。”
我垂下眸，把弄着手里的玉佩。
良久，我开口：“这样啊。”我抬眼，发现知青嘴角颤抖着，问：“周知说，你曾经有一位爱人。”
知青笑了笑，“是的，但是她已经不会回来了。”
她一直望着窗外的桃树，眼里有无尽的忧郁。
随即，她又转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文先生，你若想要离开这里，你可以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忘记我们，做个平凡人。离开这里，你永远都是自由的。你也本不该在这里，你本该做一个普通人，度过普通而又安逸的一生。若你想走了，可以告诉我，我放你回去，还你自由。我可以用‘清梦’让周珉忘记你。”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哽咽着。
我叹了口气：“但你自由了吗？”我柔下了表情，看着她，“你也本该自由，你不该被可笑的誓言束缚，你也不必为了我而以身犯险。”
“这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偏偏遇上了周珉，我们本该形同陌路。你说啊，这世上的人真的能够转世重生吗？我与你们相处了几日，也渐渐相信你们了，也感到了家的温暖，竟有些不想离开了。”我笑了笑，“我若想离开，我会自己想办法，但请你们忘了我。”
知青诧异地看着我，“你……”
我笑了笑，走到庭院里，不知怎的，我抬起了手，接住几片桃花，像是接住了曾经堕落深渊的自己。
知青同样看着我，道：“文先生，你的手机还在我这儿，日后我找个时间还你。”
我回望她，眼里透着笑意，转身想要离去。
她叫住了我：“文先生。”
“你曾说过‘我将锁住万年破碎清梦，忘却梦中爱人，放他远去，生生世世，直至海枯石烂。久别重逢之时，我将涅槃重生，再入尘世，守住梦中人。’”她放下手中茶杯，眼睛看着远方，“请你也不要忘记，放过自己，再次重生之时，忘记梦中人，忘记一切。虽然你现在并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你的记忆也未恢复，但请你谨记。”
我盯着她良久，眼角竟有些湿润，我压抑着心中的悲痛，闭了闭眼，“我会的。”
周珉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我想要离开，却被他挡住了前路，“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说话，知青替我解了围。
周珉抿着唇，蹙眉看我，道：“你先去我房间，一会儿我来找你。”
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但为了自己的自由着想，乖乖去了他的房间。
周珉看着桃花树，粉白相间的枝桠盖住了他的面容，他说：“文泽最近怎么样了。”
知青笑笑：“挺好的，记忆依然没有恢复，但他现在心情已经变得好些了，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偏激了。”随后，她又蹙眉看向周珉，“万年了，有些事也该释怀了，放他自由吧，他不能生生世世都被束缚在你身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的性格，你也该改改了。”
“世道变了，小世子。”知青留下最后一句话。
周珉抬了抬眼，看不出情绪。
我在周珉房里翻找着，找出了一把油纸伞，上面画着几棵竹子，边上还有一些小花，几只蝴蝶舞动着。
这大概是他旧相好送的吧。
“你在干什么？”耳边传来冰冷的男声。
我看见周珉站在我身后，抱着手。
我放下油纸伞，“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把伞好看，想要看看。”
周珉轻笑一声，“不该碰的东西别碰，那是他留下的。”
我自然心知肚明，那是他旧相好留的。
我正想开口，他却打断了我：“这么多天的观察，我也认为你并不是他的转世，过几天，我会放你自由。”
我眼皮一颤，皱眉望向他。
“明明是一样的姓名，性格却千差万别，是我认错了。抱歉，前几天还缠着你。”他撩起眼皮，瞥了我一眼。
我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温暖，你却想赶我走了？你果然没有心，周珉，你这个疯子。”
我摔开门，他叫了我一声，我回望。
他说：“文泽，昨天的事你忘掉吧，对你我都好。”
我眼里仍含着泪，“我知道了。”
周珉篡紧了拳头，手指发白，但他仍克制道：“我为你的自由而感到高兴。”
我并没有回答，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知青正擦拭着笛子，抬头看见了门外的周珉。
知青起身，靠在木制门边，捡起一片飘下的桃花，将它摊在手心，吹了一口气，任其自由地飞走了。
“你这样做真的好么？”知青看着眼前的男人。
周珉紧抿着唇，半晌开口：“他不是想要自由吗，我放他一年时间回到人间，磨一磨他的性子，到时候再抓回来。”
周珉抬起眼帘，看向捡桃花的知青。
知青没有抬头，启唇：“小世子啊，这样不值得。你不怕他爱上别人么？”
周珉轻笑。他被落下的桃花砸了满身，慢慢拂去肩上的粉白小花，他缓缓开口：“我不是说了要放他自由吗，这样对谁都好。他曾经不也说过要放我远去，我尊重他的选择。”
等周珉远去后，知青才起身，用白皙的手抚摸着桃花树布满皱褶的树干，自言自语道：“阿妱啊，请祝福他们吧，愿他们终成眷侣，生生世世。爱人总会相逢。”片刻，她清泪两行，“阿妱啊，你又何时归呢？”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知青轻哼着小曲，遮掩着脸，擦着泪。
周知知道我心情不好，给我偷来了平日里我爱吃的糕点。
“文泽哥哥别伤心，说不定周珉哥哥是故意这样气你的。”“就是呀就是呀！”那些小孩围着我，嘟着小嘴。
我轻轻抚了抚他们的脑袋，心中也顿然释怀了。
这样自由了也好。
数日后，知青将我送别，还拿了一支笛子给我，她说：“文先生，这支笛子就送给你了。”
我有些惊诧，看着她，笑道：“我又不会吹笛子，我拿来干什么？”
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放在唇边，又对我说：“文先生，这笛子不是用来吹的，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她回归原本表情，笑意晏晏，“文先生多保重，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被她推到门外，她用奇怪的腔调默念着什么，听着像是什么咒文。随后，我脑里像是流入了一股清泉，杂念皆无，只听知青道：“文先生，握紧笛子。”
我照做，随后笛子便破裂成渣，化作粉尘飘向天际。
她又说：“刚才我念的咒文便是‘清梦’，我为了帮你，用这笛子助你不忘记自己在这里的记忆。切记，在人间不要生出妄念。否则……”
我半梦半醒，依稀能听见知青的话语，却只能听到零星半点，有一些被揉成杂音飘入耳中，不能辨清字眼。
在最后弥留之际，她道：“今日予你自由，往日定会相见。请不要忘记，痴情人儿仍期盼，未归之人总会来。”
我眼里有些湿润，望着漫天化作飞蝶的咒文，像是璀璨繁星。此刻，我在这磕绊的人生路上，竟站稳了脚跟。
因为他们，因为这些素未谋面的人，这些自称认识我的人。
这一刻，如同清梦压星河。
知青站在原地抹着泪，周珉走到她身边，开口：“你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知青点点头，又冷笑道：“难道小世子是不相信我吗？”
周珉扯了扯唇角，没有看她，道：“你最好是。”
*
万籁俱静，我回到了我自己的世界。
一切都太真实了。
天边冒起了乌云，片刻就下起了小雨。
我打着伞走出小区门，来到便利店给自己买了点吃的。
一瞥眼，看到了那个弃我女人，我颤抖着手，试探道：“妈？”
那人听到我的声音，看了我一眼，像是见了鬼，疯狂向外跑着，一边神神叨叨：“疯子回来了……疯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今生（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