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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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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一定!绝对!永远!都不可能呆在这个破乡下的!人生的前16年运气不好出生在这乡下地方,后半辈子我一定要在东京脚踩着高跟,穿着超摩登的套装,做一个city woman!”
我正和前桌的铃木梨绪大声言表自己的人生终极理想时,同班的北信介正好从一旁走道经过,走向了我后面。
没错.
我的后座,正是全校师生包含了保安大叔在内的,都最爱的超级乖宝宝——北信介。
而我呢?
如果说提起北信介时,给到他的容词大多是——乖巧,认真,严谨,克制,情绪稳定,让人放心,和完美,同样也让人无机可乘。
那么我就是和北信介背道而驰,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能不能老实点?你能认真点吗?你还真是随意自由啊!今天又干嘛不爽了?算了吧这事交给你还不如我自己做好了!’
还有最后的。
‘你从小到大就一直都是这样吗?真的很意外你长这么大居然没被你爸妈揍过耶!’
以上,都是我每天随机就能听到的,别人对我说的话。
如果说,北信介给人一种无机可乘,全身上下都无死角的印象。
那么,我就是一个全身上下都是弱点的活体靶子。
至于问我为什么没被我爸妈揍过?
笑死。
那是因为我刚出生,我妈就因为受不了呆在兵库县这种乡下地方,和别的男人跑了。
至于我爸呢?
我那素未谋面的妈跑了后,我就没见过清醒的爸爸。他的每一天都在酒精中度过,浑浑噩噩的一双眼睛永远睁不开,这就是我对他的印象。
而既然我妈我从未谋面过,她被奶奶提起时就只是‘那个女人’。
幸运的是,在我国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十二月的兵库县有一天下起了暴雪,于是我那醉得一塌糊涂的老爸倒在雪地中睡着了,隔天被人发现死在了雪地里,死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剩没几口酒的酒瓶。
我和奶奶在殡仪馆见他最后一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终于被修得整齐,胡子不再拉碴的他。
听说他和那个女人生我的时候才18,那个女人估计连18都没有。
所以看到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我爸,也才32的他,干净的面容看起来竟不失帅气。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意思一下时,工作人员出现了,并拿了一个文件袋转交到我手上。
“我们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这是在他外套口袋里唯一放着的东西。”
外套?
啊对了。
我爸一年四季几乎都会穿着一件残破不堪的外套,反正就我所见,他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会把外套放在自己身边,真不知道这破外套是什么传家宝。
我当着工作人员和奶奶的面,直接打开了那个文件袋,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青春靓丽的男女面对镜头笑得异常开心。
男的高大英俊,穿着那件他临终前都一直穿着的外套,女的更是漂亮到夺人眼球。
一瞬间竟让我产生了这该不是什么合成的照片的怀疑,毕竟我从未见过我爸的笑容。
而看到照片里那个可以说,我是直接复制粘贴了她姣好面容的女人,也是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何我爸在我的模样逐渐长开后,喝醉酒回家后的他总是会在夜深人静走进我的房间,轻轻抚摸我的脸。
实在太恶心了。
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其实都在装睡。
当他第一次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摸上我脸庞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敢在夜里睡太死,也一定会在枕头底下藏着一把刀。
现在他终于死了。
我第一反应竟是这下我大概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最后我没有留下那张照片,而是将它和我爸还有那件外套一起火化了。
在这之后的日子,远在冲绳的姑姑将奶奶接走养老。
对我倒也没什么影响。
因为,从出生到现在,我始终都是独自一人在这世间,只不过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变成了自己一人罢了。
而在这之前,我大概也和我那老爸一样,沉浸在我妈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哪怕无人督促我的学业,我也依然努力学习。
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向我妈炫耀我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
现在好了。
随着我我爸的死,奶奶也走了,照片也烧了。
我那颗热枕的心也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不再有悬念地堕入了深渊冰窟,大概永世也无法被救赎被拉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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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成绩优异的我拿到了稻荷崎的入学通知书。
稻荷崎招生办的人大概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肠子怕是都悔青了。后悔怎么就把通知书给到一个国中和高中判若两人的我。
进入高中后,我一改国中的乖乖女形象。
一头长发被我漂染成了粉色,校裙改短更是常规操作,一周七天,指甲的颜色都不带重样的,脸上化着浓得走夜路都能吓死鬼的妆容。
我,决定像我那醉鬼老爸一样,剩下的日子里想干嘛就干嘛,奉行的就是一个我爽了就行的宗旨。
反正我等的人一定不会出现在我这个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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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入学那天,我从头到脚顶着一身明显不良的模样在稻荷崎一战成名。
我就是在全校师生夹带着各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时,注意到了站在另一边角落的北信介。
一个看上去如果不是这一刻,我整个高中三年或许都不会注意到他存在的普通人。
身高普通,也不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的帅气华丽长相,从头到脚包括面部表情,都没有一点个人风格的普通男高。
但正是因为在其他人都很难不打量我的时候,他就这么保持着标准的挺拔站姿,站在礼堂的另一边,目视前方,像是对人群中的骚动一点也不关注,也不感兴趣。
就像是无论发生什么,对他连一秒的影响都造成不了。
哟豁!这人可真能装!
没错,这是当时窜入我脑中的第一想法。
对北信介这个人的看法,一度保留到我们被分进同一个班,又成了前后桌,直到今天,此时此刻,我都深信不疑。
北信介这人,就是很会装。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能不能装这回事,很显然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关我屁事!
即使是前后桌的关系,但开学至今快要两个月,我们两人说的话加起来总共都不超过十句,且这十句话里面还大多是重复的话,仿佛跟每天刷牙洗脸一样,没什么好让人期待的。
比如,当试卷到我这里就是最后一张时,我会微微侧过头,但身体连转动也不会转动,板正朝前,绝不歪一个角度,跟被钉在了板凳上一样,连看都不会看后面的一眼,直接对着空气说:“没有试卷了。”
身后的人似乎也不觉得我这行为非常无礼,只会淡淡地回我一句。
“我知道了。”
然后我就会目送他自己走到前面去找老师要试卷。
北信介的性格,就和他这人给人看上去的感觉一样,非常无聊,寡淡如水,平平无奇。
他既不会像青春期里那些调皮张扬的男生一样吼上一句‘老师我没试卷啦~’,也不会因为走上前去被全班注视而略显羞涩尴尬。
他就跟个机器人一样。
第一次见到他什么样,后面再见到他还是那个样,让人无法产生期待,因为不会有惊喜。
哪里都挑不出错的人,就无需做出任何改变,改变不了,自然就稍显沉默无趣。
除此之外,我和北信介的交集就只剩下座位是前后的关系,需要一起做值日了。
但这个交集也被我单方面砍断了,因为我从不做值日。
开学至今,放了学我宁愿去商店街随便乱逛打发时间,等到时间了再去打工,就是从来没有做过一次值日,但我也从未因为不做值日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
从第一次值日我逃跑之后,我就知道北信介一个人完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份,并且完成率非常高。
隔天还会被老师表扬我们这一组打扫卫生非常细致,要全班同学向我们这一组学习。
脸皮厚的我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从此我更加坦荡逃掉值日,反正北信介要是哪天装不下去了,自然就会去和老师告我的状,那到时候我再做值日也不迟,只是他的假面也会被我扯开而已。
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于我而言,将粉饰得完美无缺的表面撕开,然后露出里面赤.裸.裸的真相,哪怕血腥又残忍,但只要是真的,就能激起我早已死气沉沉的心脏的跳动,和兴奋。
我是个坏人,我一直都知道。
虽然我还未成年,但我已经不会用坏孩子来形容自己了。
孩子这个词,是只适用于有家可归、有父母疼爱和每天吃得上热汤饭菜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作孩子的。
父亲过世,房子被姑姑卖掉后,她分了一半房子的钱给我,并告诉我可以去申请学校的宿舍和未成年补助金之外便再无联络。
姑姑连电话都未曾留给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明白一件事了——
我变成了无家可归,需要养活自己的孤儿。
在明明才算得上人生刚开始的年纪,我的一生却仿佛在任何人看来都算是已经可以看到尽头了。
既然如此,好人什么的,就让北信介这种乖宝宝做就好了。
反正我也不在意。
我和北信介这样的乖宝宝始终维持着我自以为存在的楚河汉界,只要不是因为试卷少了一张,便永远都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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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井水有一天突然枯竭了,没想到山穷水尽的我,竟会在穷途末路之时被北信介救了一命。
我是枯竭的井水,他是翻不起任何浪花的潺潺河流。
我没料到在我光着脚踏进这条温温河流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此转动了齿轮,北信介这条河流从此变成了我的生命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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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申请的政府补助金会在每个月初发放到学校,学校再给到我手上。
这件事除了教务处专门负责的老师知道,还有就是我的班导,整个学校再无第四人知晓。
十一月初,我照例从班导手上接过用小信封装起来的,虽不多但也是我的救命稻草的补助金回到教室,夹进自己的课本放进教室后的储物柜后,便去更衣室换衣服参加下节课的体育课。
没想到上完体育课一走进教室的我,一眼就看到了教室正后方,被打开的我的储物柜。
走在我后面的铃木梨绪察觉到我脸色不对,从我身后探出头看进教室,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问我:“赶紧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
铃木梨绪一个劲在我身后问有没有丢东西,其他间歇回来的同学听到铃木梨绪的声音也开始看向我,有的甚至也开始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检查起来。
等我回过身用仅剩的意识回答她没丢,我看到已经换回校服走进教室,打算回座位,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北信介。
“哦哦那就好,没丢东西就好,不过小偷翻你柜子干什么啊...”
铃木梨绪还在我的身后絮絮叨叨,看到我坐会位子之后,她也跟着坐下,看了我几眼又说:“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惨白啊?用不用我陪你去医务室...”
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上课铃声响起,铃木梨绪见问不出什么只能转过身。
终于安静了。
不止是因为上课所以安静了,是我也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什么,点了谁回答问题,这些我都统统听不到。
我刚拿到手的一整个月份的补助金没了。
那里面的钱不仅是我这个月的饭钱,还有各种基本生活用品的费用。
我确实还有打工的零花钱,但上个月的工资早就被我用在各种化妆品和指甲油,或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了。
钱,花得一干二净,分文不剩了。
我打工的音像店老板是一对退了休的老年夫妇在经营。
除了音像店,他们还拥有一块土地自给自足,基本上音像店每个月的收入都快等同于我一个月的工资收入了。
让我开口和他们预支工资什么的,我脸皮虽然挺厚的,但貌似也只是在面对让北信介一人完成两人的值日这件事情上,到了其他人面前,就意外变得挺薄的了......
原本想要拿着今天刚领到的手的补助金去小卖部多买几个炒面面包.....
如今一到午休,我只能往无人的天台,去自个儿坐着单独喝一会西北风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何况我还提前得知我要一个月没饭吃了,我简直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存在吗?
整个下午我都有气无力趴在课桌上无心听课,虽然平时我也没怎么听,但今天下午我纯属是饿得慌。
谁跟我说话我都头晕目眩耳鸣,就连平时最爱聊的美妆之类的话题,我一丁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家政料理课,我简直就像恶狼见到了肥羊。
把料理台上的食材统统扔进锅里,一边煮一边捞一边放进我的嘴里,终于饱食了一顿。
等到下课铃响起,正要从后门走出去的我,不经意间对上了在我身后料理台的北信介的眼神。
他似乎见证了我整节课上,将料理台上所有食材一扫而空的全过程。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就连我们对视时他也表现得神色如常。
但就是份正常,让我一瞬间心情跌到了谷底!
普通正常人,在看到同学上课时把所有食材全部吃光就算不是很吃惊,但起码也会问一两句了解情况吧?
但北信介,所以我才说他装!
他明明都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了,他却依然作出一副,我看到了,但我没什么想说的高高在上的模样给我看!
于是,在离开教室前,我主动将我和北信介不温不火,连点头之交都不是的前后桌关系改变了一小步。
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离开,我知道他看到了。
摆在我面前的问题仍旧没有得到解决——每个班每个礼拜只有一节家政料理课。
我知道我总不可能一个礼拜真的就指着这一顿了。
为此我甚至想到去打听每天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料理课都是哪些班级在上,干脆翘掉自己班的最后一节,混去别班的料理课算了。
很快,这个想法都被我自己否决了。
且不说太容易露馅了,这个方法实施起来,就算别班的人不认识我,料理课的老师迟早也得认识我啊!
好在今天打工结束后,老夫妇送了我一个他们今天刚做的面包,让我隔天的早餐有了着落。
隔天早上,我将面包放在课桌上,思考着反正都是饿,干脆饿到中午再吃。
但是过了一个晚上,我早已饥肠辘辘,坐在座位上,甚至觉得我就光听得到自己的胃在大叫在抗议。
作为学校的住宿生,我经常是第一个到的教室。
第二个是北信介。
我从来没搞懂,他明明才16岁,作息怎么正常得像个老年人?
在其他人恨不得早上多睡一分钟的16岁,北信介永远都会每天准时踏入教室。
开学三个月了,他和我就像教室里闹钟上的时针和分针,在各自的位置上恪尽职守。
但我是因为校舍有规定时间离开,而他是什么原因呢?
我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他存粹是因为闲得慌吧。
早上我屁股才刚坐稳在座位上,北信介如期出现,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经过我身边走向后面位置时,我闻到了一股好香的米饭味道!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深呼吸的鼻音,然后闻到的就不止米饭香,还有肉的香味!
还有什么呢?
我不知道,总之我就是觉得太香了,简直要香死我!
我听到身后椅子被拉动的声音,虽然那个人已经控制得很小声,但还是会发出一点声音,尤其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教室里。
咕噜。
我的肚子不像我,它没什么节操,终于没忍住叫了出来......
偏偏在这个只有我和北信介的教室里,这个声音仿佛还自带三百六十度全场环绕的回音效果。
又是这样,身后那个人也仿佛恍若未闻,坐下后就在我身后一言不发了。
......妈的!
我终于不再纠结,直接打开了桌上的面包一鼓作气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