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他死缠烂打》伏雪

7、第 7 章

　　再往前走，就不是那般热闹了，仲春微凉的风裹挟着腐败的臭气阵阵袭来，徐缓言在某一处停下，仿佛对着谁说话似的，开口了。

　　“各位消息灵通，想必早就认识我了。今日来是想找两个鼠奴，假扮成我的丫鬟，时间不定，但我保证不会太久，结束之后以修为作为答谢，供各位开启修炼成仙之门。”

　　沟渠中的污水在微弱的光线中流淌，这话说完，许久都不见动静。

　　终于徐缓言将头转向角落某个破烂簸箕，勾唇道：“你若是同意，我便将你变作人形。”

　　她似乎获得了肯定的回答，一挥手，那簸箕立时翻了过来，一道瘦小的人影霎时出现在黑暗中。

　　那人影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人了，兴奋得在自己身上四处嗅闻。

　　其他老鼠发觉这只猫妖并非在骗他们，是真的有好处拿，便乌泱泱全跑了出来，围在徐缓言脚边，吱吱唧唧起来。

　　徐缓言看了一遭，随便挑了一个，指尖甩出一道灵力，落在她瞄准的那只老鼠身上时，旁边一只老鼠趴在了那只身上，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身高四尺的垂髫少女，激动得全身发抖，对着徐缓言不停道谢。

　　这么多老鼠，选哪只都是差不多的，徐缓言没有对此指摘什么，带着两个新丫鬟往贫民窟外走去。

　　天还没亮，徐缓言在驿馆旁边找到一家全天都开门的租车行，租了一辆牛车，置办好行头，坐着牛车向云渺山驶去。

　　佛寺当中的修行从来都是枯燥又严格的，有三千细则、八万细行要遵守。根据徐缓言的调查，陆砚书每日上完早课，便要去普贤院的打扫洒扫、擦拭佛像。

　　徐缓言早就计划好了。假装去寺庙游玩，路过普贤院，赶巧撞上正在扫地的僧人，询问他一些佛法偈语，即便过去了一年多不再相熟，也算是重新认识了。

　　别的不说，徐缓言自认为在佛法方面还是有些领悟的。

　　林悦上次见到陆砚书就一直掉眼泪，徐缓言在牛车上好说歹说安抚林悦的魂魄，让她千万不要破坏掉计划。

　　正说着，两个鼠奴突然缩到了徐缓言脚边。

　　“你们这是做什么？”徐缓言低头看她俩。

　　“女郎要去的可是云渺山？”鼠奴瑟瑟发抖道。

　　“对呀。”她提前没有告知，但只是去见见林悦的心上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哪想到两个鼠奴听到“云渺山”，立刻抖得更加厉害，一边一个，把头埋到了她膝窝，“吱吱，女郎为何要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危险么？”徐缓言不解。云渺山常年雾气弥漫，很容易聚集阴煞之气，百年前这里就是百鬼夜行的地方，如今虽然阴煞气已经彻底消散，可也不至于让小妖这样害怕吧？

　　其中一个鼠奴抬起头，豆豆眼中满是恐惧，“女郎有所不知，那云渺山上住了一个可厉害的高僧，城中多少妖精鬼魅，都是他杀的。”

　　“哦？”徐缓言挑一下眉，“这么厉害的么？他长什么样子？”

　　“他跟别的和尚都不一样，别的僧人都是灰袍、黄袍，唯独他因为杀孽过重，穿的是白袍呢。”

　　另一个鼠奴道：“女郎知道吗？佛门以为白色是最不洁的颜色，所以一般都不会有白色袈裟的。”

　　徐缓言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安抚道：“放心吧，那和尚我见过，就算真遇见了，我也会护着你们的。”

　　两个鼠奴一同抬起头，眼巴巴望过去，“据说见过他的妖，很少有活下来的，女郎当真见过他？”

　　徐缓言心中称奇，那和尚如今这么厉害了么？可昨日他连自己的隐身术都没事破呢。

　　“再厉害能有我厉害么？我好歹也有五百年道行呢。”

　　“五百年？！”两个鼠奴震惊到无以复加，对于撑死只能有几年好活的阴沟老鼠来说，那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她两个表情又是崇拜又是仰慕，抱着徐缓言的大腿当即不再发抖了。

　　牛车缓缓停在山脚下的石阶附近，万香寺名声响亮，晨光熹微之时就已经有香客早早来上香了，只是人不算很多，徐缓言特地挑了这个时间，以免碰上认识她的人，问起怎么没在院子里关着就麻烦了。

　　不过这一点她也不算太担心，没多少人真正认识久居深院的林悦；再加上她今日特地装点了一番，画了个状，点了花钿，除非是每日都能见到她的月梨、青蝉，否则根本不会认出她是谁。

　　边想着边往山上走，两鼠奴在身后小声唤她。

　　“女郎！”

　　徐缓言回过头，见两人和自己差了五六级台阶，缩在一处，脸色惊恐至极。

　　“怎么了？”徐缓言问道。

　　鼠奴眼泛泪花：“女郎，这里有什么结界，我们过不去！”

　　“怎么会？”徐缓言微一歪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光顾着盘算计划，完全忘了这寺庙外面是有一层结界的，随即一扬手道：“这结界就是个摆设，你们上来便是。”

　　鼠奴哭丧着脸，颤巍巍伸出一指，那根手指顶端焦黑，和肉色衔接处有一圈鲜红，显然是被灼烧过的。

　　“只是轻轻碰一下就这般了，真要过去，岂不是烧成灰了？这许多年来，我们还从未听说有哪路妖魔鬼怪能过此结界，女郎本事通天，帮帮我们吧！”

　　徐缓言等最后一个赶早的香客顺着石阶，隐入山顶的云雾，将鼠奴那截烧伤的手指治好。

　　真说起来，她自己之前也用过好多次法术企图破解这结界，但是都失败了，说明自己的法术对它是没用的，只能是她亲自过来，才可以通过；那该如何帮助她们两个？

　　“要不你们先在牛车上等我？”

　　听到雇主跟放她们离开这么危险的地方，两个鼠奴自然求之不得，当下转身就往山下而去。

　　徐缓言看着太阳马上要升起来了，赶忙进到寺庙去找人，先是装模作样地在正殿上了柱香，胡乱拜了三拜，没许愿也没祈福，径直就往普贤院走。

　　赶早的香客三三两两，都在正殿逗留，其他的院子除了长居的僧人，几乎是没人的，山上的浓雾飘过，空茫寂静到了极点。

　　徐缓言听力极好，快到普贤院的时候就听到了扫地的声音，便放慢了步伐，像是欣赏庭院风景一般，款款走去。

　　雾气随着脚步层层拉开，那扫地的僧人正在石板路上，身材挺拔，如松如竹，劲瘦修长的手指泛着点点红晕，握着扫把，垂头打扫着本就已经很干净的地面。

　　听到脚步声，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来人，对视的瞬间，眼眸中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随后就沉寂在情绪深处，只是单手合十，躬身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做事了。

　　然而这一眼却让徐缓言信心大增。

　　本来以为陆砚书遁入佛门，会忘记林悦，可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分明是认出她来了。

　　不错不错，说明他也是有意的。

　　但是陆砚书做了十几年读书人，现在又出家了，想必是个内敛的人，太过激烈直白的方式他准不喜欢，所以不能着急。

　　徐缓言假装没认出他是谁，在院中闲逛一遭，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恕小女子冒昧，这地上分明很干净，法师为什么还要扫得如此细致？”

　　林悦不仅继承了她那个混账爹的美貌，说话声音也如大家闺秀一般温婉动听，不是清脆到过于跳脱，也没有古板到太过沙哑。

　　陆砚书的后脊不由得绷直了，睫毛如振翅的蝴蝶一般眨动几下，回答道：“贫僧不光是在扫地，也是在修心，扫的不仅之地上的尘土杂物，也是在扫贫僧心中的尘埃杂念，因此才要如此仔细，丝毫不能懈怠。”

　　徐缓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了一下，咬唇问道：“法师还放不下尘世么？”

　　陆砚书不解道：“……施主此话怎讲？”

　　“从前五祖为了考察弟子是否见性，让他们作偈。神秀那首‘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也能见其悟性颇高，可勤奋擦拭虽好，相比起六祖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终究还是多了些什么没有放下。”

　　陆砚书身形顿住，神情中压抑着震惊，竟脱口而出：“林娘子……”随后又意识到不妥，慌忙闭上了嘴，低下头去。

　　徐缓言见他耳朵红了，心中觉得有趣，便忘记了扮演大家闺秀，想要逗弄他一番，故作惊讶道：“法师认得我？”随后又掩唇含羞道：“兴许是什么缘分吧，我看法师也觉得有几分面熟。”

　　不等他回答，徐缓言耳朵一动，听到了老鼠吱吱唧唧的惨叫声，心中一凛。

　　怎么听着那么像她雇来的那两个鼠奴？

　　来不及细想呢，普贤院的月洞门外飘来一抹“白云”，那传说中披着雪白僧袍的和尚走了进来，一时间整座庭院中的光都向他聚集。

　　那是个俊美出尘的和尚，清月寒枝，如琢如磨，幻如天边转瞬即逝的云烟。

　　然而他眉眼间那股超然佛性，却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一手持金禅杖，一手握着玲珑宝珠——等等！

　　那宝珠当中的两团灰，该不会是她的两个鼠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