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夏》银白夜

20、第 20 章

　　让我有点儿难过得是李良言第二天也没来，我给他发了消息他也不回。
　　我犹豫好一会儿，决定向李亦乐求助，对方很快就回应了我的请求，让我放心，他马上就给李良言打电话。
　　没到七分钟，李亦乐的消息发回来，“别担心，他马上给你打电话。”
　　我还来来不及回复，李良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接通后没先说话，对方也不说话，大有跟我对峙到底的意思。

　　昨天我还信誓旦旦李良言会回来见我，此时此刻拿着手机听着对面连呼吸都传不过来的安静，突然没底了。
　　最终还是我没忍住，轻声让自己呼吸保持平静问：“你还来吗？”
　　李良言又沉默了会儿，“过两天吧，正好有事要忙。”
　　我应了声，“没事，你忙。”

　　一共就三句话，我说了两句，李良言说了十个字，把我从之前的幸福满意中一脚踹醒。
　　让我知道其实我也没那么了解李良言，他知道我的大部分，我对他却一知半解。
　　只要他不来医院，我甚至连去哪儿找他都不知道。

　　烟花升起时，我靠在他怀里，以为我没多长的余生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怪我，我命短，干嘛要耽误他呢。

　　我自己在医院又待了三天，实在憋的难受，越在意自己的寿命就会变得越来越焦躁，开始频繁的在医院里闲逛。
　　外面太冷了，而且医院四周也没什么可逛的，我走路嫌累，就只在医院里面逛。
　　这里有很多跟我一样地人，他们考虑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看什么都愁眉苦脸的，我在这种气氛中能找到诡异的平衡，让我觉得并不是我一个人要死了。
　　我病态的追求这种氛围，有时候会去急诊那边，能看见哭嚎着的病人家属带着受伤或者发病的人进来，我听着这种哭嚎，能给自己心里找到些安慰。
　　说出来离谱，我竟然还会暗暗庆幸，自己死的没那么早，也没那么惨。

　　李良言一直不来，我就每天都去那边转，有天看着一个浑身是血，都看不清长相的人被几个护士推着往手术室跑，他的家人在后面绝望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是个车祸被送进来的，听家属时不时哀恸的沉吟和旁边有人好奇的打听，我了解到车祸现场直接碎了三个人，是大车打滑直接撵上小车了，还连带着几个过路人，车祸规模不小，这个是唯一一个能活着被带过来的，其他几个遇难者当场就宣布死亡了。
　　我微微拧眉听着，掏出手机告诉李良言注意安全，没事少出门。
　　他不来的这些天，我们两个没有聊天，之前总要挂着电话，现在失联竟然也有小一周了。
　　我心中感慨，收起手机往旁边靠，尽量不挡住别人，看着摊跪在地上的那个家属，脸色苍白，吓得嘴唇一直哆嗦，看起来受到的刺激不小，我都担心他会精神失常。
　　旁边有人安慰他，说他儿子能活着被带过来就是命大，命里有福，肯定能活下来。
　　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地话，但也觉得手术室那个人确实命大。

　　这只是医院里很常见的情况，我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少有的没有庆幸自己活得久，想让手术室里的人能活下来。
　　可能是这次事故太严重了，我听着他们说当场死了那么多人，心里还没概念，抬头数了数，围在周围的人正好和事故里死的人数相同，看着面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顿时一阵后背发寒。
　　因为没人珍惜我的命，我从小也一直在被洗脑自己活不久，所以我从未觉得自己的死会怎么样，也从来不觉得死会怎么样。
　　但我今天一次次数人，一遍遍想如果是我面前一个个鲜活的人死了会怎么样。
　　这不是让我后背发寒的根本原因，其实，我是因为发消息时有一瞬间想到了如果被推进去的人是李良言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我只想了一次，立马脚下发虚人要站不住，就再也不敢想了，拼命的想别的去转移注意力，可依旧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要见到这样的李良言。
　　同样的，李良言也不想见到我死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在乎的人离开时这样，原来被人在乎是这样。

　　我今天给李良言发的消息依旧没收到回复，我靠坐在床头，还是止不住心慌，又给他发了一张表情包，尽量掩饰一下我自己的情绪，就装作我是要撒娇。
　　李良言依旧不回，我握着手机出神，午饭根本没胃口吃，一闭眼就全是那个人被推进去的样子，连休息都不行，后来干脆下去到手术室门口去等。

　　我想要一个好结果，可等了半天，只等到抢救无效的通知，我往后靠在墙边，看着家属在医生面前崩溃大哭，看着他爬在地上起不来，几个人都拉不起来他。
　　我无法共情他的痛苦，却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害怕死人。
　　我怕有人离开，我怕我在乎的人离开。
　　我也不想离开我在乎的人。
　　我头一次对死亡有了害怕。

　　可是李良言不回复我，我找不到他。
　　除了他没什么人在乎我了。

　　李良言找来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人已经被带走了，只剩我一个靠在冷冰冰的墙上，手缩在口袋里把掌心扣出个口子。
　　他看见我先责怪：“你怎么在这？！”
　　可见我没事又松了口气，发现我情绪不对一只手绕到我脑后揉了揉，问：“怎么了？”
　　我转头看见他站在我面前，却觉得不太现实，尤其是对方脸上担心又着急的样子让我迷惑。
　　他在担心什么，现在不是我更应该担心吗？
　　我在医院里有什么好让他担心的地方，他在外面才危险吧。

　　“你在外面……”我说了一半，又把话题停下，觉得这话题晦气，既然已经见到人了，就说明没事，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良言看我脸色难看，手不停在我后颈搓着，像给小孩儿壮胆一样，他问我：“你怎么在这儿待着，在病房里闷吗？”
　　我摇头，终于能有点正常反应了，拉着他往回走，“这儿一点儿也不好，我们回房间吧。”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手术室前待了多久，记得有护士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让她别担心，还是想自己站着，站得我现在浑身冰凉。
　　李良言搓着我手，一边心疼一边嫌弃：“本来就冬天还靠在墙上，你冷不冷？”

　　我一回病房就脱了外衣缩回床上去，李良言帮我掖好被子，还翻出来几个暖贴给我贴上。
　　我终于能安心躺下，看着他在我面前蹲下来，一手撑在病床上，表情担心的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来，你伤心了是不是？”
　　是这样吗？
　　我稍作迷惑的看着他，可能刚开始是这样，后几天就又回到我自己的情绪里去了。
　　我习惯在医院里看这些了。
　　这是我头一次，给自己看的这么心慌。

　　“外面太危险了，你没事少出去。”李良言等了半天，我干巴巴说出来这么一句。
　　他伸手隔着被子捏住我手臂，说：“你是不是知道这场车祸了？”
　　我点头，“我看见那个人活着被推进来，死在手术室了。”
　　李良言表情顿了顿，手上开始来回揉捏，“这种事……只能说他们避免不了，我以后尽量少出门好不好？”
　　这不是解决危险最好的方法，人怎么可能永远不出门呢，他要生活，要工作，我这么说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点儿安慰罢了。
　　李良言不会安慰人，只能捏捏我手臂，顺着我得话保证以后少出去，我浑身发冷看着他，终于想清楚一件事。
　　人真的很怕分离。

　　之前我没什么感觉，是因为身边没有人，现在爱上他在乎他以后才知道，分离是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甚至我读书的时候都会看到各种角色面对分离时的表现，不过共情不了，有时候还会觉得作者写的夸张，现在亲身体会过了才知道。
　　我从被子里探出被抓着的那只手反握住他手掌，“我就是看到他害怕了，没事。”
　　李良言拇指在我手背摩挲两下，“我陪你。”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回来，我不问，不想再因为什么而吵起来。
　　我缩在被子里暖自己，他坐回常坐的地方，应该是在看我的背影，我不确定，如果按照平时我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他应该是正在看我的，如今我背对着他，只能闭上眼什么都不想。
　　他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快天黑了，我们一直安静待到晚饭送来，我不想吃，就让他帮我放在桌上，也终于愿意起来靠坐在床头。
　　“现在不吃一会儿凉了吃胃疼，晚上饿了怎么办？”他问我。
　　我摇摇头，“没事，我少吃一顿感觉不到饿。”
　　我很早之前就没有饿的感觉了，但一直没跟人说过，按时吃饭，按时喝水，连医生都不知道这件事。
　　李良言刚听完时当我安慰他，不悦的皱起眉头，“等你半夜被饿醒就好受了。”
　　我依旧摇头，却见他突然停下整理床头柜地动作，一脸疑惑的看向我，我微微仰头，同样疑惑。
　　“你说你感觉不到饿？”
　　我茫然点头，“是。”
　　我看李良言眼神逐渐变化，担心他多想，又解释：“这个对我身体不影响的，我虽然感觉不到饿，可一直都按时吃饭，也去查过胃里有没有什么毛病，是正常的。”
　　李良言把饭盒推到桌子里面，紧靠着墙壁才停下来，给人一种他不是在整理桌子，而是想做点什么掩饰自己的失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