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凛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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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天，程凛不喜欢冬天。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程凛把整个脸都埋在围巾里，左手插在黑色羽绒服口袋里，右手拖着行李箱。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耳边呼啸过夹杂着雪粒的寒风，程凛走不动了，他随便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借了个充电宝给手机开机。
“哟，最新款手机啊！有钱人！”便利店老板娘吃着烤红薯，指着程凛手里的手机说：“不是本地人吧？羽绒服这么薄怎么行！来来来，给你件毛衣，套在里面吧，别再冻坏了。”
程凛本来想拒绝，可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寒冷，他双手接过毛衣道了声谢谢，随即套在了身上。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总算开了机，要不然程凛就要考虑是不是被冻坏了。他拨了个号码，打过去，几秒钟后那边被接起来。
“喂？谁啊？”那边很吵，程凛闭了闭眼睛意识到是自己打错了。
“不好意思，打错了。”程凛挂掉电话思索几秒钟后重新按下了一串号码拨过去，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女生，那更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再次道歉，不顾对方的骂骂咧咧挂掉了电话。
这次他彻底放弃抵抗，他从来都没有记电话号的习惯，哪怕是现在自己父亲的电话号也只记得个大概，他完全不知道十一个数字里究竟哪个有问题。
“通讯录里没有电话吗？”老板娘嘴里还咬着烤红薯。
“新的电话卡，通讯录一个人都没有。”
“电话忘了就发微信呗。”老板娘开口。
“我没有那个人的微信。”程凛缓缓回答。
老板娘张着嘴点点头，笑着说：“那…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就蒙对了。”
“嗯。”程凛也回了一个微笑，“我恐怕得在您这儿待一会儿，麻烦您了，谢谢。”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在我这儿暖和暖和吧。”
程凛走到一个角落，蹲下，打开备忘录把有可能的电话号都记下来，他真的打算一个一个试了。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经历了第四次受挫之后他终于打对了他父亲的电话，这充分说明了他还是幸运的，毕竟后面还有三十六串号码等着他一一尝试。
“喂？哪位？”电话那边的男声浑厚有力。
“爸，是我。”
“啊，是小凛吧？到奶奶家了？”
“嗯，我刚下飞机，现在在市区里，奶奶家地址能给我发一份么？”
“好，这是你的新手机号吗？我直接发到你短信里。”
“嗯。”
程巍先挂断了电话。
程凛搓搓了脸，撑着身子站起来拿了个肉松面包扫码付钱，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烤红薯问：“你是来这边上学吗？”
“算是吧。”
老板娘看出他心情一般，所以没多问，程凛快速啃完那包面包跟老板娘说了声再见后就离开了便利店。
程巍给他发的地址并不太远，他走着去大概五六分钟就到了。
关于奶奶，其实程凛并不记得太多跟奶奶有关的事情。不过好多年没能联系，他还是很想念这个笑起来就没有眼睛的老人。
李蕙兰只在他七岁的时候去首都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她的意思是她只喜欢待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所以从那之后她便没有再去首都看过他，一直住在面前的小二层房子里。
现在是冬天，李蕙兰在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都看不见了，光秃秃的树干上挂着白雪，程凛按下门铃，胡乱扫了扫头顶的雪，李蕙兰满脸笑容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披着毛皮衣服来给他开门。
“奶奶。”程凛微笑道。
李蕙兰跑上去抱了抱程凛，“小凛啊，真是好久不见了，都长这么高了。”李蕙兰捏捏程凛脸颊的肉，“奶奶可想你了。”
程凛也摸摸李蕙兰的脸，“我也想你，奶奶。”
李蕙兰帮程凛拿了个包走进屋里，程凛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小包，李蕙兰已经提前把他的房间收好了，二楼左拐第一间。房间里充斥着洗衣液的香味，程凛打开衣柜，发现奶奶把他小时候的一些东西都存在了这里。
满月时的照片，百天时的影集，还有一些被记录下来的特殊瞬间，不过无一例外，照片里都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小朋友，还有一个与他时刻在一起的第二位主角，或者说看起来另一个小朋友才是主角。
他茫然地看着那满柜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蕙兰走了进来。
“小凛，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也想开点，小冽的事那就是个意外。”李蕙兰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作为哥哥，更应该替他好好活下去。”李蕙兰坐在椅子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其实程凛并不是对程冽的死念念不忘而执着到现在，他只是太久没有看到过程冽的脸，甚至他都不知道那些照片的存在，父母没有让他看见过，而今天忽然看见，觉得有一瞬间地恍惚罢了。但记忆这座闸门一旦打开了，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波涛。
那个总是在背后咿咿呀呀地叫他“哥哥”的小屁孩、总是在自己被责备时勇敢站出来的贴心的弟弟、总是愿意偷偷分享自己的一切的亲人......
在十岁那年离开了。
最终程凛还是关上了柜门，将行李箱放在床头和窗台的缝隙中，把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收好。李蕙兰留给他的房间跟他在首都时的卧室格局几乎一样，所以程凛并没有什么陌生的感觉，埋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后奶奶敲了他的门进来，叫他出去吃饭。
确实很饿，尤其是在闻见大骨汤的味道时，程凛觉得自己犹如一头饿狼。
李蕙兰站在旁边慈爱的笑笑，“饿了吧。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去洗个手，奶奶给你盛汤。”
程凛笑了笑，转身走进洗手间，洗手的同时不忘瞥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嗯，还不错，他自诩99.99的颜值此刻因为睡翘了的头发而忍痛被他本人扣掉0.09分。
99.9分的颜值，依旧是美男子。
“奶奶，您这厨艺见长。”程凛左手拿着鸡腿，右手舀着骨汤往嘴里送。
李蕙兰眯着眼睛一笑，“你上次吃我做的饭还是七岁的时候，还记得味道呢？”
程凛咽下嘴里的汤，摇摇头，十分可爱地说：“不记得了。”
“奶奶看你这装乖卖萌的技术见长。”
程凛本人就是秉持着一个坦诚真实，他抬着下巴毫不掩饰地说：“奶奶您说得对，我从小就最会装乖。”
晚上，因为下午的那一觉，程凛毫无睡意，盖着被子在床上来回翻身也没能睡着，辗转反侧的滋味的确不好受，程凛一度怀疑是床的问题，在他考虑要不要去浴缸里睡觉的时候，程巍给他打了电话。
他连忙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接起电话，“喂。”
“小凛，在休息吗？”
“还没睡着。”
“哦，你的入学手续什么的都办的差不多了，开学的时候你记得早一点去找教导主任，他会帮你安排的。”
“好，我知道了。”
“那你睡吧，早点休息。”
那边挂断了电话。
程凛把手机扔回去，对于这个新的环境，他仅仅只有一种平常的感觉，他适应能力很强，从小到大很少会感到没有安全感，虽然这也是他自己训练出来的，不过好歹也算是个优点，他知道自己的人缘还不错，所有人对他都还算可以，父母也好曾经的同学朋友也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他梦见了很多人，程冽、父母、奶奶...还有一个，他看不清脸的人，然后他醒了，梦里的事情他向来不愿意去想，所以那个没能看清脸的人他很快就抛之脑后。
开启新生活的第一步---熟悉地形。
程凛打算先去附近转一转，他套了好多件衣服，拿起手机告知李蕙兰一声后就走出家门。他先到昨天的便利店还了衣服，奈何老板娘过于健谈，他被拉着聊了一会，直到便利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程凛才得到机会跟她说拜拜。
走到门口，面前的人却突然不动了。身形高大，将本就不宽敞的过道全部挡死。
“借过一下。”程凛头都没抬，只是看着脚下。这人动都不动，还是那么站着。程凛皱了下眉，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人，他带着卫衣帽子，刘海或许有些长了，挡住了眼睛，程凛还以为是什么不良少年，他态度稍稍变得强硬了些：“请你让一下。”
长刘海终于有了动作，侧身走进了店里，程凛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需要被好好关爱的流浪动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程凛依旧持着“不关我事”的态度走了出去。
站在前台结账的周青陆转头看了一眼程凛的背影，叹了口气，结果被老板娘听见了。
“哎哟？认识？”老板娘一脸八卦。
周青陆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笑说：“仇人。”
老板娘识相地闭嘴了。
程凛的环游进展十分顺利，他已经基本摸清了附近地段的情况，比如城东的牛肉面闻起来比较香、离家最近的早点铺子早上五点半开门、学校对面的便利店只卖西瓜汁不卖橙汁、打印店晚上七点之后不提供彩印服务、书店禁止带红色瓶盖矿泉水但是可以带蓝色瓶盖矿泉水等等。
这个城市确实还挺有意思的，程凛想。
回到家后，他和李蕙兰坐在沙发上闲聊，李蕙兰总是很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他的小时候，李蕙兰跟父母都不一样，她好像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一个孙子的离开，所以她没有闭口不提“小冽”这两个字，恍惚间程凛都觉得程冽根本没有离开，就是因为奶奶太过于平淡毫无波澜。
“对了小凛，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那个最好的朋友？”李蕙兰手里还削着苹果皮。
“周青陆。”程凛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了？”
“他好像也在H市。”
程凛啃苹果的动作一顿，呆呆地嚼了几下，接着问：“你见到他了吗？”
“我怎么可能还能认出他？我前几天见到他妈妈了。随便聊了几句，那孩子好早之前就来H市了，只是之前都不在南城这边住，后来为了上学方便一些，才搬家到南城区。”李蕙兰削完了苹果，自己咬了一口，“还怪可怜的，他妈妈现在也坐轮椅，我还挺心疼那孩子的。妈妈残疾了，爸爸去世了，唉。”
程凛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昨晚的梦，他越发明白那个没看清脸的人应该就是周青陆。
“我还挺想...再见见他的。”程凛淡淡开口。
“人之常情，你们小时候那么好，恨不得天天待在一起。”李蕙兰没感知到程凛的情绪变化，眼睛还是盯着电视上的八十集宫斗剧。程凛起身，说了句：“我先上楼了。”
“嗯嗯去吧，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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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周青陆换好拖鞋，林嫣正坐在沙发上锤着大腿，她抬头回应了下：“嗯，回来了？去哪儿了，怎么玩了这么久。”
“高就失恋了，我去安慰。”
林嫣抬起头，嘴唇勾起一抹微笑，“你去安慰？确定不是添堵？”
“嗯，我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动嘴说话的事情就交给关濂了，我只负责递纸巾。”周青陆抱着肩膀靠在门口说。
“我就知道，我儿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林嫣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周青陆笑笑，去倒了杯水放在林嫣手里，自己坐在林嫣对面，开口说：“程凛...我今天遇见他了，在便利店。”
听到这个名字，林嫣先是一愣，随后放下水杯微笑着说：“他怎么样？还像小时候那么呆呆的吗？”
周青陆轻笑一声，“他没认出我。”
“哦？”林嫣像是很不相信，“你确定不是你吓到人家了，人家不敢认出你？”
“妈，”周青陆向后一靠，“他那么呆，肯定是没认出来。”
“你小的时候最爱和小凛待在一起，一开始还说人家呆，后来小凛带着你去吃了次冰激凌就喜欢得不得了，家都不回了就要和他一起睡。”林嫣眉眼弯弯，笑得很温柔，“那个时候真好啊。”
周青陆没说话，直到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他依旧怀念小时候，蓝得好像没有边际一样的天空，绿树成荫，他好像只有那一段时间是什么都不用背负的，他只需要快乐地玩。程凛那个时候也是那样，或许要比他辛苦一点，但好在那个时候烦恼可以被轻易抛之脑后。
他和程凛一起拥有过一段快乐纯粹又美好的时光。
留下的回忆弥足珍贵，起码周青陆在自己还不知道“朋友”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就对外大肆宣扬：“程凛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我们会一起长大吗？”
“会的。”
……
“天上有云，那朵很像你。”
“边上的那个像你。”
……
“牵着我吧，我不怕黑。”
“你要是能一直牵着我就好了。”
……
“青陆，”林嫣看着面前陷入回忆的周青陆，开口叫了他一声，“你们还会再遇见的，有缘的人总会再相遇。”
“嗯，我知道了。”
缘分很神奇，真的，它强求不来，却又有魔力。总之周青陆很想再见他一面，毕竟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凛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