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墨已久》雾数

10、近水楼台（三）

　　柿子固然熟了，甜但仍有些涩口。然而由于是郁叔叔亲手摘下的，所以在容墨的嘴巴里，甜又多了几分，涩又少了几分，一增一减，恰到好处。

　　他说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柿子，郁濯青被他大惊小怪唬得好了奇，也用清水洗了一个来尝。结果剥开皮一口咬下去，眉头紧蹙，实在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正想要扔，忽地被容墨眼疾手快夺过去：“不吃了？别浪费，我吃。”

　　郁濯青呆滞的看着他，犹豫一瞬后，选择了放任。容墨确实不是个娇生惯养不知甘苦的孩子，从那时在苏山的所作所为便能看出来，一个养尊处优家世显赫的少爷，能做到这份上，也实属难得。

　　当是扔给小猫小狗吃了。

　　郁濯青洗了把手，去地下花园洗墨盘，容墨跟着，半步不离。

　　“容墨，”郁濯青弯下腰边收拾边说：“回画室画一幅画给我看看。”

　　“我不会画，您也没教我。”容墨理直气壮。

　　“究竟是你请我来教的，还是我请你来学的。”

　　“我…”容墨嘴角沾了点橙色的柿子汁，耍赖说：“那我想让您手把手教我，就像大人教小孩写字一样，您愿意吗？”

　　郁濯青不想再搭理他，将墨盘放进池子里灌了灌水，毛笔斜插进去。

　　“郁叔叔烦我了吗？”容墨明知故问。

　　郁濯青：“你觉不觉得，自己和刚认识我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了。”

　　“判若两人也是一个人。难道郁叔叔会喜欢我在那群长辈面前装出来的老气横秋的样子吗？还是说，郁叔叔确实更喜欢稳重得体的人，嫌我太幼稚，年龄小。”

　　郁濯青无言以对。

　　容墨总是咄咄逼人，“那我可以装，可以装到我真正成为那样的人为止。只要您看着不觉得累。”

　　“我不是让你装，”郁濯青很无奈，“是你有时候言行举止太放肆了，我希望你还跟之前一样，把我当个一般的长辈。”

　　“好，”容墨答应得干脆，表情却故作苦涩，“那我还跟从前一样，偷偷在心里暗恋郁叔叔，不做过分的举动，也不说过分的话。这样您满意了？”

　　郁濯青正对他乖巧的态度感到惊奇，转而就听见：“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容墨弯腰捧了把水往嘴上一抹，抬起头看着他：“郁叔叔不准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郁濯青瞳孔怒怔。容墨紧接着说：“尤其是陈书玉。他太脏了！”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会跟男人在一起？陈书玉是什么样的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容墨，你说话太不尊重人了！”

　　郁濯青这下是真生气了，气得下巴都在抖。

　　容墨紧忙道歉：“好好好，我尊重你，我下次不说了，郁叔叔，只要您答应我不再和陈书玉来往，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不做逾矩的事情。”

　　容墨刚保证完，谭饮突然从楼梯上探出脑袋，举着郁濯青的手机说：“郁老师，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容墨昂头问。

　　谭饮看了眼手机上的人名，确认无误地读出来：“陈书玉。”

　　“什么？！”容墨把柿子皮扔进垃圾桶，拔腿跑上去，将手机夺过来。

　　此时电话已经自动挂断。

　　容墨盯着屏幕上的三字大名，火气蹭蹭往上冒，下楼走到郁濯青面前，质问道：“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郁濯青沉默，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机交过来。

　　容墨咬着牙喘着气儿，敢怒不敢言，最终没抵过那持续的眼神威胁，不情不愿放了上去。

　　“你不许给他回。”容墨说完一想，又立马改口，“不，他肯定会再打给你，你现在就回，当着我的面，问他想干什么。”

　　郁濯青被这人折腾得头疼，情理之中他也必然是要给陈书玉打回去的。

　　他拿起手机上楼，容墨在后头紧跟着。

　　“陈先生，是我。有什么事吗？”

　　“开免提。”容墨小声地说。

　　郁濯青不理他，上二楼进了画室。

　　“嗯，我在家，最近没出去。”

　　容墨站到书桌对面，竖着耳朵仔细听。

　　“好。”

　　容墨一愣，好什么？

　　“不用，我自己过去。”

　　过去？去哪？

　　“嗯，再见。”

　　郁濯青这边刚挂上电话，容墨就两只手按住桌子够上前问他：“你要去哪？”

　　郁濯青手机放下来，若无其事地从旁边铺开一张宣纸。容墨瞧他这副态度，急得拐进去撒娇：“郁叔叔～您别生气了，快告诉我吧，我求你了。”

　　谭饮在背后默默旁观着一切，总觉得这二人之间的氛围略有些怪异。

　　“郁叔叔，”容墨真要上手了。

　　郁濯青身体忙往边上挪了挪，如实告诉他：“他邀我中秋夜去银湖赏月。”

　　“什么？！”容墨眼睛瞪大，“银湖？那么远？你们两个人？！”

　　郁濯青不作声。

　　“中秋…”容墨转头看向谭饮：“还有几天中秋？”

　　谭饮急忙掏出手机翻看日历，“还…还有三天。”

　　容墨默默攥紧拳头。中秋夜，两个人，银湖赏月。这跟情人约会有什么区别？！就算郁濯青行得端坐得正，可陈书玉这厮脑子里会想些什么天又能晓得？

　　“你怎么能答应他呢？你为什么要答应他！郁叔叔你刚才怎么跟我保证的？”容墨抓住他的胳膊，曲拧着眉眼，表情难过极了。

　　郁濯青无奈：“我保证什么了？银湖是赏月的绝佳位置，没人邀请我，我也打算自己去的。”

　　容墨听他这么说，神色豁然明朗，两只眼睛亮起来，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郁濯青挣了挣胳膊，没挣动，点头说：“真的。你要想去，一起去吧。”

　　“好啊！”容墨激动得从侧面一把抱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身子晃来晃去：“那我开车载郁叔叔一起去。”

　　“前提是，”

　　容墨倏地一定。

　　“刚才答应过我的，说到做到，只是赏月，不要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耍小孩子脾气。”

　　容墨松开手站直，头点得忒快：“嗯嗯嗯，保证。”

　　-

　　这天回到家，容墨喜形于色的样子引起了老父亲的好奇。问起是不是跟姑娘有了新的进展，容墨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笑眯眯的没说话。

　　中秋节容颂海打算摆个家宴，请姑姑和表叔们一起聚一聚，吃个饭，赏赏月。按照容墨一贯的人设，像这种理应展现长子风范的重要时刻，他是必不可能缺席的。但这一次，容墨向容颂海请了假。

　　“去山上赏月？”容颂海很难以置信。

　　他的儿子什么时候有这等闲情雅致了？

　　容墨只好就着上一个谎继续扯下去，“她去写生，想让我陪着她，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抓住，您说是吧，爸？”

　　容颂海一听，顿时精神了，“她主动让你陪的？”

　　容墨点头。

　　“啊呀！看来你小子有希望啊！”容颂海抱着茶壶，细想了想，又问：“要…在外面过夜？”

　　“不不，不过夜，晚上差不多就往回赶了。”容墨一脸严肃地说。

　　“噢。”容颂海看了看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样是对的，你们还小，不能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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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得了容颂海的同意后，中秋之行到此已成定局。容墨这两天高兴得只差要骑在李哲头上嘚瑟了。

　　“我不明白你高兴什么，又不是二人世界，和陈书玉仨人结伴去银湖赏月，不嫌膈应么？月亮说不定见了他都想临时打退堂鼓，不出来了。”

　　“你少乌鸦嘴，网上都说中秋那天天晴有月亮。谁管陈书玉看不看，反正我是陪郁叔叔去的，我俩看我俩的，他爱在旁边待着就待着。”

　　容墨又在擦拭那幅《双雀看画》的裱框玻璃。一周擦八百次，也不嫌累。

　　李哲懒得继续抬杠，就问他有没有赏月之外的下一步计划。

　　容墨说：“送他安全到家。”

　　李哲的下巴差点没惊掉。

　　原先他以为容墨这副纯情少男正人君子的派头是装出来的，可他没想到，人装模作样久了，假的也就炼化成真的了。容墨克己复礼到今天，真真正正是没开过一次荤腥，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却还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最清心寡欲之人。

　　想想也挺悲剧。李哲拍拍他肩膀，“我以后不挖苦你了，毕竟，像你这样的好男人确实是不多了。”

　　容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很骄傲地说：“所以啊，我要是郁叔叔，一定会好好珍惜像我这样的男人的。”

　　“你郁叔叔是有点不知好歹。”李哲忍笑道：“希望以后他能在别的地方多补偿补偿你。”

　　容墨这下听懂了意思，嘴巴笑得合不拢：“你别老说这个，我都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