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偶得》六月潇潇

2、钱钟书笔下的妙语比喻

　　忘了具体因为什么了，大约是哪件事引起的联想，让我想到了钱钟书的《围城》。我的思维一向发散，这令我很有些苦恼，因为这样的我很难专心做某一件事，常常是一件事未了，又一件事已经蓬勃地发芽成长了。

　　就像今日，想到《围城》，就从书架上找出来，信手翻开，竟又被吸引了，忘了原来正做着的事，不知不觉倚着书架已读了进去。

　　第一次读《围城》，还是我读大学的时候，那一次的阅读，到如今只记得故事的大概，那是作者的构思。至于作者的文笔，我已全无印象。

　　这时候翻开，蓦然发现钱先生极擅于用比喻，那信手拈来的妙语让我忍不住喝彩。

　　那是那个时代带着点儿半文言的白话，尤其有一种韵味；可更多的是巧思，钱先生竟能有这样独到的联想，实在是妙不可言：

　　开篇，写船走过红海，因为是夏日，昼长夜短，太阳迟迟不会落下，夜也就迟迟不会到来。

　　那时的夜是这样的：

　　“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写方鸿渐留学回国，被不明真相的家人亲朋吹嘘着，“自己也被吹成一个大肥皂泡，未破时五光十色，经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

　　写中国人的婚姻只看重门当户对，过分看重家世，钱先生把这比做“同性恋爱”：

　　“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全有父亲呢？她孤独的一个人可以藏匿在心里温存，拖泥带水地牵上了父亲、叔父、兄弟之类，这女孩子就不伶俐洒脱，心里不便窝藏她了，她的可爱里也就搀和渣滓了。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写小城镇的姑娘赶城里人的时髦，东施效颦，钱先生说：

　　“落伍的时髦，乡气的都市化，活像那第一套中国裁缝仿制的西装，把做样子的外国人旧衣服上两方补钉，也照式在衣袖和裤子上做了。”

　　方鸿渐回到家乡，没想到小县城也没能躲过战争的侵扰，不断有轰炸机的空袭。钱先生竟是这样描写的：

　　“以后飞机接连光顾，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风度。”

　　那首传唱了两千年的《北方有佳人》，大约是这两千年里第一次没有被用来夸赞美人。

　　方鸿渐回到家乡，惊讶于离开的四年里家乡没有丝毫变化，回来所碰见的还是四年前那些人，那些人还是做四年前所做的事，说四年前所说的话。钱先生说：

　　“出国这四年光阴，对家乡好像荷叶上泻过的水，留不下一点痕迹。”

　　写上海租界中在洋行里做买办的张先生为了标榜自己，中国话里总夹带着无谓的英文字，钱先生说：

　　“他并无中文难达的新意，需要借英文来讲；所以他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用处。”

　　这里，“牙缝里嵌的肉屑”写的实在是想象不出的贴切。

　　钱先生写那些只依附于男人活着的女人，写她们整日里就想着“怎么去获得丈夫且守住他”，钱先生说：

　　“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

　　方鸿渐去相亲，双方没有谈拢，女孩家的母亲觉得颇为扫兴，可方鸿渐不觉得。因为：

　　“方鸿渐小时是看《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那些不合教育原理的儿童读物的；他生得太早，还没福气捧读《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记》这一类好书。他记得《三国演义》里的名言：“妻子如衣服”，当然衣服也就等于妻子；他现在新添了皮外套，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呢。”

　　钱先生写当时上海爆发式的发展，这也是现代大都市的通病，为了掩饰钢筋水泥的城市，拼命说着拥有多么高的绿化率。可在钱先生看来，全不是这回事：

　　“上海是个暴发都市，没有山水花柳作为春的安顿处。公园和住宅花园里的草木，好比动物园里铁笼子关住的野兽，拘束、孤独，不够春光尽情的发泄。”

　　…….

　　这一天刚读到70页。这样的书不能读太快，否则脑袋里就只剩下故事，没有了语言中的乐趣。

　　像这样经典的书，我喜欢捧着一本实实在在的书来读，绝不会看一遍电影就觉得自己了解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了。

　　此为今日偶读之感慨，权作今日读书之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