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被车撞死的那个雨夜》猫如机

2、002

　　路灯在雨帘中投下昏黄的光晕，如同一只只疲倦的眼睛。桐叶被雨水击打的声响细碎而孤独，淅淅沥沥，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色的思绪里。

　　室友都不在，只剩宋问樵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着的光标，除了窸窸窣窣的雨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这莫名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他正思考着要不要点个外卖，手机突然响了。宋问樵看了眼来电显示：市第一医院。

　　大概是哪个倒霉蛋住院了打错电话找人。他漫不经心地接起来，顺手点开了外卖软件。

　　"喂，请问是宋问樵先生吗？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科..."护士冰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谢知非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

　　手机从指尖滑落，砸在键盘上发出响声。页面还停留在谢知非常点的那家米线店。

　　谢知非在医院，车祸，抢救。这几个词被硬生生地塞进他的大脑，一瞬间他甚至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

　　“喂？喂？先生您在听吗？您能赶过来吗？”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

　　他挂了电话，笨拙地套上外套。椅子被推开后不慎翻倒在地，发出一声令人心慌意乱的闷响。他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出了宿舍，差点撞翻了几个上楼的同学，他却在一片慌乱中连道歉都没顾得上。

　　下雨天出租车很难打，宋问樵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却又不敢回宿舍拿，生怕错过可能路过的任何一辆车。

　　本来就不好的运气此时更是差的没边。
　　一连吃了三个红灯之后终于到了医院附近，他干脆直接下车在雨里狂奔。

　　进了医院好不容易找到对应的楼层，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门口坐着几个男人，看样子是谢知非的同事。看见浑身上下都湿透的宋问樵，他们赶紧去问护士要毛巾，让他赶紧坐下。可是宋问樵哪里听得进去，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门口，感觉浑身都凉透了。

　　“我们小组今天晚上有个会，平时小谢都是提前来的，今天我们等了他差不多半个小时都没等到…打了个电话问问才知道出事情了，就赶忙来了医院。”

　　“车子轮胎打滑导致的侧翻…慌乱中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栏杆，路上人少，等有车路过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

　　灯亮了。门打开。
　　但是谢知非没有出来，他一个人被留在了里面。

　　自己走进手术室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他想。手术室里一股鲜血混着化学药剂品的气味。

　　宋问樵的手在白布边缘微微颤抖，最终还是轻轻掀开。谢知非的脸庞已经被仔细擦拭过了，皮肤很苍白。他的手慢慢抚摸过死去的恋人的眉骨，鼻梁，已经有些灰白的嘴唇。

　　他将永远地停留在这场雨里。

　　接下来的将近十天里宋问樵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睡觉，学校那边直接请了两周的假 。
　　眼睛一睁就是去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宋问樵并不是完美主义者，但是牵扯到谢知非的事情他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一向镇静的他终于有天在面对保险公司聒噪得过了头的销售的时候发了脾气，夺门而出。

　　出门一看，哈，又在下雨。

　　他没有带伞，可是雨实在是太大了，只好走进一家便利店。

　　他的目光被架子上的一排廉价酒品吸引。
　　他酒量很差，平时外面吃饭谢知非不知道替他挡了多少灌他的酒，在家里更是一滴都别想碰，他之前对此很不乐意，觉得男友管得实在是太多。

　　现在谢知非被车撞死了，也没人管他了。

　　可他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他一口气买了三罐，进了家门灯都没开就往嘴里灌。明明只是啤酒，他都觉得恶心，胃开始抗议，他只好跑到洗手台边上开始干呕。
　　他弄了半天还是很难受，看着手里的啤酒罐子，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以后在外面不许碰，谁给你的都别喝，推不掉你就泼回去，然后赶紧跑，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收拾不了怎么办？”他当时抱着个酒瓶不肯撒手，弯了眼睛，笑盈盈地问谢知非。
　　“那就连夜跑路，抓不着咱们。”谢知非笑着揉他的头发。

　　那是宋问樵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喝酒。
　　高考完那个晚上他没有去参加班级聚餐，而是去了酒吧。桌上没什么度数的鸡尾酒一字排开，对面坐着一个谢知非。
　　这是为了测试宋问樵的酒量，好让他以后有推脱不掉的应酬时心里有数儿。

　　“喝到觉得脑袋晕乎乎，想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告诉我。”谢知非一边说一边倒酒。

　　显而易见的，他的酒量并不好 。才喝了勉强一瓶半就有点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脸也有点发烫。
　　谢知非凑过来收他酒杯，他却不肯撒手，非得说自己还能喝 。
　　“不仅酒量差，酒品也差，滴酒不沾才适合你。”谢知非结了账，两个人一起出门。
　　夏夜的热风吹得宋问樵晕头转向，于是他缠着谢知非不肯撒手。他们绕过街上狂欢着的兴奋得过了头的高考生们，穿行在人潮里就像天地间的两尾自由自在的鱼。

　　他们一直走到江边，脚下汹涌恣肆的江河奔流入海。
　　谢知非凑过来吻他的嘴角，他忍不住闭眼，颤着睫毛，踮起脚去回应他的恋人。

　　“毕业快乐啊，问樵。”
　　......
　　这天晚上宋问樵因为酒精的原因一夜没睡，头疼欲裂，可第二天是谢知非的葬礼，他必须打起精神来参加。

　　葬礼现场来的人不少，同事，同门的师兄师姐都到场了，可惜，和谢知非有血缘关系的倒是一个没到。
　　这场事故太突然，宋问樵也不想让别人接手恋人的事情，几乎是一个人操持了这场葬礼，从人员安排到场地的布置皆是亲力亲为。

　　过度的劳累和超维的精神打击让他多日来紧绷的神经彻底崩裂，一个瞬间天旋地转，宋问樵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对不起啊，还是没把事情做好，没能送你最后一程。他迷迷糊糊地想，太阳穴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更是让他有强烈的流泪的冲动。

　　他感觉到有人把他抱起来，周围脚步声忽远忽近，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吧。

　　......
　　“问樵，问樵？醒醒，别睡啦。”
　　宋问樵还没清醒过来，眼睛没睁开，习惯性地把手伸向声音的来源，却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不是谢知非。

　　他猛地睁开眼睛。

　　“学长你终于醒了，你昨天真是吓死我们了。”

　　“商珑？啊，我没事，太累了而已。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宋问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这里是谢知非毕业之后租的房子，离他上班的地方和宋问樵的学校都很近，宋问樵平时住学校宿舍，但是周末一得空儿就往这跑，干脆就在这里也存了一套被子和换洗的衣服，于是这间藏匿在城市里的“301室”俨然成为了他第二个家。

　　眼前的男生叫商珑，比他小两级，搬家之前当过几年邻居，进了同一个大学后碰巧又和谢知非在一个学生组织，算是和他们两个比较熟的朋友。

　　“知非学长没有和你说过吗？其实这间房子是我租给他的，昨天学长你晕倒之后我就擅作主张把你送到这里了。”商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上去有点尴尬。

　　宋问樵回想了一下以前谢知非确实说过是问熟人租的，不过他当时没太在意。
　　“知非是和我提过，不过我记性太差忘记了，不好意思啊。后来现场怎么样？有没有混乱？

　　“没事，你晕过去的时候基本流程都差不多走完了，后面没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真是麻烦你们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宋问樵松了一口气。

　　“学长要去学校吗？一起过去吧？”

　　“没事，我请了两周的假，今天我刚好把这里知非的东西再理一理，把房子收拾出来。”

　　“好，那我就先走了，我早十有马里奥的大课不敢开溜。”商珑起身走向客厅，又突然想起什么，“哦，我刚才来的时候给你带了早饭，楼下早餐店没剩什么东西，你觉得不好吃就扔了。”

　　“谢谢啊，你费心了，花了多少钱我待会儿转给你。”

　　“不用还了，知非学长帮了我不少忙，你别客气了，走了啊。”商珑坚决不收宋问樵也没办法。

　　听到玄关处传来熟悉的关门声，宋问樵重新躺回被窝，其实他还是很累，头痛的要爆炸，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那干脆再睡一会儿吧。

　　门外。

　　刚把门关上的商珑装模做样地走下一层楼便又折返回来，面无表情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对面302的房门。

　　门旋开发出吱呀一声，他轻轻把门关上。

　　以防惊扰对面熟睡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