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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行 ...

  •   ……子正三刻,与店小二看见百里决的时间如出一辙。
      云启川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就要去找人。

      “等等!”池羽津又一次将他叫住,“你知道要去何处寻人吗?”
      “那总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无奈叹了口气,池羽津袖袍一扫,法力以此为中心席卷整间屋子。
      四周一切变得模糊了起来。
      “你干了什么?”云启川警惕地后退一小步,盯着他的动作。

      没有等到对方回答,一道熟悉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里。
      是行色匆匆,目光失焦的叶渊。
      他看起来刚从床上起来,里衣有些松散,随手扯下挂在一旁的外衫披上就要往外走。
      “叶渊?!”

      一时反应不及,云启川伸手就要把人拦下,指尖却直直从面前的衣?穿过。
      对方似乎也看不见自己,叶渊的目光直直透过了他投向桌上的药瓶。

      ——和云启川手里一模一样的白瓷瓶此时出现在了桌上。
      涣散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叶渊伸手要去拿白瓷瓶,却又在碰到药瓶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收了回来。
      他想摆脱什么似地狠狠一甩头,推门走了出去。
      药瓶在桌上晃了几下,坠落下去。

      “这是什么?”云启川愕然转头看向池羽津。
      池羽津用眼神示意他跟上,面不改色道:“普通的玄门术法,重复这里一刻钟前发生的事情,跟上去看他往哪个方向走。”
      顾不上惊讶和道谢,闻言云启川二话不说跟了出去。

      屋外,那道虚影离开了万昭楼后直直往河边走去,直到消失在了柳河河面的石桥中央。
      “人呢?叶渊!”云启川环顾一圈压低声音喊,没有听见回应。
      四处寂静,湖面在月下泛出粼粼波光。

      池羽津跟在他身后踱步走上石桥,伸出右手贴在桥面上闭眼片刻道:“你需要冷静下来。”
      云启川只当他不清楚叶渊底细:“就凭叶渊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中了这不知道底细的邪门歪道,他如何能自保?”
      可池羽津的回答却是胸有成竹:“他不会有事。”

      “……”这话不知道里面包含了几分宽慰。
      但经桥上凉风一吹,云启川头脑清醒了一些。

      明白自己不能乱了手脚,他深深吐息了几次,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出焦急:“既然是在这里失踪的,那我们便分头去找,我寻岸边,仙师可否用术法寻水面?”
      池羽津言简意赅道:“可。”

      得到回复云启川转身离开,沿岸开始找人。
      站在桥面看着人逐渐走远,池羽津才转身语气平淡地对着虚空问道:“看够了吗?”

      话音落,陆淮卿翩然现身,面上看不出半点心虚,反客为主道:“出手干预同僚历劫,池战可有想好说辞?”
      “不是你让我调查此事?职责所在罢了。”池羽津猜得果然不错,陆淮卿这小子怕是没有让云启川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陆淮卿没有抓住这一点不放,他好奇问:“那你叫我出来,是有线索了?”

      暂时还没有,他这次找陆淮卿,是有别的问题要问。
      池羽津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云启川为何要登不幽台?”

      这是今晚他调息时记忆里闪过的片段,至今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令人心神俱震,却抓不住记忆的尾端。

      话刚出口,陆淮卿的动作笑容微微一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复看了池羽津好几眼。
      仿佛在判断什么。
      好半晌,他才恢复了老神在在的笑容道:“登不幽台自是有靠神仙之力做不到的事要请天道出手啊,池战莫非是闭关太久,糊涂了。”

      这一点池羽津当然不会不知道。

      千阶不幽台,位于天界、冥界与凡间的交汇处。
      也是世间唯一一处鬼神与凡人无异的地方。
      只要你能登上不幽台顶端,便能向天道请愿,据说哪怕是求时间回溯、天地逆行也能够被满足。

      可攀登者不计其数,至今活着走下不幽台的神神鬼鬼又有几个?
      云启川有什么做不到的事非得去求天道……
      事关凤族,又或者是天界?

      他想不通云启川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求不得,于是也就这么问了。

      陆淮卿目光黯了片刻才仿佛嗤笑般道:“有私心,不就有所求?”
      不过他没有让这情绪存在多久,眼睛一眨又被笑意给浸染:“可凡是生灵谁没有私心?端看有没有人想对付你罢。”
      说到这陆淮卿突然若有所思道:“话说,我记得此事发生在你闭关之前,怎么,池战你没有印象?”

      面对此人半调侃半试探,池羽津侧眼瞧过去:“当时我那副模样,能有什么印象?”
      “哈哈哈是吗,”陆淮卿讪笑几声:“事情过去太久……脑子都不好使了。”

      池羽津对此不予置评。陆淮卿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纨绔风流,但真要论起心眼子来,放在整个天界也能排上名号。
      他要是看出了自己有什么问题也不奇怪。

      虽然身为同僚陆淮卿不至于害自己,但同样他若是想要隐瞒什么也轻而易举。
      以陆淮卿和云启川的交情,云启川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事情他半个字都不会透露。

      一时间无人说话,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陆淮卿打破寂静:“你刚刚还没说呢,查到什么了?”
      池羽津回答:“原打算从有名有姓的生魂下手,如今对方却先露出了马脚,只不过没想到这件事不止牵扯到邪修。”

      他们都不曾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凡人的手笔。
      毕竟他们的力量在天界看来太过弱小,根本不值一提。

      “夜白星君那边的线索查到冥界就断开了,如今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冥界鬼族、修界邪修、江湖魔教全部掺和了进来,”陆淮卿这么说着,语气倒不算多沉重,他向不远处看去:“……不过你拿他当诱饵,不怕回天界不好收场?”

      对此池羽津岿然不动:“无妨。”
      陆淮卿:“……”你就“无妨”吧。

      无言半晌,冥冥之中陆淮卿感受到什么,突然微扬眉梢,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不少,手中折扇一收转头道:“我家阿时棠从北部冰原回来了,池战,我先走一步。”
      凡是生灵,谁没有私心?至少陆淮卿没能免俗。
      见他一副被勾了魂似的模样,池羽津忍俊不禁道:“代我向他问好。”

      这边两人机锋打得迅速,另一头云启川也走出了两里地,终于发觉出一丝异样。

      湖上泛着微光,在夜风下粼粼闪动。
      湖面的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若是仔细去看,不难发现湖中央一点红色微光随湖水在晃。
      他停步屏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处光芒。

      红光摇摇晃晃地靠近,逐渐露出真容——是晚间那个舞姬所乘的画舫。
      没有了透亮灯火,只余一盏红花灯,画舫在夜幕下褪去绮丽,徒留阴森诡谲。
      仔细看去,舫上站着二人,一个着黑衣,另一个正是看起来不省人事的叶渊!

      顾不上打探情况,下一刻云启川足尖一点向湖中心掠出去,身影如玄燕一般从湖水轻点而过。
      稳稳落在画舫顶端。

      一袭白衣想藏也藏不住,云启川干脆主动打草惊蛇弄出声响,在黑衣人探出头查看情况的时候果断拔剑。
      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你!”黑衣人防不胜防,仰头向后躲开。

      一击不成云启川手腕一转,手中的剑横扫而至,将人逼至画舫角落。
      至此,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论身形这是一个极瘦削的男人,有不容认错的喉结和声音。可他偏偏又长了张美人面,看起来娇俏清丽,仿若十八岁的姑娘家。
      如此一来他整个人显得怪异极了,让云启川从心里升起一股恶寒,剑锋直直探向这张面孔。

      “啊!”
      黑衣人惨叫一声捂住脸,一双手焦急地在脸上摸索查看。
      不知摸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云启川的目光变得阴狠而怨恨:“云启川,我既没对你下手,你又为何要划坏我的脸!”

      “既然认识我,那就该知道我为何而来。”云启川一跃而下正准备持剑欺身上前,却发现黑衣人方才叫得惨烈,脸上其实并没有出现伤痕。
      刚刚那一剑比起划破血肉,云启川倒觉得更像是有划破了一张薄薄的纸,他下意识一惊:“你脸上的是什么皮?!”

      “什么皮?”男人从腰间匕首,刀锋泛着幽幽绿光,二话不说对眼前之人的胸膛挥砍:“我看你这张面皮正合适!”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瞬间过了数招。

      论身手黑衣人基本功太过生涩,可每一次又能凭借柔软弯曲到诡异的身法躲开劈下的剑刃。
      加上云启川顾忌匕首上的毒,一时间两人竟然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黑衣人内力远不及云启川深厚,在他一剑连着一剑的攻势之下反击变得左支右绌。
      云启川没打算与他废话,此时发问怕是什么也问不出,不如先捉活的,把人给留下。
      心念一转,他右手收剑,趁其不备当胸一脚踹出去。

      没想到云启川打起来完全不顾名门正派那套光风霁月的规矩,黑衣人原本就身形飘忽底盘不稳,一脚正中胸口,瞬间从船的这一头飞出去,狠狠砸在左舷。

      “不怎么抗打。”云启川边走过去边评价道,气得黑衣人一口血从嗓子眼里咳出。
      一脚把黑衣人手中掉出的带毒匕首踢到远处,云启川环顾一圈四周没有找到可以用来绑人的绳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踩住对方的右手再想办法。

      就在这时,船坞内传出叶渊有些惊疑不定的声音:“云启川?是你在外面吗!?”
      “终于舍得清醒了?”云启川打趣着回应。
      在他回头的那一霎那,黑衣人狠心一咬牙,将腕骨生生扭断,把手从那只似乎用了千钧力的靴底抽出。

      “诶!”猝不及防间云启川伸手要去抓,只揪住了那人后肩的衣物。
      刺啦——

      手中的布料撕裂,露出黑衣人的肩,和肩上宛若曼陀罗花的大片刺青。
      眼见对方就要跳入水中。

      空中几道细微的破空声由远逼近,云启川连头都不用回立马侧身闪开。
      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以迅雷不及之势又深又准地扎入黑衣人后背与颈部。

      “——啊!”
      男人跳船的动作在半空中一僵,没等云启川接住一头栽入水中。
      云启川收回手淡定道:“……何苦来呢?”

      船内叶渊扶着脑袋走出,他正迷糊难受着,虚弱也掩不住话里的怒气冲冲:“你踩着他的手有什么用,废了他的腿不就跑不了了?”
      看起来已经彻底把医者仁心抛诸在脑后。

      一手把黑衣兄从水里拎起,云启川见叶渊如此有活力,不像有什么大事,调侃着说:“名门正派啊,叶神医,这话传出去咱俩又得被那群老古董念叨。”
      “……我管他们去死,”叶渊接过他递来的水囊,拔开塞却没有喝,仰头全部倒在了脸上又一把抹去,心有余悸地问:“这到底是什么邪魔妖道?”

      魔教那些魅惑人心的手段他不是没见过,大多要辅以迷药诡乐。叶渊常年与毒草药材打交道再加上体质特殊,基本上药毒不侵,这也是头一次被悄无声息地控制心神。
      “不清楚,”说着云启川把黑衣人扔到地上,蹲下去翻看他刚刚露出来的刺青:“竟然又是合欢宗……”

      “怎么?”叶渊跟着蹲下问。
      “没什么,据说带玉廿七私奔的那个魔教人也出自合欢宗,”云启川边解释边说:“我们先上岸。”
      他抬头看见岸边站着的人,略一挑眉,丝毫不客气地挥手喊道:“仙师,烦请你让这船靠个边!”

      岸边,池羽津不知道在那处静立了多久,影子在岸上长长地拖出一道。
      不知道云启川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池羽津手指微抬,灵力从指尖溢向湖面。

      站在一旁观望的叶渊奇道:“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稔了?”
      清晰感觉到吹在脸侧的凉风,云启川站在船头,好奇地打量脚下并无变化的船,闻言随口道:“大概是三更半夜不睡出门找你的交情?”
      叶渊:“……”

      无风自动,画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前进。这是他第一次在非打斗的情况下见识到修士那些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术法,云启川显然还有些不习惯。
      离岸还有数尺时,云启川几步从船上跳上岸,瞥见池羽津指尖未来得及消散的一抹深紫色,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你们修士的灵力颜色都不一样吗?”
      “视魂魄而定,没有人会完全相同,”池羽津回答他后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有纯白色吗?”云启川脱口而出:“你认不认识一个灵力为纯白色的人?”
      “……”
      话音微不可察地一停顿,池羽津面不改色地回答:“不曾认识。”

      “……这样,”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云启川没抱太大希望能找到那个杀千刀的修士。
      比起那个他更应该关心的是眼下的问题。
      云启川飞快收拾好心情拎起手里的黑衣人扔在地上,仰头看向高处的池羽津:“人已经抓到了,我们找个地方把人叫醒,看看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

      月华之下,云启川双眸清亮有神,仿佛藏着湖光和月色。
      不知什么时候散下的一缕鸦青色发丝就这么松松搭在他的肩上,给这张美得让人不敢靠近的面容添上一抹的随性潇洒。

      “咳……”
      被这张脸用仿佛全然信任的目光注视着,池羽津最终还是没有维持住八风不动,难得底气不足地挪开目光,咳了声:“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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