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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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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呈明正在埋头奋笔疾书,他想快点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任务,然后专心打游戏。
他还没写几个字,就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跑进教室,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有点不爽地抬头去看,看见跑在最前面的是他那个帮姐姐打抱不平的朋友,此时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的全是饮料,正兴冲冲朝他的座位走过来。
“你……”关呈明话才刚起头,朋友已经走到他座位旁边,举起塑料袋,一股脑把饮料全倒他桌上了。
其中一瓶还轱辘辘滚到云树桌上,云树把它拿起来放了回去。
关呈明更不爽了,从他阴沉的眼神来看,这位朋友恐怕时日无多。
就在他站起来要跟朋友算算账的时候,朋友咧着嘴恨不得二十八颗牙齿全露出来,很洋溢地对他喊道:“分手了!”
关呈明的不爽被这没头没脑三个字冲淡了一点:“……什么?”
“我姐!”朋友还是很洋溢,两个字说出范进中举的气势。
关呈明了然了:“跟那男的说开了?”
“我姐跟他分手了!走的时候还给了他一耳光。”朋友越说越起劲,边说边学着对虚空来了一巴掌。
“哦还有!”他对关呈明竖了个大拇指,“你告诉我的那个小知识超级有用,用起来巨帅!我那天一肘撞过去,感觉自己跟少年漫主角似的,特别带劲儿!”
“就这么看,我跟我姐绝对是亲生的!”
他跟他姐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关呈明不太关心,于是接着问道:“你姐一时半会儿应该接受不了吧?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她是需要缓几天,但是总的来说没太大问题,缓几天也就过去了。”
“而且,”朋友嘿嘿笑了笑,“我姐其实很感动来着,虽然她没说出口,还训了我一顿。但是我能看出来!”
“是吗。”关呈明很想相信,但是看看自己桌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饮料瓶子,再看看朋友没心没肺没眼力见的一张大脸,关呈明觉得也许他真的只是在自作多情。
朋友当然不知道关呈明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整个人还是开心到冒泡:“我实在太高兴了所以!请咱们寝的人,一人一瓶饮料!”
说着,他从饮料堆里翻出一瓶橘子汽水,放在关呈明面前,特别掷地有声:“来关呈明,这是给你的!”
“橘子汽水!怎么样,贴心吧!”
关呈明摸了摸摸瓶身,冰的,还在不断往外沁水珠。
“还行吧。”关呈明心里酝酿起来的一点火气终于散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沁沁的。
“这你的,你的……”朋友还在一个个分发,把桌上饮料都发完了,自己拿了一瓶准备喝,目光掠过关呈明旁边低着头的一个人,动作又顿住了。
关呈明奇怪他分发完了怎么还不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安静坐在旁边的云树。
关呈明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们一群人欢天喜地在这边庆祝着,云树坐得这么近,怎么说也应该让他也加入啊,怎么直接把人家无视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
关呈明还是要给朋友说句公道话。就云树缩在角落做拼贴画这个阴暗的样子,被人无视一点都不奇怪。
他实在是个没存在感的家伙。
关呈明正在心里暗暗吐槽,听见朋友咳了一声:“那个……”
然后卡住了。
怎么就卡住不说了?关呈明抬头看了看朋友,正好对上了朋友求助的目光。
关呈明辨认了一下朋友的口型,他说的是“名字”。
他甚至忘了云树名字!
关呈明无语了。
连名字都不记得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另一边,也是神奇,云树头都不带抬,居然知道朋友的这一声是在喊他,扭脸看了过来。
朋友只好尴尬地继续:“呃,就是……我买饮料的时候忘了,刚好就只买了这么多……”
接着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忙不迭把自己手里那瓶往云树那边一送:“这个给你喝了吧!我还没开!”
关呈明叹了口气。
没等云树说什么话,他把那瓶饮料拿起来塞回朋友手里,然后把自己那瓶橘子汽水递给云树:“你请全寝室的人,他又不是我们宿舍的人,是我同桌。非要喝的话,喝一口我的不就行了吗?”
朋友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关呈明拿手指了指朋友,示意他走人,朋友也很听话,麻溜地滚了。
然后关呈明扭头看了看云树。
云树也在看着他,关呈明居然从那双沉郁的黑眼睛里看出来一点无辜。
“……”关呈明晃了晃手里还剩的半瓶橘子汽水,意思是给你留的,你喝不喝。
“给我吗。”云树接过没急着喝,拿手里翻转着看了看。
“嫌弃?”虽说不想喝别人喝过的也无可非议,关呈明还是感到微妙的不爽,“你有洁癖?”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是把他叫回来,你喝他那瓶吧。”
关呈明说完这句又拧着眉去看云树,看清他表情愣了一下。
这个东西他居然。
在笑??
虽然只是嘴唇一点不明显的弧度,但是。
这个东西他居然还笑??
看着云树那一点微笑的弧度,关呈明忽然福至心灵。
他总觉得类似的情况之前好像也发生过。
还不止一次。
比如他想从云树手里买走那片沾血花瓣的那次,还有把游戏借给云树玩的那次。
这个人好像会故意说一些奇怪的话,或者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然后看他的反应。
就像在逗他玩儿一样。
……是这样吗?
他看着云树拧开瓶盖,仰头在自己刚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还是什么都没说。
万一只是他自作多情了岂不是很尴尬。
……真是讨厌的家伙。
*
月考之后,学校开了年级大会。
云树一个人坐到了没人会注意到的角落。
坐在这里,不仅是周围同学,连巡查老师也不会给他一个眼神,这是一个相当阴暗又相当安全的角落位置。
至于关呈明……
关呈明当然不像在教室那样跟他做同桌。
云树从前面人的椅背后面望过去,看见关呈明和他那几个朋友坐在一起,还在专心低头打游戏,时不时附和一下朋友们的笑闹声。
虽然没有坐在一起,但是因为他们都在一个班,就算不坐在一起挨得也很近,彼此之间看得很清楚,也听得很清楚。
*
年级大会在主持人不断重复“安静”的过程中开始了,开始得非常无人在意。
大会的第一个环节是校长讲话。
从这个校长上任以来,云树还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此时就从远处端详了一下这位新校长。
校长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人到中年有点发福,脸颊上的赘肉都垂下来,看起来稍微有点可笑。
简短的自我介绍和掌声过后,讲话开始了。
就像大部分领导讲话一样,这位关校长长篇大论,说了很多套话和鸡汤。
“……距离高考还有两年时间,希望大家记住,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放弃!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话音刚落,就听见会议厅里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是吗。”
“高考查分的时候,我就把分数的第一位数字遮起来,然后对自己说: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这声音有种随意的好听,回音被会议厅放大后传到周围很多人的耳朵里,慢慢地,窃笑声大起来。
然后没听到的人又去问那些笑的人,口口相传,笑声越来越压不住,从窃笑变成明目张胆的哄堂大笑。
关校长此时还没有结束发言,站在台上。
为了维持自己身为校领导的风度,他没作出什么明显反应,脸色却已经有点不好看了。
老师又挨个班级地去维持秩序,但已是徒劳,整个会议厅的场面有点收不住了,直到年级主任拿着话筒上去吼了几声,会议厅才勉强安静下来。
不幸的是,经过刚才的事情,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已经没人会认真去听了。
*
刚才说话的人是关呈明。
云树能看见他侧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神情,靠在椅背上跟身边的朋友说话。
关呈明和关校长,也就是他爸爸,看来真如传闻中那样不和。
包括关呈明之前的行为,也全都是在跟校长过不去。
为什么?
那些传闻里分析的原因,云树都有听说。
但是,他觉得关呈明不是那种做一些无意义事情的人。
他不是简单在置气。
他想要达成一个什么目的?
云树觉得值得好好探索一下。
*
因为之前那个不小的插曲,年级大会在微妙的氛围下结束了。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从会议厅里疯跑出去,只为了在食堂里抢个好位置。
汹涌人潮中,云树还是一如既往保持着他自己的速度,让人流带着他往前走。
本来以这样的速度,不能指望在食堂里能轻轻松松占到座位吃上饭。
但就是因为他这样散漫地晃悠过去,到食堂的时候,排队的人都排了有一会儿了,吃饭的人也都吃了有一会儿了,所以队伍不是很长。
而且排到他的时候,第一波吃上饭的人也会陆陆续续离开,所以食堂的人反而还挺少的。
云树随便找了一个队伍排队,四下环视了一番,在不远处的某张桌子上看见了关呈明。
令他意外的是,关呈明居然是一个人,自顾自埋头吃着。
云树盯着他低头吃饭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打到了饭,回头去看,食堂果然空出了一些位子。
但是他哪个空位都没有去坐,而是径直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走去。
他在关呈明桌子边上站住,把自己的餐盘放在关呈明对面。
关呈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看起来有点不爽,好像并不想跟陌生人拼桌。
接着他抬起头,神情变得有点惊愕。
“这里有人吗?”云树很有礼貌地问他。
*
室友有的被留下来做卫生,有的回去洗澡了,来食堂吃饭的人就只剩关呈明一个。
不过……
关呈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专注地在盘里挑菜吃的云树。
……现在有两个人了。
经过关呈明的许可,云树已经坐在这里吃了有一会儿了。
在这段时间里,关呈明仍然没消化掉心头的这份意外:云树居然主动找他拼桌??
更让关呈明没想到的是,他会问起关于自己的事情。
“你刚才在年级大会上为什么要那么做?”云树喝了一口汤,抬头看着他问。
关呈明知道他是在说那个「黑马」的事情,不过他第一反应不是解答云树的疑问,而是继续意外:云树居然会问他这个?
云树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关心别人琐事的人。被这样的人关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关呈明有点讥讽地想。
他耸了耸肩:“那次你没问,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呢。”
他指的是他月考作弊之后,在走廊上撞见云树的那次。
“事实上你也确实是知道的吧,”他看着云树,“就是我爸那些破事。学校里都传遍了。”
“那是真的吗?”云树问。
“是啊。当然是真的。他们敢做还不敢认么?”
关呈明说完又无所谓笑笑:“他们不敢我敢啊。反正又不是我做的。”
“你刚才在年级大会上那么做,就是因为这个吗?”云树又问。
关呈明怔了一下,有一会儿没接话。
云树好像也不着急知道他的回答,挑了一筷子肉片慢慢吃着。
云树拿刀的姿势和拿筷子的姿势有点像,此时拿筷子夹着肉,也好像是拿刀在肉上划着,让关呈明有点幻视。
他皱了皱眉头,把这个没来由的古怪想法抛在脑后,盯着云树面前那一盘肉片。
他快吃完了,云树才开始吃。
所以如果他现在想要讲一些东西,云树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听的。
关呈明靠在椅背上,看着云树垂下来的额发,还有下面那双看不真切的,低垂的眼睛,终于打定了主意。
“我只是觉得,”他开口了,“凭什么?”
“关海波是个什么样的人,跟谁在一起搞,跟几个人在一起搞,我都无所谓。”
“那只能说明他是个烂人,烂到骨子里,烂到根里的一个烂人。”
“所以他是怎样我都无所谓。”
“可是,做出这些烂事的人明明是他,凭什么被人取笑,被人当作八卦谈资的是我?”
“凭什么我要被迫多出那么多的麻烦,承担那么多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
“我非常恶心像关海波这样的人。”
“没有责任心,只会给人添麻烦。”
“自己烂到了骨子里,还要拖着别人跟他一起在泥潭里烂掉。”
关呈明说话的过程中,云树只是安静听着。
他是个很好的听众,什么也不说,也不回应什么,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也不会显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也不会用那种异样的,好像听到什么炸裂八卦一样的眼神看着关呈明。
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但关呈明知道他全都听到了。
对于关呈明而言,云树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关呈明打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是不管他承不承认,这都是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这些从来对别人绝口不提的事情,他全都告诉了云树。
云树也全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