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江水》两人份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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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天天气多变，初雪停了没过几天，又开始下雪。
　　关呈明和室友聊天的时候，不可避免谈到这场卷土重来的大雪天气。

　　“其实看到下雪觉得激动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想亲眼确认一下。”一个室友说。

　　“亲眼确认？”

　　“因为我们这里是南方啊，不怎么下雪，所以大家对雪的记忆都是那种……水晶球？或者是影视剧，每次看到雪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对，”另一个室友说，“下雨就觉得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但是下雪就会觉得很假。”

　　“这真是……”关呈明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想法，“地域差异。”

　　*
　　不同于初雪，这场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大家发现天上还在飘雪。

　　它下起来好像没了完，昨天积起来很厚的雪，一多半都没有融化干净，现在又积起来很厚一层，走路都费劲。

　　到第三天的时候，事情朝着越发玄幻的方向发展了。
　　省应急管理厅发布了灾害风险提示，全省大范围中到大雪，局部暴雪。

　　第四天清晨，部分地区暴雪封路，公交停运。
　　同天学校临时发布放假通知，把包括高三的全校学生遣返回家，开始上网课。

　　其实江水市有很多学校在昨天甚至前天就放假了，只有江水中学一直拖到今天，眼看着暴雪封路，再不放假全校可能都走不了了，迫于压力才让学生回家。

　　大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学校的脑残操作，收拾完东西就各回各家。

　　这次放假，关呈明和云树没有办法一起吃饭了，再晚一点回家可能市内所有公交或者出租车都停运了，于是告别之后也都各回各家。

　　关呈明开启了为期……还不知道多少天的假期生活。

　　虽然在家还要上网课，但是上网课和在学校实际上课肯定还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说到底，很多学生也不会把网课当成什么正经上课，何况是关呈明这种在学校里都不会认真上课的人。

　　一个人呆在家里，关呈明每天的生活都很滋润。

　　早上定个闹钟，把网课打开签个到，躺下来接着睡。
　　睡到自然醒，一般都到饭点了，家里的食材随便糊弄吃点，更多时候是吃泡面自热饭这样的方便食品。

　　除此之外，就是日夜颠倒打游戏。

　　没日没夜玩了几天，他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喜欢用枪，各种长枪，因为可以隔开距离攻击别人，别人却攻击不到他。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舞枪很帅，收枪收刀动作都超帅的，很能迎合他这个年纪会有的一些中二想法。

　　*
　　某天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
　　因为上午睡够了，中午并不困，所以每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关呈明都挺清醒的，一边玩游戏一边把老师讲课的声音当背景音。

　　历史老师最近研究出来网课平台的一个提问功能，三天两头就点学生回答问题。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学生们跟着就想出来一个绝妙借口，每次被点到的时候就声称自己没有麦，或者麦坏了，回答问题发不出声音。

　　关呈明也不例外，被点过几次，都用这个理由逃过一劫。

　　一开始历史老师还天真地相信了这个理由，后来时间长了，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终于在多次上网咨询，还有和同事的交流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被学生！给骗了！

　　一怒之下，这次课前他在群里发了这样的内容：

　　「经咨询各路专家、祭拜各路神仙，关于各位经常挂嘴边没麦的假话，原来就是一场欺骗老实巴交，淳朴内敛的历史老师的阴谋！」

　　「———退出全屏，电脑端点击左下角，手机端点右上角，so easy！」

　　学生们看到之后，在只有学生没有老师的小群里笑了很久，又觉得搞笑，又担心现在被老师识破了，之后想要糊弄可就难了。

　　老师和学生，各怀心思地开始上课。
　　历史老师果然说起来自己被骗的事情，看起来相当怨念，耿耿于怀，而且声称这节课要点更多的人来回答问题。

　　关呈明叹了口气，看来这节课不能轻轻松松摸鱼过去了，所有人都要提心吊胆，说不定下一个被点到的就是自己。

　　很快，第一个幸运儿出现了。

　　“找谁呢……呃，云树，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云树？关呈明没想到会是他。
　　但是也难怪。这几天上课，自己都被点了好几次。云树至今好像一次都没被点过。

　　也正因为如此，他没办法像前面的学生一样找理由，必须直面历史老师积攒已久的怨念……了呢。

　　没过多长时间，话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关呈明就听见了云树的声音。

　　“我认为……”云树语速挺慢的，显得很游刃有余，但是关呈明觉得他就是单纯在边想边说。

　　经过电脑处理，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关呈明听着听着思绪开始发散，回过神来的时候……

　　“操。”游戏里被偷袭了。
　　关呈明仓促之间被迫应战，耳边还是云树慢条斯理回答问题的声音。
　　……真是慌乱啊。

　　*
　　某天下午最后一节课，这是自习课，老师要求所有学生开麦开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课桌，写课上布置的作业。

　　云树对这个没什么意见，就算开了摄像头，也拍不到他拿着刀的手，做拼贴画不会出声，所以开麦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安静的网课教室里，偶尔会有学生翻书或者咳嗽的声音。

　　上课时间过了一半，云树刚做完拼贴画上的其中一个小零件，这时，他忽然听见教室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

　　音乐声？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听错了，因为这声音非常小，不仔细听根本留意不到。

　　但是很快，声音就像爬山一样越攀越高，还带着一点激昂的感觉。
　　这下就有点明显起来了。因为大家都开了摄像头，可以看见大家手里的笔都停了下来，还有隐隐的窃笑声。

　　很多人虽然听出来是有人在放歌，或者说唱歌，但是一时间听不太出来究竟何人所为。

　　云树的反应有点不同。
　　他听到那段激昂部分的旋律，就把手里的刀放了下来，拿起桌子旁边放着的手机。

　　他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有人在唱歌，而且能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的声音。
　　掏出手机是为了给那个人发消息，提醒他没有关麦……

　　才怪。
　　云树点开了手机自带的录音机，点击录音。

　　录了大概一分多钟，期间他一直做好了表情管理，很尽职尽责没有笑出声音来。

　　直到有人在聊天室里发消息：

　　「唱得不错啊。」

　　「挺好听的ww」

　　「原来是唱的吗，还以为谁在放歌。」

　　教室里的音乐声忽然停了，当事人显然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但是为时已晚。聊天室越来越热闹了，一群人发了很久的哈哈哈，听出来是谁的，没听出来是谁的，都在开玩笑，过了很久聊天室才重新安静下来。

　　云树把一分多钟的录音保存下来，才慢吞吞地点开聊天软件，切换到个人账号，点开他最近添加的好友，也是列表里唯一的一个。

　　嗯……正好加上之后还没聊过天。

　　云树打字。
　　「怎么关麦了？」

　　对面很快回复，言简意赅：
　　「滚。」

　　过了一会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发来一条消息：
　　「……这首歌是我玩的那个游戏里的。这几天不是一直下雪吗，游戏里也有雪山，我觉得应景，一直听，就被洗脑了。」

　　「今天也是衰，完全忘记开麦开了摄像头，整个人无意识地就开始哼歌。」

　　「挺好听的。」云树做出了刚才聊天室里一样的评价。

　　「屁啊。五音不全还差不多。」
　　「我不会唱歌。」
　　「就是……有些人唱歌难听，他自己听着不觉得，我是唱的时候连自己都清楚知道自己五音不全。」

　　其实关呈明说的很对，他真是五音不全，一段旋律这么多音，就算没听过这首歌的人来听，也能听出来没几个音真正在调上的。

　　但是五音不全，他偏偏还唱的还很有兴致，旋律跟着情绪走，每一小节还换气。
　　很随性又很认真，跑调哼完了整首歌。

　　有种笨拙的可爱。

　　*
　　晚上七点半，江水中学副校长坐在自家书房，正在摆弄桌上的电脑。

　　除了副校长，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高二语文教研组组长。
　　今天晚上是他的语文晚自习。

　　但是他现在摆弄电脑，并不是为了备课，而是为待会儿晚自习开展的一个活动做准备。

　　因为本周是学校的书香阅读周，学校要求每个班的语文老师组织本班学生开展阅读分享活动。

　　就在上周，他在班上组织抽签，选定了下周要进行阅读分享的两名学生。
　　现在，他让两个学生把分享要用的PPT发给他，方便待会儿的阅读分享能顺利进行。

　　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
　　像往常那样，他点开进入课堂的人员名单，看学生是不是都来齐了。

　　这一看，就发现上课已经有好几分钟了，教室里居然还少一个人？

　　他点开还未进入课堂的人员名单，发现这个学生叫关呈明。

　　这个关呈明他是知道的，校长儿子，人也长得挺周正挺精神的，不过成绩就不太拿得出手了。

　　他皱了皱眉。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关呈明迟到了，得去群里艾特他一下，催他赶紧进入课堂。

　　所以他一边安排学生准备分享，一边在群里艾特关呈明，还给班长发消息，让他也去催一催。

　　但是无论是发在群里的艾特，还是派出去问情况的班长，都石沉大海。
　　什么意思？这是打算旷课了吗？副校长有点坐不住了，又在群里艾特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这个关呈明终于在群里回话了：
　　「不好意思老师，刚才家里停电了，我现在进课堂。」

　　随后他进入了课堂，这下教室里人齐了。

　　同时，做阅读分享的同学也开始了分享，分享的书目是夏目漱石的《我是猫》。

　　“……相信大家都知道夏目漱石这位作家吧。就算不知道这个名字，也一定听说过那句话：‘今晚月色真美’。”做分享的学生点开第一页PPT，照着上面的内容念道。

　　“这是一句日本的情话，因为日本人是很含蓄的，这句话意思就是很含蓄地表达‘我爱你’。”

　　副校长暗暗点头，这种以网络流行语引入分享内容的方式还挺可取的。

　　接下来，学生介绍了一下作者夏目漱石的生平，就开始分享《我是猫》这本书的内容。

　　……
　　PPT一页一页翻过去，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到了下课时间。

　　“……以上就是我的分享，谢谢大家！”
　　阅读分享也进入尾声，分享的学生向观众道谢之后，副校长就这个阅读分享点评了几句，就宣布下课，学生们也一个个退出课堂。

　　照理说，作为课堂的发起者，只要副校长自己关闭课堂，不需要学生们退出，课堂就会自动结束。

　　但是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他会故意不关闭课堂，让学生自己退出。

　　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一个一个退出去，到最后，课堂里应该只剩下课堂的发起者，也就是他自己。

　　但是有时候，也会有一两个学生迟迟不退出课堂，和他一起在课堂里大眼瞪小眼，这种学生就是上课挂机，没听见老师说下课的那种人。

　　这就是副校长不关闭课堂的目的了，就是为了抓这种学生。

　　今天也是一样，他耐心等着学生一个个退出课堂。
　　直到最后，课堂里面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他要抓的挂机学生。

　　云……树？
　　副校长皱了皱眉头，感觉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对不上脸。

　　副校长也是教龄三十多年的老教师了，这么多年练就了超绝的记忆力，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连自己班上的学生都对不上脸，不由得感到有点挫败。

　　但是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

　　他看着课堂里仍然完全没有退出意思的云树，一点点拉长了脸，掏出手机截了张图，准备发到班级群里进行曝光，严厉制裁这种上课挂机的散漫态度！

　　还没发出去，他又想起了什么，翻出课堂考勤记录，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迟到人员的名字：关呈明。

　　这个迟到恨不得十分钟，相当于旷了小半节课的关呈明，也要曝光！也要制裁！

　　于是副校长把考勤记录截图，又把两张照片拼在一起，最后发到群里，艾特两个学生，并怒而附文：
　　「一个一直不进入，一个一直不退出，哦弄不懂，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