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鸟行动》两人份的饭

74、杜鹃鸟

　　两个人很快回到了江大附中。
　　轻车熟路利用吊坠飞进学校，找到教学楼，上到三楼，进入男厕所，他们来到第四个隔间门口。

　　隔间门和往日一样依旧半掩着，但是两个人定睛一看，在门上发现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小细节。
　　只见这个隔间的门上居然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三个小字：[杜想童]

　　“？”钟净皱起眉头，“之前有这个东西吗？怎么感觉好像没见过？”
　　闵泉生道：“之前的确没见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钟净拿起门牌翻看了一下：“嗯......搞得跟电视剧里那些人一样，在自己的房间门上挂名牌，还有什么‘不要随便进我房间’之类的标语......开玩笑，我要这么做分分钟被我妈弄死了！”

　　说着又露出一个不好形容的表情：“再说，谁把厕所隔间当自己房间啊？？在这里挂个名牌是怎样！”
　　闵泉生声音幽幽的：“说不定......是在cosplay花子。”
　　“......如果他就是花子本尊的话那我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小心翼翼推开门，走进隔间。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环境，他们发现隔间的角落放着一个拖把。
　　拖把头朝下，杆斜倚在隔间墙上，看起来好像就是保洁阿姨随手一放。

　　“好脏的拖把，”钟净半蹲下来，好奇地盯着拖把头，“不过为什么要把拖把放在这个隔间啊？被保洁阿姨当成工具间了吗？”
　　闵泉生也半蹲下来：“我之前还看到我学校的食堂阿姨用这种拖把拖食堂的椅子。”
　　钟净立刻联想到了自己学校的食堂：“……这种事情不要啊。”

　　但是既然这个拖把凭空出现在隔间里，应该就是给他们的线索，只是这个线索究竟应该怎么用，两人一时间没有头绪。
　　干想了一会儿，钟净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想不出来拖把该怎么用，干脆就回归到它最本质的用途好了......”

　　说着他把拖把拿起来：“拖把最开始不就是用来拖地的吗？”
　　他在地上拖了几下，还想继续往外面拖，忽然听见啪嗒一声，只见拖把上竟然掉下来一条拖把布。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闵泉生想要蹲下来调查这条掉下来的拖把布，但是这玩意实在太脏了，黑乎乎辨认不出原本颜色，下了半天决心也没办法伸手把他捡起来。

　　钟净则试探性地又拖了一下地，又听啪嗒一声，拖把上又掉下来一条拖把布。就这样一直拖一直拖，他们渐渐发现，每拖一次地，拖把上就会掉下来一条拖把布，不过几十下的功夫，布条制成的拖把头就掉了个精光，只剩一个孤零零光秃秃的木头杆。

　　木杆......？
　　两人正一头雾水之时，耳边又传来声音。然而这次不再是拖把布掉下来细微的啪嗒声了，而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两个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厕所窗户外面天色已然变得昏黑，刚才听到的轰鸣声竟是一道惊雷乍起，宛如什么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开场秀。

　　没等他们作出反应，窗外又亮起一片诡异的白光，接着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来，直冲两人所在的隔间，竟然硬生生将钟净手中的木头杆劈作两截。

　　钟净还没来得及疑惑和后怕为什么自己安然无恙，就看见掉在地上的那半截木头杆竟然开始熊熊燃烧！

　　闵泉生反应迅速，拉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来到暂时安全区域，还有功夫说风凉话：“可惜着了。不然收集起来就是价值连城的雷击木了，传说中可以辟邪的。”

　　与此同时，火势迅速蔓延，顷刻间把隔间以及外面的厕所，洗手台全都烧着了，两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可以立足的区域越来越小，周遭的空气也越来越灼热，越来越呛人，令人难以呼吸。

　　情急之下，两个人急忙从厕所里撤了出去，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神奇的是，厕所大门好像有什么屏障一样，大火只是一味地在厕所里面熊熊燃烧，火势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往外面蔓延的趋势。

　　虽然费解，但火势控制下来终归是好的。两个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留意走廊上的动向。

　　走廊上空无一人。但是墙上安装的广播音响却发出怪异的沙沙声，好像要播放什么。
　　片刻，从里面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男声：“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本周好书推荐》节目时间，欢迎您的收听。”

　　他的声音是那么平缓，加上走廊空无一人，除了火焰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和厕所里火光滔天的景象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今天分享的这本书呢，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小贺我呢也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当属这句话：‘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实在让人醍醐灌顶啊。“*

　　闵泉生眯了一下眼：“什么意思？”
　　钟净道：“嗯......我也没有很仔细地研读过这本书，所以也是一知半解的。浅显来说就是看破红尘的意思吧，想要变好，那就让一切结束，一切结束了，才能变好......”

　　“一切结束......”广播还再继续，却没人留心听了，闵泉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廊外的风景，又回头看着厕所里火光冲天的景象，忽然一拉钟净的手，“走，我们可能还得进去一次。”

　　钟净都傻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他：“你疯了？！进去干嘛？进去找死啊？？”

　　闵泉生看起来却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眼底少有的认真：“你没听他刚才说的吗？还有你自己刚才说的：想要变好，那就让一切结束，一切结束了，才能变好。”

　　“结束一切的方法现在就摆在我们眼前，”他拉着钟净的手，火光映照在他眼里，平添几分疯狂的味道，“跳进去，我们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真疯了......”钟净还是瞪着他，想从脑海里挖出来几句足以把这家伙骂清醒的话，然而看着他眼底跳动的焰光，不知为何那些话又悄无声息从喉头退了下去。

　　最后，他还是一咬牙握紧了闵泉生主动递过来的手，小声嘀咕着疯了疯了，脚下却没有哪怕一点犹豫，两个人一起毅然决然踏进了冲天的火光之中。

　　......
　　......

　　踏入的一刹那。
　　一切都安静下来。
　　广播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抑或是两人杂乱的脚步声。
　　一切的一切，全都安静下来。
　　眼前的一切，也全都陷入黑暗之中。

　　再然后，两个人紧紧牵着手，忽然从这燃尽的黑暗中看清了前方有光。

　　紧走几步，眼前出现一座寺庙，门头有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三个大字：[本能寺]
　　寺庙门口还有一副对联，两个人仔细辨认了一下。
　　上联写的是：[他装谁是谁谁装谁谁就是谁]
　　下联写的是：[你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

　　钟净对这副拗口的对联很感兴趣，而闵泉生则抬头仔细盯着木匾上写着的三个字：“本能寺......总觉得耳熟。但是国内似乎没这样的......”

　　半晌，他忽然啊了一声：“对了，的确不在国内，这是日本的寺庙，我记得......现在主要是用来纪念织田信长吧。本能寺之变的时候，他在这里被逼自焚。”

　　钟净忽然想到了什么：“自焚......？我们刚才那样不也等同于在自焚吗？竟然真的串起来了......”

　　两个人说着，慢慢往寺庙里面走去。
　　首先进到前厅。本以为会在这里看到一些雕像之类的东西，谁知映入两人眼帘的却是一只小巧的鸟笼，笼里关着一只鸟，仔细一看，竟然是杜鹃鸟。

　　不过它和平常生活中会见到的杜鹃不太一样，看见人接近，也只是维持原本的姿势，也不叫，安静站在笼子里面，拿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两个人看。

　　钟净好奇地凑近笼子：“是因为被人养熟了吗？所以不怕人？”

　　然而闵泉生却摇了摇头，好像刚刚想通什么一样，盯着这只杜鹃，目光灼灼：“不对。这只杜鹃本来就不会叫。”

　　钟净一愣：“你怎么知道？”

　　闵泉生道：“我们从最开始调查的时候，就一直在好奇‘杜鹃’这个意象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之前也一直没有头绪，因为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杜鹃’和织田信长居然能够扯上关系。”

　　“但是今天，我们竟然在织田信长自焚的寺庙里，看见了这只杜鹃鸟，这让我忽然回想起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叫‘杜鹃不啼’。”

　　“说的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三个人从一棵树下面经过，看见树上有一只不啼叫的杜鹃。”

　　“于是织田信长就跟它说：‘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杜鹃。’”
　　“丰臣秀吉说：‘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想办法让你叫叫看，杜鹃。’”
　　“德川家康说：‘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等到你叫为止，杜鹃。’”

　　“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可以说是相当展现三个人不同的性格特征了。不过说到底，如果给更多的人回答，应该也可以得到与这三个答案不同的更多答案吧，挺有意思的。”

　　“诶———”这真的跟听故事一样，钟净觉得很有意思，“杜鹃不啼吗......”
　　他看向闵泉生：“如果是你，你会说什么？”
　　闵泉生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不说什么。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跟杜鹃说话吧。”
　　“......做人这么现实会很无趣的啦！”

　　说回正题。钟净盯着这只杜鹃，摸了摸下巴：“对了。既然这是跟织田信长有关的一座寺庙，那我们对待杜鹃也应该采取织田信长的态度吧？也就是......杀了它吗？”

　　闵泉生点了点头，伸手试着拉了拉笼门，没想到笼门没锁，啪嗒一声自己弹开了。
　　闵泉生把杜鹃抓在手里，令两人感到惊奇的是，被人这样抓在手里，杜鹃竟然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随着闵泉生手指渐渐收紧，它的生命也一点点流逝，最后无力垂下脑袋。

　　而这微小的，完全不是出于自我意识的一个动作，竟然是这段残酷过程中它做出的唯一一个动作。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感觉脚下一震。
　　两个人看向四周，发现周遭寺庙的景象竟然在一点点消失，宛如一场盛大的幻觉逐渐褪去颜色，最后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堵白花花的墙壁，在吸顶灯的照射下折出冷光。

　　这是厕所的墙壁。他们仍然还在学校厕所。

　　两人还在愣神，听见厕所外面传来喧闹声。
　　只见一群学生走了进来。他们穿着统一形制的校服，照理说都应该是一副青春昂扬的样子，可是细看却能发现，这些学生两眼空洞无神，好像被什么操控着的提线木偶，朝着两个人一步步逼近。

　　两个人想要冲出围困，然而却惊愕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学生们把他们双手背在身后，掏出麻绳，五花大绑，押着他们朝厕所外面的某个方向走去。

　　他们在学生们的押送下来到了操场。
　　操场上站着更多学生，跟这些押送他们的学生一样也是表情空洞双眼无神。
　　意外的是，这里有一个貌似跟他们同样处境的人，也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孤立无援。

　　但是仔细一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人其实是被学生众星捧月一样簇拥起来，宛如他们的最高领袖，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一样，嘴角噙着一点笑，看着面前狼狈的两个人。

　　他的容貌是那么眼熟，眼熟到两个人简直都不再觉得惊讶了。
　　没错。正是杜想童。

　　他欣赏着两人的神色，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低的：“杜鹃。亲爱的杜鹃。”
　　他手指划过自己的下颌，每个字的落点是那么温和，那么轻柔，拼凑起来完整的意思却又是那么的令人胆寒：“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学生也开始发出一声声低语。声音随着人潮逐渐汇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带着压倒性的气势，几乎把两人的耳膜震碎过去：

　　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不叫的#4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5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这样惊人的音量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两个人像是回应，也像是近乎赌气的宣战，竟然真的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然而他们显然会错了这群疯狂之徒的意思，哇啊啊啊啊地大叫一通，恨不得十里开外都能听见，可是杜想童和学生们还是一个劲儿重复那句话，不断地重复那句话。

　　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不叫。的话，我就%杀了你......。

　　最后关头，耳朵疼痛到连这样的呐喊声听起来也失了真。钟净彻底被逼急了，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心放声大吼道：“我明明叫得这么大声，你难道听不见吗？”

　　这似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瞬间完成的事情。
　　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只漂亮的杜鹃鸟，飞行的姿态优美流畅。
　　同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两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盒子。一个装标本的木盒子，和钟净放在房间里的那些盒子一模一样。

　　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沓信。从还没有掉在地上的时候就自燃起来，落地的时候已经烧成了灰烬，纷纷扬扬洒下来———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