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的雨》殿前灯

4、她遇见的那些人（二）

　　隔天早上9点，诊所的大门上挂着那把大锁子前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位的两眉之间耸成高高的川字纹。他叹了口气，抬起手腕看看表，又转头向身后的人致歉道：“不好意思，我的学生还没来，稍微等我几分钟”，身后的男人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无奈的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电话那头传出叶曦迷迷糊糊的沙哑声音：“老师，额、额我来了…”

　　叶曦听见老师的声音忽的一个激灵，挂了电话这才匆匆忙忙从被窝里爬出来，连洗漱都没来得及，伸出两手抓了抓头发，拿起椅子上的衣服闻了闻，勉强还能穿，套上就冲出门去。

　　等她气喘吁吁的到达诊所之时，就看到这位素日里温和可亲的老师正盯着诊所大门在发呆。

　　“额，老师”她绕过他们，不敢对上老师的眼睛，赶紧掏出钥匙上前开门。温老师在她背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叶曦，你又迟到了，这次老师扣你200块工资，你同意不”。

　　叶曦那嫩脸噌的一下就红了，赶紧回道：“老师可以的可以，是我的错…”

　　三人人前后脚进入屋内，叶曦强做镇定，几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埋头佯装整理书包。而温老师则赶紧带着身后的病人进了里屋。

　　叶曦已经囧的快炸了，拼命埋着头，努力不让老师看到自己的脸。幸好后面有病人陆陆续续进来，两人忙了起来，这事儿好像就这么给揭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早上，叶曦似乎忘记了昨天的窘态，依然如故，顶着一颗乱七八糟的脑袋，匆匆赶进诊所。温老师抬眼一看，这次却是连眉头都没动，只想起昨天的扣工资这事儿，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吞了回去，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昨天说的扣工资的事情，就算了”。再这么每天扣下去，叶曦估计还得倒贴着上班…

　　叶曦埋着头，努力的不去关注老师的脸，她怕、怕看见他那双生气的眼睛。想到这里，她的内心里绞做一团，脑袋发懵，她觉得老师肯定是生她气了！

　　等到了中午和英英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叶曦恍恍惚惚的样子让英英又觉得奇怪，她不住的问叶曦道：“今天那老头又来了？”

　　叶曦不开腔，两人只得沉默是金，突然叶曦说道：“你说老师是不是生我气了？”

　　英英诧异，心想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啥啊，那样一位温和的老师也能生气？琢磨不透叶曦的意图，只好问她：“这话又是怎么说起啊？”

　　叶曦吞吞吐吐的讲了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待英英听完，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了。她能想象出温老师那一副温和平静的表情下面隐藏着另一副无奈又担忧的样子。

　　“老师不会生你气的”她说。

　　“真的？”叶曦不信，急切的揉揉她那一把乱发说道：“我干脆回家吧…”她又开始像猪八戒一样，遇见事情就要闹着分行李好回高老庄。可是就算她是猪八戒，高老庄也没有她的高小姐啊。

　　“少胡扯，你已经20多岁了，不好好工作打算回家，回家干嘛？嫁人吗？”英英听着叶曦这一通胡话，有点火大，这可是终身大事！叶曦这样子，缩回了家还能再出来？！

　　“可是老师生气了，我我我……你确定真的老师没生气？”叶曦语无伦次，烦躁慌乱充满了胸口，让她感觉自己要爆炸了，白皙的脸庞又红又胀，硬生生的撑大了一圈。

　　“咦，你不了解老师么？”英英又道奇怪“按说你和老师相处的时间比我们长，你不知道老师的脾气？那我们上课的时候，你为啥不过来一起听呢？”

　　叶曦只摇摇头，高涨的情绪慢慢才消化了一些。回想起来她也确实没怎么敢和老师说几句话。

　　她搞不清楚啊，老师总是让她多交流交流，可是交流啥啊？！搞得她如坐针毡，即委屈又疑惑，温老师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才需要交流呢？

　　“你希望老师不生气吗？”英英好奇的问道。

　　“那当然咯”叶曦想了下，点点头道。

　　“那就别迟到呗”英英出了个主意。

　　“那不行，我做不到”叶曦回答的非常斩钉截铁，丝毫不带商量的语气。

　　“……………”英英无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英英的舌头犹如打了结，话题只得到此为止。

　　接着第二天的诊所里，温老师眼睁睁的看着一只脏兮兮的小家伙，如无人之境，大咧咧的径直跳进屋里。它大概有三、四个月的大小，肚皮圆滚滚而四肢却细成条，绷直了小腿像斑比一样来回踩着自己的影子玩。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傻毛孩子，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入了办公桌后面人类的眼睛里。

　　温老师只觉得这副景象有点儿眼熟，他摘下眼镜儿闭了眼睛，拿手揉揉眉头。按理来说，他应该出声驱赶亦或者说点什么，但不知为何却一个词也吐不出来，眼看着这只毛孩子在脚下钻来钻去，也无动于衷。一直到叶曦和英英从里间走出来发现了这只跳天舞地的小家伙。

　　“诶，这儿有只小猫”英英的声音。

　　“谁家的？这么脏”叶曦的声音。

　　“老师，这只猫？”英英率先试探着询问正伏案写文件的温老师。

　　温老师这才抬起头来，简短的说道：“忽然就进来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说罢，又埋头继续看他的课件，以示他对此事并无十分的兴趣。

　　见老师没有多言，也没有出言驱赶它，英英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蹲下身子低头细心的观察这只伏在地上□□丫子的毛孩子。

　　它是只小白狸，灰色的斑纹相间于短短的白色绒毛里，白色的皮毛又粘满了污垢。因为月龄尚小，脸也还未长开，瘦麻啷当的小尖脸，可爱是谈不上了，难怪不得一直流浪也没人收留它。但它那副圆圆的琉璃珠子，十分的有神采，滴溜溜的转动着寻找下一个玩耍的目标。它也丝毫不在意周围的这些人类的眼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追寻着屋内的灰尘、老师的皮鞋、叶曦的手指头、英英的裙角。

　　“它好可怜哦”叶曦忽的说道，她拿着手指头轻轻地戳着小家伙的脑门。

　　“你喜欢它吗？”英英很快就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叶曦的情绪。

　　叶曦摇摇头，“我不喜欢猫”

　　安静片刻，叶曦又说：“我喜欢狗呢，我初中的时候捡过一只流浪狗…”

　　英英低头看着拼命拿爪子反抗叶曦手指头的毛孩子，耐心的等待叶曦的下文。叶曦继续说道：“它很乖很乖，我妈不准它进屋子，它就住在院子里的蜂窝煤棚子下”，她的语气似乎很怀念那段时光，“不管我走哪儿，它都跟着我呢！它还会送我去上学，我到了校门口它才离开…”

　　“那它现在还在你家里吗？”英英问她。

　　叶曦闭了嘴，一言不发。

　　温老师看着蹲在屋子中央的两个学生，又听着她俩的一问一答，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笑。

　　她俩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的传入他的耳朵里——“叶曦，咱们先收养它吧！”

　　“我想养…但我怕养不好…”

　　“咱们一起养吧！别怕，我和你一起！很快冬天就要来了，它这么傻，能度过这个冬天吗？”

　　“叶曦，咱们先养着它，待它打完疫苗再给它找领养吧！”

　　“………好！我、我想养！我也想帮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