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方长》镛人字扰

2、第 2 章

　　高志明显地感受到老板最近状态不太对，工作耽误，心不在焉。

　　比如此刻，老板正在看集团及各分公司上一季度的报表，翻的很是草率，一看就不认真。

　　高志是个时间管理大师——管理路总的时间。

　　路方长坐的位置，需要躬亲的具体工作不多，大多时候他都在开会，内有集团及分公司各种工作会议，外有国内外行业研讨会、展会，官方营商工作会议，以及各种交际晚宴酒会等等。高志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管理路方长的时间，让路方长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工作。

　　比如上一次路方长生日，高志说服老板的理由很简单：有时间，可以搞。

　　可是最近路方长工作效率令人担忧，高志排的工作计划表上有几项已经拖延了，对此，高志不太满意。

　　助理并不能跟老板说：您工作要认真一点。

　　高志仔细分析引起的原因，想了很久都没有结果。老板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各项指标跟上个月比……额……多了两个追求者。

　　对此路总并没有表现出兴趣，有人追求总是令人愉快的，只要不影响路总的工作效率。

　　说起追求者，路总正处于男人择偶的巅峰期，事业有成，成熟稳重，保养得当，长得好，又有钱，还爱干净，妥妥的钻石王老五。路总对找对象这件事情并不热衷，看地高志有点急，多好的男人，多好的时光，怎么就不知道造作呢！

　　高志思考的过于投入，以至于路方长叫他第三次，才回过神来。

　　路方长：“想什么呢？”

　　高志：“没什么，老板您说。”

　　路方长：“我说，安排时间做体检。”

　　高志：“体检，好的……体检？路总身体不舒服？”

　　然而路总并没有回答他。

　　高志第二天就提交了体检项目及时间安排，路方长看了，点点头，表示满意。

　　体检安排在周四上午，当天司机有事临时请假，高志去接的路方长。

　　路方长仍旧是一身正装，看上去……有点期待。

　　没错，高志确定在路总脸上看到了某种，期待。

　　当天上午是医院专门为路方长成立“健康小组”，进行个人体检，不到俩小时就做完了全部项目，然后路方长坐在会议室，一边享用他的营养早餐，一边翻看医院人事档案。

　　翻到了……儿科？

　　副主任医师！

　　苏行。

　　路方长认真地看着档案上关于苏行的一切，白衣证件照很是精神，完整的正脸显示着清清楚楚的好看，与长相不符合的年龄，31周岁，以及更加不符的职务，副主任医师，履历是与长相欲争锋的好看。

　　面善。

　　也不知是因为好看所以觉得眼熟，还是因为眼熟所以特别好看。

　　路方长吃完营养早餐，跟负责他体检的副院长打过招呼，离开。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绕了两圈，溜达到儿科。

　　并没有看到苏行。

　　一点点失落。

　　刚出儿科区域，听到有人是身后叫他。

　　“路先生。”一眼认出大老板是职工的基本素养。

　　路方长转身，三米之外，站着苏行。他今天依旧带着口罩，干净的刘海，星星一样的眼睛。

　　“苏医生。”路方长往前走了两步，看向苏行的胸牌。“今天来医院体检，然后随便转转。”

　　苏行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说法，“我上班，先回诊室了。”

　　一周后，路方长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路方长接到医院拿体检表的电话，电话那头护士小姐温柔地对他说体检情况一切正常，身体健康状态良好，并嘱咐注意休息。

　　路方长心情愉悦，表示要宴请医院管理层。

　　高志安排吃饭事宜，看得出老板是真高兴。路总对饭局一向公事公办，上次生日宴会更多的是被动接受，没想到这次主动请医院那边的人吃饭。不过身体健康，确实值得。将邀请人员、时间、地点、菜品基本确定，高志问老板，“您还有其他要求么？”

　　路方长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藏着，“儿科的苏行，必须到。”

　　高志：“好的”。其实很想问，为什么？

　　吃饭的地方定在医院不远的一处私房菜馆，环境雅致。
　　主客皆到，高志叫服务人员上菜。

　　路方长：“之前半夜生病，然后前些天刚做了体检，我现在对健康问题，比之前就是要重视一些了，各位作为咱们医院的骨干，救死扶伤，工作辛苦，今天我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希望自己健康的人，感谢辛勤工作付出的医生们，能请大家吃个饭，感谢大家能来，那咱们今天主要就是吃好，喝好，高志酒拿出来。”

　　高志：“哎。”

　　几位医生相互看了看，有两位准备推辞一下，然后看到罗曼尼康帝，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私房菜馆包厢内配备两名服务员，每上一道菜都会讲解几句，包厢里的气氛还算热乎。

　　不过毕竟是股东老板请吃饭，上第三道菜的时候，敬酒的环节就开始了。

　　几口酒下肚，包厢里的气氛逐渐升温。

　　从近期新闻热点，到内科刘主任上个月车辆做年检，分不够扣，满科室找驾照，现在天天学法减分……一片其乐融融。

　　路方长：“苏医生？”

　　正认真夹菜的苏行：“嗯？”

　　路方长的话，将关注点转到了苏行，众人都看向他。他吃着菜，脸颊是酒后的微红。

　　路方长：“苏医生看起来很是年轻。”

　　请的都是医院管理层和科室负责人，无论男女医生或是行政管理者，都有很浓厚的沧桑感，唯独苏行，换了便服，感觉背上书包，能直接回学校。

　　“咱们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年轻有为！”

　　苏行：“也不年轻……三十多了。”

　　“咱们四十看着像五十，人家三十，看着像二十。”

　　“头发浓密”

　　“这在咱们行业属于特殊案例了。”

　　路方长：“苏医生结婚没？”

　　苏行：“……没。”

　　“别说结婚，对象都没个，每次来实习生都得迷倒一波小姑娘。”

　　路方长：“哦？”

　　“各种送吃的，送喝的，帮着录病例……”

　　“咱们苏医生来者不拒”

　　“让那些小护士给取了个名号，叫什么……苏海王”

　　苏行：“吃的喝的都是好的呀，有人帮着录病例谁能拒绝？”

　　“全称是苏行号航海王”

　　苏行：“对每一个实习生，我都有认真地传道授业。”

　　路方长：“那苏医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关注点再一次落到苏行。

　　苏行：“路总要给我介绍？”

　　路方长：“……”

　　苏行：“我只是不喜欢找同行，然后工作比较忙，没时间认识非同行。”

　　话题很快又转移，吃吃喝喝侃侃，酒足饭饱，高志盯着不让酒后开车，把人都安排妥当，才算完。

　　晚上，苏行洗完澡将头发擦干，坐沙发上看手机。

　　有一条微信好友添加信息。

　　路方长。

　　苏行手背擦了过鼻头，试图掩盖嘴角的上扬。

　　通过。

　　不一会儿，路方长发了两个字：你好。

　　苏行回复两个捂脸笑的小表情。

　　然后，没有然后。

　　加上好友已经一个月，路方长打开与苏行的聊天记录，还保持在加好友的那一句“你好”和两个捂脸笑。

　　路方长是个很忙的人，忙到需要雇人为他管理时间，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放在某个人或者某件具体事情上，这个月他飞了一次国外，去了两次香港，北京三天、上海五天，行程排满的时候甚至一度忘记好友列表里还有苏行这个人。

　　可是当他闲下来，他总是能偶然点到与苏行的聊天框。

　　路方长有过两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一段是跟女人，另一段是跟男人。

　　一帮子男人在灯红酒绿里能聊出各种题材不限尺度不限的话题，他们管这种既喜欢软绵绵的女人又不介意硬邦邦的男人叫做双，但路方长并不同意这种说法，因为如果他不喜欢，是女人或者是男人都没用，性别卡不住爱情，能被卡住的是冲动。跟大多数男人一样，在他的青春期出现过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高年级学姐，高高的，白白的，瘦瘦的，鹅蛋脸，碎短发，艺术特长生，就是那种从你面前走过自带一阵清风的，学姐。

　　路方长第一次人生体验，是女生，那是他的第一段恋爱。路方长一直觉得老天对他还是不错的，幼时艰难，却没饿过肚子，天资尚可，成绩名列前茅，社区为他找到慈善基金解决了学费生活费，过节还投喂牛奶和水果，每年冬天有新衣，健康成长，上大学之后有奖学金的支持以及家教兼职，生活又好了许多，网购100元三件的T恤和运动裤也能穿出一表人才的效果，大学仍旧坐稳学霸位置，他实在是太懂得正是优秀的学习成绩才吃到那么多红利，又因从小练就的“高情商”，在学生会一路顺风顺水，非常聪明地让自己隐匿于“校园风云人物”榜，但是不妨碍大学时期看上他的女生一大把，他曾一度，沉迷于这种状态，他不习惯炫耀，只是内心不免骄傲，直到遭遇滑铁卢，三次在同一个女生面前出糗，于是那个女生在他的洋洋自得里扎了一根刺，说不上痛痒，但就是有根刺。

　　然后他开始不自觉关注那个女生，不管操场上多人头涌动，他总能一眼看到她。

　　有时候视力太好也挺烦的。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那个见证了他多次糗状的女生竟然完全没把他以及他的糗态放在眼里，甚至在他提起的时候，一脸懵逼，那一根刺，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被害妄想症”。

　　当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占据你大脑的频率和时长过多，这本身就是一种感情。

　　确定不是恶，直接转变成爱。

　　那个女孩在路方长的花园里不算娇艳，但就是走哪都能看到，还能迅速吸引他的目光，路方长在“一厢情愿”之后发起了攻势，单纯的女孩对于路方长这个“社会人”来说是手到擒来，路方长甚至没有发起真正意义上的攻势，只是暧昧与暗示，她就溃不成军。

　　确定关系的手段并不高明，路方长利用学生会的方便在组织活动时邀请了女孩，然后将另一个对自己明确表示过兴趣的女孩叫了过来，在一堆人的活动里制造了一起三人行，女孩一下子上头直接牵起路方长的手，直直看着路方长，路方长计谋得逞，回牵，确定即公开。

　　很明显，这段关系里，从一开始，女孩处于弱势。

　　缺失家庭教育管束的路方长虽然没有影响身体发育，但在某些事情上面，确实没有教养，比如他在没有确定自己与女孩的未来的情况下与女孩完成了彼此的第一次。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大学的生活无忧无虑，两人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直到毕业。

　　大四时期路方长在老师的推荐下进了一所不错的单位实习，然后参加单位选聘考试，以笔试第一名综合第一名上岸，而女孩却是毕业即失业，考公失利，无奈只得草草找了份工作应付着，他们的生活开始进入激情过后的倦怠期，路方长全心扑在工作上，对女孩的关注关心关怀都少了，在路方长工作上获得一个小成功以及得到一份不小的奖励的那天，路方长给女孩一叠现金，本意是让女孩不要那么大压力，女孩浅笑接受了，明明一切都很好，但女孩第二天跟他说，她要回老家。

　　女孩只提了一只行李箱，路方长觉得女孩大概是心情不好，让她回家待几天也好，直到他发了许多消息但女孩□□头像一直是黑的，不回电话，也没有短信，路方长打电话过去女孩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接了也只说两句就挂了。这时候路方长仍旧全身心放在单位的新项目上，某天他需要写一篇工作报告，找书桌的公文写作书，才发现属于女孩的书一本都不见了，印象中，女孩好像是寄过东西回家。

　　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女孩只留了一些没必要带走的东西。

　　工作继续忙，路方长联系女孩的次数也变少了。

　　路方长偶尔还是会想要联系女孩，但女孩总是不接电话，然后在半天后或者第二天□□回几个字，慢慢的路方长也不再主动联系女孩，即便很想，也忍住了。他想，如果女孩不主动联系他，他们的联系就没有意义。

　　后来通过共同的同学圈知道女孩订婚了，订婚对象是他们当地一户不错的人家。

　　这件事情并没有困扰路方长多久，实在是围着他的莺莺燕燕太多了，去银行开个户都能得到大堂经理秋波暗送。

　　在某挑战中路方长离开了体制，硬生生将挑战变成机遇，然后当上了老板，一次他去女孩所在的城市出差，从校友那里找来了女孩的电话，约女孩见面，但遭到了女孩的拒绝。从女孩电话里简短的拒绝话语中他听出女孩过的并不好，打听一番得知，女孩在婚后生活一地鸡毛。

　　路方长是最明白女孩普通的人，在女孩离开的那段时间，复盘这段感情的时候，路方长总结了一下女孩的优点，长得清秀，一颗真心扑在他身上……当女孩已经不再将心思花在他身上，女孩其实已经没了竞争力。这也是为什么路方长后来没有挽留的主要原因。

　　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在工作不顺，与男友没有原则问题，闹脾气选择回家嫁作他人妇，除非真的命好，否则很难过好。

　　但是路方长很难受，比当初女孩离开他的时候更难受。

　　因为路方长成熟了，他看清了自己的卑劣。

　　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朋友，没有做到一个男人的责任，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将女孩视作自己的责任。

　　女孩大概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在孤立无援之时选择离开。

　　他撩拨她，勾引她，得到她，却没有爱护好她。

　　可是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死德行。

　　后来路方长又前前后后接触了一些女性，只是没有再开始新的恋情，加上忙着壮大公司忙着搞钱，就把谈恋爱这事儿搁置了，随着他身价上涨，那些接近他的女孩动机越来越五花八门，他再没有见到过一双如女孩看他那样清澈的眸子。

　　第二段是路方长事业已经有了一定根基之后，跟一个国际集团的区域负责人，这次是对方发起的攻势。

　　路方长圈子里有出柜的，但毕竟青春期怦然心动的是学姐，第一次是跟妹子，即便这位合作方十分优秀，路方长一开始也没那个方向想，直到一次酒局后路方长将人送回酒店，对方抱着他不撒手，不撒手就算了还亲他的脖子，路方长顿时就麻了。

　　对方顺势翻身将路总压倒，跟刚刚喝醉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蛊惑地说道，“路总要不要试试？我技术很好的。”

　　路方长跟这人认识一年多，无论是工作上的合作还是私下相处都比较融洽，这也是为什么他见这人醉的七荤八素会因为不放心亲自送他回酒店。

　　路方长笑着摩挲他的下巴，说，“坐上去，自己动。”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自嘲，似乎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定，然后开始剥衣服。

　　要不怎么说男人才是最懂男人呢。

　　那一晚的体验为路总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继而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奈何好景不长，腻歪了半年，两人的关系日渐冷淡，主要是合作结束双方联系变少，路方长事业仍旧是上升期忙得昏天暗地，没过多精力去纠缠感情问题，大有淡着淡着就散了的意思。

　　再不久就从其他生意伙伴上知道了那位结婚的消息，当然，路方长是没有收到请帖的。

　　路总终于意识到，自己约莫是被始乱终弃了。

　　二人这段关系没有公开，约会花钱你来我往基本平摊，在一起之后业务方面也公私分明，路总虽然心里堵着，但还真就找不到什么可以发挥的角度，只能吃了这一闷记。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在那之后路方长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了，露水情缘倒是有一些，但都不是恋爱。

　　路方长望着与苏行的聊天窗口，似乎能透过那两个捂脸笑的小表情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路总再次确定，真的是对这位苏行医生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