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梦矣》易别川

1、第 1 章

　　“我真的不知道。”

　　审讯室里，青年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目光落在对面审讯他的两个人之间，视线没有焦点。

　　他特殊的长相也引得路过审讯室的梅良多看了一眼。

　　青年的眼睛是浅灰色的，一头长长的白发略微凌乱的披散在肩膀上。衣服还是宽大的古袍，绢丝的材质看起来就很舒服，也很昂贵。

　　“不知道？可是我们查了最近的一段时间，只有你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的，还是个黑户，你要怎么解释？”

　　对面人不紧不慢的提问，锐利如鹰的眼睛希望能攫住对面任何一个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错误。

　　“我不知道。”

　　从被带进来到现在，不管问什么，青年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一句话。

　　张弥都快被气炸了，真当他们都是傻子？一句话翻来覆去的糊弄鬼呢！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更应该表现积极一些。

　　只有犯罪分子会消极抵抗！

　　林轻语不知道对面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一定跳起来大呼冤枉。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感觉自己应该是睡了一觉。

　　睡了好长好长好长的一觉。长到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刚醒过来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带到这里，说是“逮捕”他，一坐下就问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那好，我问你。”还是张弥，“那你大半夜不睡觉，去那么偏僻的荒山里，是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去那里睡觉。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死者是谁？”

　　“我不知道。”什么死者？他一睁眼就被带过来了。

　　“那你离尸体那么近，有没有看清是谁杀了人？”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面两人都被气笑了。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离案发地那么近还能一问三不知你耍我们呢是吧？！”张弥毫不客气的猛地一拍桌子，桌面登时裂了一条缝，“我警告你老实配合我们异调局的工作，不然我们可以上报拘留你几千年都不是问题！”

　　“张哥，这桌子没法报销吧？”旁边记录的少年凑过来小声说道。

　　张弥：“…………”

　　张弥：“闭嘴！转过去！别打扰我营造氛围！”

　　“随便。”青年还是蔫蔫的，垂下眼皮，一副提不起兴趣、你说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你！”张弥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在在心里默念无数遍“队里有纪律这里有监控不能殴打嫌疑人不然会被关小黑屋写检讨”之后又松开了。

　　“先给他登记，在这儿关一会儿，等郗老大回来再审！”

　　说完，起身气哼哼的走了。

　　“张哥脾气就这样，谁让他是峨眉山上下来的哈哈。”另一个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的审讯人员一边说一边起身，观察了一下青年表情后递给他一张表格，“忘了你可能听不懂这个梗了……填一下然后我送你去观察室。”

　　表格第一个，姓名。

　　青年拿到笔的一瞬间有些茫然。

　　这东西该怎么用？

　　细长的中性笔在接触到他右手的一瞬间，仿佛时间的洪河被水闸圈了许久后终于开始放闸，无数碎片化的记忆瞬间被裹挟着涌入脑海，许久不曾接受这么多信息的大脑一瞬间有些抽痛。他右手拿笔，左手食指弯曲，轻轻打圈按摩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这种突如其来的胀痛。

　　食指和中指夹住细长的笔身，下意识在手里转了一圈。

　　对面等着他填表格的人捕捉到了他这一动作，微微眯起眼睛。

　　“姓名……”青年低头，看向上面他应该不认识的简体汉字，灰色的眼睛里一瞬间有些迷茫。

　　总感觉这些字和他认识的不是一种字。

　　那他应该认识的是什么字？

　　不对，现在应该考虑的不应该是……他叫什么吗。

　　他叫……

　　青年陷入发呆的状态。

　　——轻语低声过，一言拨九霄。

　　在山林里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耳边只有这一句话。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青年眼睛放直，思绪似乎早就不知道飘到哪个时间的角落里放空了。

　　凤添阳看着面前的人，只感觉他的身体似乎都被什么力量模糊化了，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妙。

　　还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妖，修的是哪门路子，万一被他钻了这个空子跑了……

　　“沙沙——”

　　就在凤添阳手心已经燃起火焰的下一秒，青年提笔在表格上落下了三个字——

　　——林轻语。

　　凤添阳手里的火焰迟疑了一下，还是飘到周围堵住了所有可能被逃出去的出口。低头看了一眼青年虽然动作别扭，但还是依旧能看出来遒劲的字迹。

　　很有诗意的名字。

　　到了第二个“年龄”的时候，林轻语的笔又停了一瞬。

　　他今年，多大了？

　　林轻语现在就是很懵。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上哪去？他要干什么？

　　林轻语，还是他临时给自己起的名字。

　　“哐”！

　　铁门再次被推开，梅良向凤添阳点点头：“放他出来吧，老大已经把人抓回来了。”

　　“抓到了？这么快？”凤添阳惊讶，不过还是把林轻语手上的手铐打开了，“那他怎么办？还是个黑户，要不要先带到观察处，等确定情况了再让他去办个户口？”

　　“呃、这个……”梅良看了一眼林轻语，犹豫，“要不……还是问问老大吧。”
　　“他抓了条蛇，正审着呢。”

　　“老大？这就结束了？这也太快了吧？”

　　梅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人拿着审讯报告出来了。

　　男子眉目锋锐，看人时自带一种锐利。

　　“先去查。”郗时把东西丢给梅良，砖头看向被带过来的林轻语，“他这是……cosplay？”

　　“不是不是。”梅良赶紧摇头，“他就是从现场被带过来的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查了，他还是个黑户，您看现在这情况是……”

　　“按流程办。”郗时转过头，却看见林轻语已经走到了监视屏前面。

　　“非办公人员后退。”

　　郗时蹙眉就要把人拉回来。

　　“他不是凶手吧。”林轻语看着里面做着的少年，目光中带着些哀伤，语调轻柔，“好可怜。”

　　单面玻璃里坐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他的皮肤白的不正常，撑开的皮肤像是透明的一样，仿佛下一瞬就能从里面撑开。

　　“你说什么？”郗时看着他，蹙眉。

　　林轻语却没说话，张开右手，手心白雾氤氲，一块精致的白色怀表从他手中出现。

　　“？？？”

　　“不对老大，我给他做过搜查的！”凤添阳差点没跳起来自证清白，“机器没检查出来他身上有带法器啊！”

　　林轻语看着手上的怀表，动作极其熟练的两只手指夹着在指尖转了一圈，松开。

　　白色的烟杆夹住，林轻语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

　　烟圈无视了单向玻璃，穿过去落在里面坐着的少年身上。

　　“你干什么！”郗时疑问他要做什么，伸手果断要扣下林轻语的烟斗。

　　“呼——”

　　眼前穿过了一团白雾，他的手穿过了林轻语的身子，一团白雾在他身后再度凝聚成林轻语的样子。

　　“你也想看见吗？”轻轻的声音，紧接着，郗时就感觉自己头上被什么敲了一下。

　　“咚”。

　　“咚”。

　　“咚”。

　　闷闷的几声。

　　像是浓稠的液体烧开之后冒出的气泡声。

　　“乖乖，你乖一点啊。”

　　男人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走俩走去，手里拿着一瓶不知名还冒着热气的透明液体，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蒸汽，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乖乖，你看，多好看的颜色。”

　　“来，张嘴。”

　　男人掰开男孩的嘴，不顾他的挣扎把液体灌了进去。

　　“唔唔——咕噜咕噜！咕噜——”

　　有大量的液体从男孩的嘴里流出，但还有少部分顺着食管流进胃里。

　　“咳咳！呜——”

　　男孩捂着喉咙，嘴里只能发出人类听不懂的“嘶嘶”声，躺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地下室很久都没有人打理过的样子，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男孩滚动起来时沙土飞扬，一条粉棕色的小蛇渐渐代替了男孩的身影，在地上不停地扭曲翻滚着。

　　郗时下意识伸手想要把他捞起来。

　　“别动。”

　　冰凉的烟杆落在手背上，青年平淡的动作却带着无穷的阻力，郗时看着林轻语，手上不信邪的又多加了几重力道。

　　“别用力了，在这里你是打不过我的。”林轻语收手，夹着烟杆，神色恹恹的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烟雾，“你在这里动手也改变不了什么，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

　　烟雾扑面而来，郗时下意识皱眉屏息：“你这是什么毛病？自己抽烟就算了，别把烟对着人吹！老子最烦抽烟的人！”

　　林轻语看了他一眼，飘飘的挪开视线，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面前白雾变幻，少年躺在地面上，身上只盖了一块已经起球破洞了的破布，在寒冷的地下室瑟瑟发抖。身边散落了一地透明的、看起来像是皮肤一样的东西，地下室仅有的一点光线从一个小洞中落在上面，鳞片一样的纹路折射出森寒的光。

　　“这是什么？”郗时没克制住自己，附身想要去触摸那些透明的皮状物。

　　“蛇蜕。”林轻语手上的烟杆轻飘飘的一挥，白雾像绳索一样圈住郗时，把人扯起来。

　　“我能让你看见你想看的‘真相’，不过，想看的话就要守我的规矩。”林轻语瞥了一眼头顶的郗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要乱动、不要乱碰、不要说话。这些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了，你就算想改变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改变它。何苦给人增加工作量呢。”

　　上一个就没有这么让人操心。

　　等一下，上……一个？

　　林轻语灰白的瞳孔里有些迷茫。

　　上一个是谁？

　　他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