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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九 酢浆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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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吉光仓库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姚家夫妻将其中的三台装上车,路安也装了一台。章小禾不能骑太重的车,因此打量完车上的的发电机、电线、吊棚纸一系列的物品之后,姚远已经很满意了。
姚家正打算去往三号仓库的时候,路安提出了去往周边的居民区。四人短暂商讨了一会儿,因为打算明日一早就返回,现在时间过中午,于是他们分头行动。姚家夫妻去三号仓库,路安和赵悬去居民区。
姚家的三轮车载重已经到达顶点,再去三号仓库一是为了帮路安他们找寻物资,二是为了先探探路,如果三号仓库还有好的东西下次再来也行。
路安拿了一柄斧子,一根撬棍,一盘绳子,和赵悬每人背着一个大帆布包后就离开了。车子由姚家夫妻看守着,到了约定的时间,不管有没有找到东西,他们都会回来。
周边的居民楼不高,实质上太平镇的楼层都不高,放眼望去竟没有一栋高层楼。关于居民楼的搜索他们两人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早先在流浪前这种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五年来太平镇剩下的物资已经很少了,其他地方地楼房都给掏空了,而吉光仓库这片居然有很多户都是完好的。从门外进入是不可能的,撬门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如果是防盗门连着力点都没有,他们一般是从房顶吊下去,然后用撬棍撬开防盗网进去。
路安和老刀学过一套撬窗手法,一根撬棍和一根麻绳就可以无声地撬开防盗窗,这套手法他做巡特警时见无数小偷使过,不想末世后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
住户是位置是赵悬挑的,她的眼光奇特又精准,挑中的用户就如她挑田一样,特别肥。
这次赵悬挑的是一户六层顶楼,她说那是一家复式层,因为两层的防盗网的款式都是一样的。由路安破窗而入,从里头打开防盗门。
开门时,路安补充了一句:“小心点,里头有尸体。”
赵悬刚想问在哪里时,就看见进门玄关处的吊灯下挂着一具骸骨,歪着脑袋挂在一根窗帘绑带上,身上挂着已经糜烂的衣服碎片,看样子是个末世后就悬梁的可怜男人。
“儿童房还有两具小的,可能是病死的,躺在床上。”路安说道,“那里没有什么东西,你可以不用进去了。”
赵悬点头。
房子里很暗,即便是阳光明媚的夏日下午,里头弥漫着古怪的气味。整座房子的窗子和窗帘都被拉上了,里头的东西摆放得很工整,应该是这家男主人准备好一切后才自尽的。
赵悬没有去臆想这家主人身前的事情,她见过太多死人了,社会崩塌时她见过火葬场成堆成堆的尸体,每一具都有挚爱着他们的亲人,但是他们就这样孤单地死去了。
死亡是特别孤独的事情。她看惯了,也看透了。
这明显是一户殷实人家,连家具都是红木的,大而笨重,却在这五年时光里没有丝毫变化,连一道裂口都没有。赵悬发现很多父辈都喜欢红木家具,说是这东西千年不腐,可以当做传家宝,只不过这种昂贵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了。
赵悬在厨房找到了几包盐巴和糖,博古架下方的柜子里还珍藏有十几瓶好酒,洋酒白酒皆有。另外几个卧室里还有藏有很多棉被和衣服。
这家女主人显然是个贤惠的人,东西收拾地很妥帖,一些冬衣和棉被被压缩在柜子里。赵悬最喜欢压缩袋装着的东西里,这种袋子老鼠不好咬,隔绝了空气后可以让东西干净如初。
赵悬挑了几床被子,鸭绒的棉的都有,几件冲锋衣,甚至还有一件貂皮大衣。
这家女主人的衣服对于小个子的赵悬来说大了点,男主人的衣服对路安来说又短了点。赵悬将这些搜来的物资堆在门口,准备要回去了再一股脑带走。
临离开时,赵悬又回头看了一眼挂在玄关上的骸骨,顿了顿,她说:“路安,我们让他和自家的孩子团聚吧?”
路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踩上椅子将那具骸骨小心取下,儿童房的床是子母床,两个孩子就睡在下方的大床上,都盖着被子,路安于是将骸骨放在床边的过道上,赵悬还为它盖上了一方毯子。
“拜拜。”女生朝屋内三具骸骨招了招手,然后二人退出了屋子。
赵悬多少是带点欧气在身上,此后她一连选了两家,都所获不菲。赵悬为路安找到了适合他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一些未拆包装的肥皂和洗衣粉,甚至还有一些保存完好的卫生巾。随着他们搜罗的东西越来越多,很明显他们的三轮车要装不下了。
到最后一家时,赵悬看见这家主人放在玄关处的备用钥匙。
“先把东西存在这里吧,等冬天我们农闲时再来拿。”赵悬说。
路安觉得有道理,他们挑拣了一些所需的衣服和被子后,将剩余的东西都搬进了这户家里,而后锁上了门。
“如果被人发现,这些东西就要被一锅端咯。”路安说。
赵悬此刻竟少有的豁达:“那就是命了!”
两人将背包塞得满满当当,然后路安怀抱着两床被子,赵悬头顶一大包衣服,两人摇摇摆摆地回到吉光仓库中。
姚家夫妇依旧等在那里,见他们满载而归就都迎上来,昨天搜罗来的吊棚纸正好排上用场,抽出一大节来包衣被,而蓬松的被子又可以包赵悬看上的那一排玻璃密封罐。
罐子早被章小禾洗净晾好了,她和姚远先是探完三号仓库,然后她生火做饭,姚远去镇子外打了水来。
三号仓库比起前头两个来明显要小很多,应该是用来作为货物入库前临时中转存放的,里头置物架和拖车很多,可用的货物却不多,大多被人抢夺或是破坏的,剩下也不是眼下急需的,于是他们已经在这等路安他们好一会儿。
用绳子将这次所获的东西一一绑上三轮车,赵悬的贪心让三轮后边异常高耸,要不是人在前头把着,这车估计要往后栽。
这重量还不得骑上一天一夜才能回到家啊……赵悬看着满满四车货物,摸着下巴想。
四人决定晚上就睡在吉光仓库里,如果不是本地人,外来的辛存者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找不到这里来。路安和赵悬倾向于在平地扎营,平地四通八达好逃,在楼里扎营的话就只有楼道一个出口,更不安全。
姚家夫妇在人性最丑恶的末世前期被大营地保护了起来,后来流浪时已经时人口大减少,对于路安他们的生存经验,他们是信服的。
晚饭吃的依旧是脆香咸辣的梅干菜猪肉烤饼,吃了两天了大家没觉得腻,赵悬还分享出了她的水煮蛋,将凉透了的鸡蛋和饼一起放在篝火旁烤,烤熟的鸡蛋会崩开粉白的壳,本来无味的蛋白也会沾上炭火的焦香味,沾一点盐就可以吃。
大概是明日一早他们就打算返程了,因此大家都放下了些戒心,吃得正香的赵悬余光一撇,猛然发现仓库一个破口外,有一道长长的影子闪了过去!
她一怔,盯着那个破口好久。
此刻太阳还没有落山,所有被阳光照射出的物体都拖出了长长的影子,掠过的影子时常是有的,有时是一两只飞鸟,有时是一只野狗,或者几只老鼠,那刚才她看见的影子速度也不像动物那样迅猛,反倒是……像一个人。
“外头有人。”赵悬低低地说了一声。
剩余三个人的行动立刻顿住,但马上,又恢复了原样。
“小赵要喜欢这饼子,就多吃一点!”姚远一边说着琐碎的话,一边拿起了身旁的斧头,对面的路安也拿起了斧头,赵悬应着姚远的话,手却指向她刚才看见影子的方向,她也握住一根铁棍,用眼神意思章小禾留在原地。
她说:“路安,你给我取些水来。”
“好。”路安答应着,和姚远一左一右地走向那个破洞。
下一秒,赵悬眼见着两个男人已经闪了出去,她也抡着铁棍冲了出去!
蒸腾着热浪的仓库外,想象中的打斗声没有传来,三人看着空地上笑嘻嘻的闯入者,静默几秒,而后赵悬说:“我认识她。”
那是一个疯子,从她在这天气还穿着一层又一层的破衣服就可以看出来。
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赵悬终于确定原先春天在农贸市场外遇见的疯子是个女人,她很瘦很瘦,两颊和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就连穿了如此多层的衣服都可以依稀辨认出底下那瘦成骷髅一样的身子。
赵悬不知道这个女人多少岁,被折磨成这副模样的人总是要比实际年龄要老上许多。
这个疯子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从上次在雨中看见她赵悬就知道了,也不知道她跟着自己一行人多久了,如果不是那道一晃而过的影子,估计他们走出了太平镇都发现不了她。
“她……”姚远似乎有很多疑问。
路安接话:“上次我们来太平镇就遇见她了,当时因为她,我和悬悬才料想太平镇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能容下一个疯子活这么久的地方,应该再是没有其他人了。
疯子似乎并不怕人,见突然冲出来的几人她竟然还笑了,咧开嘴时口水止不住地淌下来,口齿不清地念着:“饼……”
哦,原来她是被烤饼的香味给吸引过来的。
在众人不知道是该赶走她还是自己换个地方扎营时,这个疯子伸手从自己肮脏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把几乎被闷烂了的绿草来,她小心翼翼地将草递了过来,浑身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但她的眼眸却是亮晶晶的。
她并没有靠得太近,可能是她曾经这样做被陌生人伤害过,因此她不是清楚的脑袋牢牢记住了与其他人类相隔的安全距离。
她说:“哇……大宝二宝爱吃饼,饼……哇。”
她手中是一大把酢浆草,是这个季节长势最旺盛也是常见的野草。有着心形的三片叶子,开着粉色或是黄色的小花。或者更直接叫它做三叶草也行,据说在其中找到一朵四叶草就会有好运。
赵悬知道这种草可以入药,也可以吃,入口是酸的,并不可口。看着这一把草,她突然间就明白了,疯子说的不是“哇”,而是“换”。
——她想用自己采来的酢浆草,来换他们的饼。
酢浆草可以用来入药,但是长久拿来当粮食吃一定是不行的。赵悬无法想象靠吃这种草是怎么活下来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见章小禾也走了出来,赵悬问:“给她吗?”烤饼是姚家人带来的,她没有资格决定是否给予。
章小禾看了一眼表情满是讨好的疯子,又看了看同伴们的表情,过了片刻,她说,“饼我们还有很多。”
赵悬知道,她一直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答应了。
将两个烤得焦黄的饼递给疯子,那疯子笑嘻嘻地接过去了,她将饼举过头顶瞧了瞧,而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头渗出来的油,刹那间,她的眼神有一丝清明,继而又马上迷糊起来,她将饼护在胸前,不管饼是否油了衣襟还是衣襟要脏了饼,她欢天喜地地奔跑而去,嘴里大声嚷着:“大宝二宝,吃饼啦!吃饼啦!”
在她离开前的地方,放着一大堆已经磨出了绿汁的酢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