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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一 荸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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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是个很神的人。
在营地里时,赵悬总以为他是一个冷酷话少的狠角色,在从余家三兄弟的手里将她救出来时,是老刀一拳打断了其中一人的鼻梁。
余家三兄弟敢怒不敢言。
当时没有一个人可以打得过老刀,三个人也不行。
救下赵悬后,老刀看路安那瘦弱得几乎一锤就倒的身板,皱着眉说不行啊,这样子怎么保护你的小女朋友?
于是这个人狠话不多的汉子又特意教了路安几天拳脚,都是些速学且不需要用太大力的招式,类似于女子防身术。路安学得很认真,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只不过他依旧是憨憨的,依旧被余家三兄弟暗地里欺负着。
在营地那会儿的老刀很忙,赵悬见到他的机会不多。她不知道路安是什么时候认识老刀的。
她以为老刀这一走就是永别,根本没想到他们可以在荒村相遇。
直到和他相处下来,她才知道老刀爱说话,也爱笑。只有她和路安的时候,他们两人多数是安静的,荒村里不会有太多新鲜的事情发生,老刀的到来却让这个小家热闹起来。
每天清早就可以看见这个大男人在院子中耍一套拳,嗓门洪亮,拳风呼呼,然后就是和路安一起外出。他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即使和赵悬路安他们很熟了,他也从没有去过二楼以上的地方,他大致上是知道这屋子里藏有很多物资的,但他不在乎,更不想知道有多少。
他帮着抗重物,砍柴担水,也帮着收获庄稼,喂猪喂鸡,最重要的是,一直处于掉线状态的460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与他熟识起来!
往常赵悬喊狗子需要高声喊着460的名字,而老刀只需要撅个嘴:“嘘——”一声,这条狗就像脑子上装个雷达一样闪电般接受到讯息,飞一样跑过来。
“真是个聪明的男孩子。”老刀摸着460的狗头这样说。
——这是赵悬在人类口中听到了关于460的最高评价。
在老刀的腿完全利索后,他就常常和路安进山,通常的时候他们是不带460的,再往山里走有很多碎石荆棘,他们怕460踩伤肉垫。
老刀说这片山里生态好,不过现今这里最大的生物应该也就是野猪了,虎或者其他东西食肉动物不会这么快就出现,除了野猪,山里头还有山麂、竹鼠、和野兔子,野鸡野鸭更是满山遍野的飞,照老刀的话来说还要种什么田啊,靠吃山珍都吃不完,站在山里兔子自然就会往怀里钻。
这番话让去年深冬差点就饿死的赵悬和路安感觉到了莫名的冒犯。
老刀曾经和一个老猎人学过狩猎以及陷阱制作,早些年还有法外狂徒私自做火铳去打猎,老刀还抓过不少,人抓得多了,让他也看会了这种简单的土火铳的做法,只不过火铳好做,弹药的原料却几乎找不到了。他不是个藏私的人,虽然可能永远也用不到,还是将火铳和弹药的做法都详细给路安说了。
他两人一连很多天都往山里窜,短时一天内就回来,长时三四天。
赵悬发现大家都很喜欢路安,狗狗喜欢路安,老刀喜欢路安,连460都更喜欢路安,大致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善良又踏实的好人吧……赵悬这样喜滋滋地想着。
对于路安的评价,也许只有她一个人会用“善良而踏实”这种朴实的字眼了。老刀说在营地时,即便路安瘦成了鬼,依旧有很多女人愿意凑上去给他送温暖,不过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这个年轻人在营地表现的十足是一个直肠子愣头青,但只有老刀知道,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
为了搭上老刀这条线,他夜里给老刀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做了手脚,然后大清早蹲在营地门口等着老刀,状似无意地看出车的问题,然后修车、保养一条龙服务下来,两人好歹是可以搭上话了。
那时候余家三兄弟看路安老实好欺负,屡屡找他的茬,抢他的粮食,让他白帮自己干活,甚至于路安好好地走在路上,见了他们都会被莫名踹上一脚。路安人单力薄,只能找一个靠山来保护自己。
老刀看出了路安的小心思,但是路安有没有反看出他的心思来就不得而知了,这小子藏得深。
总之老刀觉得路安心思深,却不是个坏人。
“你说后来那个三兄弟没了一个?”又是一连两天待在了野外,在回家的路上,老刀和路安一人背着一个大背篓,老刀这样问道。
“嗯,出营地后不是有一段很长的弯道下坡,余家老大开车时刹车失灵,直接冲了出去,他不喜欢绑安全带,人飞了出去,脖子给折断了,当场就没了。”
“哦——”老刀意味深长,“那最近一次,是谁给他们保养的车子?”
路安答得爽快:“我。”
“所以你被剩下的那两个打了一顿?”
“嗯。”
“厉害。”这声称赞不知道是夸他下手狠还是夸他抗打。
老刀也不喜欢余家三兄弟,这种人没底线,仗着兄弟多在营地外没少弄死人,他们手黑心狠,因为忌惮营地内其他管事,所以倒没有在营地里拿过人命。那时候老刀已经离开了,但是路安好用,他会修东西,营地管事不会让他白死。
其实修车那天并不是路安一天人修的,包他一共有两个修车师傅,另一个修车的老江已经六十多了,干了一辈子的修车,手艺很好,半吊子的路安和他踏踏实实地学了很多,往深了说老江算是他的师父了。
老江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很多,头发花白,连牙都掉了许多,讲话模模糊糊的,营地里的人都不大爱打理他。路安知道他活不久了,老江实在是太瘦了,有时候连扳手都转不动,只能坐在地上指挥着路安干活。
那天他或许看见了路安在刹车上动手脚,但他什么都没说。
余家三兄弟作恶太多,曾经打断过老江的腿,原因是他们要抢走老江怀里的一个金镯子。那镯子是老江老伴留下的东西,只有十几克,镯子没了,老江的念想也没有了。
余老大出事后剩下的两个要找路安算账,是老江到营地管事那里保下了他,他说那车本来就破旧得不行,余老大已经开出去几天了,难保车上在路上有的问题,还有就是营地里能修车修电的人太少了,打死了一个就少一个。余家三兄弟重要吗?他们是营地里最不要命、也是最好使的打手,但末世里,不要命又好使的人多得是。
路安没被打死,一身鲜血淋淋地被带回了家。
这些老刀都不知道。
他和路安爬山时就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老刀会说他途经各地的见闻,路安多数是听着,但有时候也会说到自己。
老刀又问:“那老江呢?”他对这个小老头还有些许印象。
“没了,他和我一起修的车,又在管事面前保下了我,余家兄弟气不过,推了他一把,他滚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当晚就不行了。”说到这里路安有些怅然,“是我害死的他。”
——他以为那天坐上那辆车的人会是兄弟三人,他们都不喜欢系安全带,还喜欢将车开得飞快。那个刹车会在途中的某个点失灵,只要他们受伤,哪怕是腿断了,都永远无法回到营地了。
他没有送老江一程,那天他被打得昏迷不醒,是赵悬咬碎了牙齿,一步一爬地才将他拖回了自己所住的棚子。
末世人命如草芥,不要说被打得浑身是血,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引发的炎症也可能要了一条人命。
老刀问:“后来你们两就出来了吧?”
路安点头:“于其赖活着,还不如自己出来闯荡一下,那时候悬悬告诉我她会种田,我就信了。”
其实赵悬从来没有种过田,充其量是看过,但他们确实活了下来,还很好地活着。
以前在营地里,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去结交的老刀,现在再次遇见他们,他两的身份终于对等,这时候才让他们彼此都感觉是在交朋友。
两人沿着小路返回了家,在离家门口不远时,半掩着的院门缝里突然露出了一个煤炭一样的小脑袋。
460朝他们吠了几声,似乎在欢迎他们回家。
两人卸了背篓,一个里头装着一只肥灰兔,一个里头装着满满的荸荠。
赵悬看了两眼放光。
老刀指挥路安:“去,烧点水,清理兔子。”
兔子在他两的暴力抓捕中已经断了气,满身秋膘的兔子提起来就像一头小猪仔。路安依言去烧水了,赵悬则蹲下来收拾这背篓里的荸荠。
荸荠,有的地方又叫马蹄,这种东西赵悬在末世前常吃,天气稍冷些街道上就会有卖这些的小商贩了,一颗颗像是长个小芽头的象棋子,黑色的外皮,削去棕黑的外皮后里头是白色的果肉,淀粉含量高,汁水足,带着甜味。
末世前这东西卖的便宜,赵悬常常会买一袋来尝,通常是小贩们帮着削好皮的,装进小袋子里,也才几块钱一袋。回家用水冲冲就可以吃,清凉下火。
后来赵悬听说这东西有寄生虫,生吃不大好,不过那也是她上大学之后的事情了,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没有卖荸荠,这么多年了,让她快忘了了这种食物。
询问老刀是在哪里挖的,回答就是离山脚不远的那一大片荒水田里。
“那不是一片荒草吗?!”赵悬惊叹,那一片她来去过很多次,虽说是水田,但上头已经长满了荒草,拉拉杂杂的,风一吹还可以摇曳出层层绿波浪。赵悬嫌弃得不行,荒芜的水田里最多蚊子了。
老刀翻了个白眼:“那是满田的荸荠……”
“啊!”赵悬瞳孔地震。
那模样让老刀想起自己从田里挖出荸荠时,路安同是震惊的表情。不同的是路安可能是真的惊叹荸荠居然是从泥巴里挖出来的,而赵悬则后悔那么大一片的食物对她翘首以待,她却视而不见了那么久!
“田里还有好多,有空叫姚家人也去挖挖,喜欢吃的话可以试着种一种,那东西一年一茬,要是明年那田里没有水,就不会再长新的了。”
就是挖得累。
这年头想要吃点东西实在是太累了,稻子要精耕,玉米要磨粉,连吃个荸荠都要撅个屁股蹲在田里一颗一颗地挖。
赵悬不在意这些,收获的喜悦很大程度掩盖住了劳作时的艰辛,洗了一碗荸荠,用小刀削了皮后送进嘴里,冰凉的汁水随着咀嚼流进胃里,赵悬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晚饭吃的不是那只肥兔子,兔子让赵悬用盐腌了起来,准备过两日做兔干,存着以后吃。她将荸荠和猪肉切碎,拌了些姜末和面粉,做成了荸荠肉饼。荸荠肉饼煎着炖着来吃都可,夹在猪肉之间的荸荠碎末吃起来像是藕碎,很脆,但比藕碎更甜。她记得儿时外婆会把荸荠切碎了拌进馄饨馅里,脆粒会给丰富馄饨的口感,只可惜她并不知道馄饨皮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