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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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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池听完就低下了头。
“笑什么?”姜无谬被一时看不到他的脸,很不满地喊他,“……我急着呢。”
“答不答应啊。”
明池收起小腿,盘坐在床沿,重新抬起头时面颊上带着红晕,声音里带笑意:“可是不太方便啊,我这里没有东西。”
“有东西呢?”姜无谬也盘腿坐他对面,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明池说:“有就来。”
书房的窗帘大敞着,阳光照得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都清晰可见。
粉白的指尖湿漉漉地反光,明池低着头、轻轻皱着秀气眉毛的认真的样子被他在画纸上临摹了不知多少次,而此刻却近在他眼前,且只属于自己,没有比这更好、更让他感到兴奋的事了。
姜无谬伸手覆住明池的手,而眼睛紧紧盯着那张再漂亮也没有的脸,用目光不间断地亲吻他的眼角、嘴唇。
不敢笃定地就触碰他,觉得自己只是拥有了一点明池的青睐——好像都不足以称之为爱情——而那些仅有的好感和依恋,并没有浓烈到明池也会对自己产生欲望的程度。
所以既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自己的渴望,也在时时刻刻观望他的表情,如果厌恶、如果排斥,如果厌恶,如果排斥……
姜无谬的腕骨突然被几根湿黏的手指搭住,明池跃跃欲试道:“我会。”
他一句话,立时扯着姜无谬的尾巴把他从空落落的状态里拎了出来,姜无谬悚得炸起全身的毛,反握住明池手腕:“你?!你和谁学的?”
“我后来看了一点资料。”
“你特么看片就说看片!我靠,都那么丑你也看得下去?”姜无谬大叫,“都那么丑!”
明池温和而柔软,和总是暴躁和不耐烦的姜无谬像站在一根平衡木的两极,总是远远相隔,他没有靠近他的机会。
许响好,姜无谬知道,也从没羡慕过,他有自己的活法,恣意放肆,很少在乎别人。可是那一天许响带着明池来,像在腰间挂了一只圆圆的小公仔,他说什么那小孩就应什么,可爱得不得了也乖得不得了,不知道自己一抬眼,就给发脾气发到一半的姜无谬灭了火。
许响到哪他跟到哪,许响应付朋友们来不及和他说话,明池也高高兴兴做他小尾巴,而姜无谬替明池点杯橙汁,也会被他摆着手拒绝,试着和他聊天,没两句就被他跑了,抓也抓不住。更可恨是,许响端着同样一杯饮料走过来,明池喝得就很爽快。
——姜无谬气得想吐,人生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不够好看,明池不喜欢他这款。
但是现在明池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里,连呼吸都随他动作控制,急促的、清浅的、甜蜜的,乖得好像只要姜无谬愿意,什么都能从他身上拿走。
明池等到太阳都要落山了,昏暗卧室里风急雨骤,明池口鼻都缠着湿而重的水汽,被肆虐的雨水逼得呼吸困难,仿佛置身在雨林中出没的猛兽的脊背上,起伏难料,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
结束时他一根手指也不想挪,仰躺着发呆。
姜无谬把之前被他揉成一团的被子从床脚软凳上拿回来,给满身薄汗的明池从头裹到脚,又打着赤膊去拉开窗帘,给明池从衣柜里重新挑衣服穿。
明池奋力从蚕蛹里挣出一双胳膊,有气无力:“姜无谬,我很热。”
姜无谬在柜子里摸来摸去,不知道在想象些什么东西,又有点来感觉了,不敢回头:“老实点。”
明池于是就真的乖乖躲在被窝里小声哼哼,视线在屋子里游荡了半圈,从姜无谬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肩背上划走,落在了对面那扇窗口上。
夕阳正是最浓的时候,透过玻璃照在浅色的床单,留下三五道金色的印痕,有飞鸟经过窗棂,就在上面印上了两对翅膀。
姜无谬拿了一件浅蓝色的卫衣,重新走到明池脑袋边,半蹲下来亲亲他的眉骨:“你还想不想出去,还是想直接睡一觉?”
明池想着外面漂亮的余晖,从被窝里钻出来,接过衣服自己套上:“出去,去晒太阳。”
姜无谬看看指向四点的时钟,再看看窗外天色:“……行吧,那你快点,否则我也抓不住太阳。”
奇了怪了,他握着方向盘勤勤恳恳当车夫的时候还在想:两颗蛋能存多少货,一天之内这么个硬法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理,还不太像个正经人。
但他听见明池在他副驾上啃刚刚绕远路买到的草莓泡芙,一会儿顿了一下,从置物盒里抽一张纸巾,窸窸窣窣的动作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又重新开始吃东西。他眼神都没挪半分,也知道是明池的泡芙露了馅,奶油滴在了腿上。
于是姜无谬找到了罪魁祸首,调整了一下坐姿:应该怪这个家伙。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只是比较诚实,忍不住对喜欢的人行礼,不变态,很纯真。
明池不吃独食,一路上换一个口味的泡芙就问一声姜无谬吃不吃,姜无谬每次都说吃,然后头也不回手也不动,等着他在副驾上支着上半身喂。
“红灯了,你是不是可以自己吃。”明池手酸。
姜无谬看看前面过马路的老太太,看看左手边灌木丛上的小麻雀,想到借口了:“周水伶都这么喂她男朋友,谈恋爱都这样的。我开车,你出力,感情好都这样。”
明池学到了:“好吧。你别动,奶油滴你裤子上了我帮你擦一下。”
“……这不用,”姜无谬一秒警觉,立刻捏住他手腕,携鸡潜逃,“这我自己来。”
许响的手机在他裤兜里震动了两下,但他一时没办法把它从兜里拿出来,于是默默加快了给盘子抹上泡泡的速度。
厨房外传来他爸和梁女士夹在水流声里的几句拌嘴——
“不是有洗碗机,干什么又让儿子洗。”“才几个碗,浪费电,让他干点活!”“烦死了你,差这几块钱,滚去房间看你的电视剧,别吵我。”边听边笑,等最后一个碗被冲干净,他立刻摘掉手套,解开锁屏看到了明池回复的消息:“好!不吃冰的辣的,哥哥放心。”
许响腰抵在料理台边缘打字:“好,吃饱饱。”
明池回了他一个海狮拍肚皮的表情包和一串“哈哈哈哈哈”,但好像是回了消息就关了手机,许响几秒钟后发送的“明天来给你做午饭”孤零零地浮在对话框里,半晌没人回。
他于是把手机屏幕朝上放在一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下午晾好的蛋糕胚和裱花袋,还有一盒奶油草莓,打量几下草莓有些发蔫的萼片,又放回去,换了一盒下午刚买的车厘子。
他边抹平奶油涂层边想:还好明明也很喜欢车厘子。
这座城市毗邻大海,靠近了海滩,风都变得带一丝咸味。姜无谬开车猛,明池印象里要一个半钟的路程,他们一个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姜无谬解开安全带扣,摁下车顶窗的按钮,天光就从头顶投射入车厢,四面都通透,夕阳被毫无保留地拢到了明池眼前。
姜无谬凑近他,从他腿上的纸袋里挑出一个芝士火腿包,拆了叼在嘴里:“赶紧看,最多还十分钟就下山了。”他咬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这是已经最西边了啊,还好我是车神开得够快。”
明池给他递热红茶,抱着怀里的蛋糕,看火红的太阳在由深蓝渐变成橙红的寥廓天空里一毫米一毫米地降落。
他在回忆自己出门前说的是不是“想晒太阳”,怎么就被姜无谬理解成了“追太阳”,还一路把他打包到了海滨。但真的很好,他们不仅晒到了一天之中最美丽的阳光,还成为了这一刻整个城市里离太阳最近的人。
突然一只海鸥停在他们的车前盖上,和车里的明池对视了一眼,又扑棱着飞走了,姜无谬正要说什么,不防那只小畜生从空中排了一坨东西,“啪嗒”一声,黏在了他正对面的挡风玻璃上。
姜无谬一愣:“我草?”
明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无谬咬牙切齿地下车擦鸟粪,看一眼海鸥盘旋的低空,又看一眼车里傻笑着的明池,背过身去:真是气死他,天上还这么多鸟,车前盖吻这不就泡汤了吗。
明池却在车里喊他:“姜无谬!”
姜无谬应声时声线还有些粗,吼回去似的:“怎么了?”
明池举着手机,用摄影框把他和背景里的落日余晖、涨潮时的海和白色的海鸟都框了进去,没等姜无谬把臭脸憋回去就按了快门。
然后很满意似的看着照片:“这里真漂亮。”
“这里漂亮你拍我干嘛。”姜无谬很不愿意承认照片里脸臭成狗屎的是他自己。
“你不高兴的话我就删掉呀。”明池半身钻出了车窗,琥珀色的眼睛在天空的映照下澄澈又晶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影射出姜无谬的身影。
姜无谬快步向他走过去,把他摁回车厢:“你小心淋一头。”
然后才补充:“谁不高兴?别胡说,我巨他妈高兴。”然后钻进车窗,把他手机拿过来,发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