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桃源城

7、第 7 章

　　张自安其实很想问问李鱼的近况，但估计不会得到回应。张自安只好说些自己的事了。

　　一路上，张自安讲了自己在宝城上学，跟李鱼在同个城市。又说前阵子跟室友在学校一个多媒体教室看电影，画面太差了，跟电影院比不了，果然不能贪小便宜。又说他们学院元旦晚会时，他还出了一个节目呢，唱了首歌，大家都说他唱歌好听，但他知道自己很业余，只是音域广，敢唱不怯场罢了。说到这里又擅自决定给李鱼唱歌听。
　　于是在这寂静山林里，响起张自安哼唱的歌声。为什么哼唱，因为歌词记不住。

　　在他们拐进一条小路后，张自安就顾不上唱歌了，因为总有枝条不时从稀奇古怪的地方伸出来，不想被划花脸就得留神遮挡。脚下也不再平坦，明明是很窄的路，却有两道深深的轮子印记。这路不是左高右低，就是右高左低，张自安怀疑什么车子能在这种坡度上正常行驶，难道不会翻车吗？
　　记不清又是走了多久，两人身上衣物都有些狼狈了，沾些小草落叶，落些小虫蛾子什么的。

　　张自安不知道李鱼是怎么辨别方向的，他发现李鱼往树林里走了。树林没有路，脚下全是松枝，不时能看到树根处长着一丛丛浅黄色的蘑菇。

　　李鱼开始扒拉杂草时，张自安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干嘛，直到杂草之下，露出一个孤零零的坟包，张自安才知道，他们到地方了。

　　李鱼在坟前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开始沉默地烧纸。

　　张自安站在一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始对着坟包叨咕：“婶儿啊，出来收钱了，你儿子给你送钱来了。”

　　李鱼抬头看了张自安一眼，张自安冲他一笑，继续对逝去的人念叨：“婶儿，听见了吗？收钱啦，来收钱啦。”

　　老山松树林，响起张自安的絮絮之声。

　　“婶儿，你儿子长大了，长得可高了。”

　　“你儿子可厉害了，能自己赚钱了，你在下面安心啊。”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记得给你儿子托梦啊。”

　　……

　　烧完纸，两人挖了个坑，用土将灰烬完全掩埋，又原地静默了一阵，确保不可能起火这才离开。

　　张自安将装纸钱的塑料袋子捡起来拿在手里，往回走时，张自安说：“我们捡点蘑菇回去吧。”

　　李鱼没有捡蘑菇的意思，但是在张自安蹲下捡蘑菇时，李鱼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跟在张自安身后。他看起来有些走神，大概还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之中。

　　张自安跟随着蘑菇的踪迹，越走越远了。
　　从这片树林，穿到那片树林，遇到小路，沿着小路走，见到蘑菇了，被牵引着重新钻进树林。

　　等张自安的塑料袋子装不下了，他还意犹未尽。这时看看自己，才发现手上被叮咬了几个肿包，他自己都没感觉。

　　张自安拎着蘑菇，带着李鱼往回走。遇到第一个岔路口时，两人傻眼了。他们谁也没记路。

　　张自安拿出自己手机，试图导航，发现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再看李鱼手机，他的有信号，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勉强能定位出他们的方位。可是问题来了，手机能定位到他俩的位置，却不能定位山里的小路。地图显示他俩所在位置是一片空白区域，根本就没有路。

　　他们能判断的是自己所在位置位于村子之南，调整了一下方向后，他们决定选择偏北的那条岔路走。

　　走了一段，又是岔路，老办法，依然选择偏北方向。

　　这路是个45度角的大上坡，他们费力地攀爬着，好不容易爬到坡顶，又遇到了三岔路。

　　选择一条走下去，百米后，路断了，这是一条死路。

　　这回真完了，两人彻底迷路了。

　　其实要说困死在这里也不至于，因为还有个笨方法，就是朝着村落方向直走，不去管有没有路，没路开路，总能走出去的。

　　只是两人都走得有点累了，所以决定原地休息一下。

　　两人并排坐在小草之上，张自安把蘑菇在自己身前一铺，开始收拾起蘑菇来。将根部泥巴杂草摘掉，伞盖上沾着的松枝拿掉。

　　张自安捡得都是些黄色蘑菇，偶有几个橘色黏团子，黄蘑他判断是榛蘑，只是在挑拣时，他发现榛蘑好像有两种形态，一种伞盖周围带小锯齿，一种不带。张自安有种不好预感，他不会捡错了吧？

　　张自安拿起两朵不同形状的蘑菇，举给李鱼看：“你认识榛蘑吗？你看这俩，是不是蘑菇？”

　　李鱼正抱膝坐着，侧脸放在膝盖上，他盯着张自安的脸，听到张自安的问话，他摇摇头，并没有看蘑菇。一副沉郁且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张自安见李鱼注视自己，也抛弃了对蘑菇的兴趣，他把蘑菇放下，看着李鱼的眼睛。

　　漆黑的眼中，映出小小的张自安，张自安着迷地看着小小的自己。

　　李鱼眨了一下眼，眼中的张自安一明一灭。张自安回神，视线重新集中到李鱼的脸上。

　　张自安的腿挨着李鱼的腿，他将自己腿挪开，又靠上去，像是亲昵的挨蹭。

　　李鱼没有躲开。

　　张自安的脑子有一点充血了，他很想再靠近一点。

　　这时头顶天际传来遥远的轰轰声，是一架路过的飞机，抬头望去，飞机跟蜻蜓一样小。

　　张自安看着飞机从远方而来，声音越来越大。他灵机一动，叫了一声：“轰炸机，快卧倒！”然后他闭着眼睛揽住李鱼，两人一起卧倒。

　　李鱼没怎么抵抗就跟他一起躺下了。张自安一扭头，呲牙笑着去看李鱼。

　　李鱼被他的幼稚逗笑了。

　　他笑了，终于笑了。

　　此时此人，心动过速。

　　张自安是个行动派，他想，要么得到一个吻，要么得到一个巴掌加一个吻，所以他吻了上去。

　　李鱼，鲤鱼，我的小鱼。

　　张自安吃到了李鱼嘴里的小鱼。

　　这是张自安的初吻，蓄势二十年，出则一往无前。

　　迷乱到无法睁眼，闭眼又想念他容颜。

　　张自安睁开眼睛，看到李鱼眼睛半睁，也在看着自己。

　　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近到看清他眼中的冷静。

　　张自安伸手在李鱼腿间一按，是软的。

　　脑中精虫一刹那间粉碎破灭，张自安像被雷电击中，整个人无措地弹开。他的小鸡犹自跳动，像在抗议，张自安抬腿遮住，像遮盖一个耻辱。

　　李鱼还躺在地上，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双眼望着头顶的天空，那架路过的飞机早已没了踪影。

　　张自安将蘑菇收拢到袋子里，没有心情去挑拣了。他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收好了蘑菇就拎着站起来，往远处眺望。视线所及，除了草就是树，再就是不知通向何处的幽深的小路。

　　张自安想开口说点什么，嘴巴像僵掉了一样打不开。

　　这时听到远方有突突突的声音，像是拖拉机。虽然觉得这么窄的路不可能有拖拉机，可还是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来源所在方向。确定后张自安匆匆甩下一句“我们走吧”就往声音之处跑去。跑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发现李鱼还躺在原地。他无法，只能回头去拉李鱼：“起来吧，跟着车走肯定能走出去。”见李鱼站起来，张自安抓着李鱼的手跑。跑几步想起之前的事，连忙松了手。回头看，李鱼没有掉队，终于放心地大步往前了。

　　两人转进一条小路，顺着小路走到头后，便看到一条有着车辙的路，正是他们来时的路。远方一个三蹦子突突突地远去，留给他们一个遥远的疯狂颠簸的车屁股。

　　张自安松口气，终于踏上正轨了。这时注意到手里袋子太过脆弱，在奔跑中已经破掉了，回头看，撒了一地蘑菇。张自安用塑料袋把剩下的蘑菇包成一坨，用手握着。

　　一路无话，尽管不说话，身边的人存在感却那样强，张自安眼角一直捕捉着李鱼的一举一动。

　　快走到张自安家胡同时，他看到停在那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走到路口，张自安看看李鱼，李鱼看看张自安家的方向。

　　张自安冲他挥挥手：“拜拜。”

　　李鱼说：“拜拜。”

　　眼见李鱼抬步走了，忽又折了回来。张自安疑惑地看着他，就见李鱼抬手，往张自安后脖子一按，对着张自安的嘴巴亲了过来。

　　张自安吓呆了，等李鱼退后一步，张自安才神色有些慌乱地四处看看有没有人看到。

　　李鱼一笑：“你之前胆子不是挺大吗？”说完敛住笑容，打量了张自安一眼，转身离开了。

　　张自安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垂头耷脑地回家了。走到家门口时，猝然见到站在大门边的安妈，以及椅在门边的自行车。张自安第一反应是坏了，他之前怎么没想过最应该查看的是自己家的方向呢。

　　果然，安妈张口就问：“你个小骗子，你之前答应我什么了？”
　　张自安脸有点热，他小声辩解：“我也不知道他会亲我……”
　　“张自安！”安妈一声断喝，“我没有这样教你做人。你上山也是他绑你去的吗？
　　绑你的绳子呢？我怎么没看见呢？
　　人家上山是上坟，你去干什么？
　　怎么？你也想给自己妈上坟？
　　你上山见谁去了？见丈母娘呢？
　　你就空着手去啊？谁教得你这么没礼貌，空着爪子见人？
　　你现在高兴了？我看你家破人亡时还高不高兴得出来。”
　　被劈头盖脸一顿说，张自安默默无言，见安妈不说话了，他小声说：“妈，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
　　安妈却没有跟他争，对他说：“随你吧，今晚我们家没有你的饭，你去你丈母娘家吃吧。”说完转身进屋了。

　　张自安听到他妈边走边念了一句“小兔崽子，气得我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