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冬逢》泠元芙芙

5、第 5 章

　　重逢来的突然，打的余溯源措手不及。

　　再次醒来时他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立体的脸，闭着眼睡着了，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雕塑。

　　不受控制的，余溯源抬手抚上那张多年未见的脸，原本紧闭双眼睁开，如墨般的瞳孔印着自己此时的所作所为。

　　江朔离愣了一下，随即唇边绽开笑意，主动抓住停下的手带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一口，亲完还蹭了蹭。

　　温热的触感，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触电般，余溯源抽回手，耳边浮起红晕。

　　撑起身子，余溯源才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他看向江朔离，疑惑道:“你怎么带我进来的？”

　　“光明正大进来的啊，你怎么还是喜欢在花坛里藏钥匙，万一碰上聪明点的小偷进来怎么办。”

　　江朔离没从床上起来，支着头回他。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去，余溯源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轻声喊道:“江朔离。”

　　“嗯？怎么了？”

　　“生日快乐。”

　　房间里突然安静，江朔离坐起来，看着余溯源，少年眼中满是真挚，耳垂边还有没有消下的红。

　　果然，今天回来是对的。

　　江朔离笑道:“我们小圆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啊，今天我生日，可以给我做碗面吗？”

　　“生日不吃蛋糕吗？”

　　“比起外面别人做的蛋糕，我还是更喜欢你亲手做的面。”

　　“亲手”这两个字被江朔离咬的很重，余溯源的耳垂再次被红色浸染。

　　容易害羞的少年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两人一起从二楼下来，余溯源去小花园里摘菜，江朔离则是坐着打量起了房子。

　　与七年前相比，房子少了些人气，刚刚来的时候按门铃没人开门，当时他奇怪余母余父怎么都不在家，直到简叔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他这些年发生的部分事情。

　　七年前，江朔离一家秘密去往M国。当天，余父余母发生车祸去世，也就是那天，余溯源去找过他，随后与亲姐姐余诗涵生活，不久，余诗涵因病去世。

　　这里简叔发的余诗涵不久去世，江朔离以为是三四年前去世的，没有多想。

　　江朔离不敢细想，余溯源在自己去美国时经历父母双亡、姐姐去世独自一人心里会有多痛。

　　房子里布置的与以前一般无二，江朔离拿出在房间床头柜上看见的小小离放在窗边的绿植下，又拿出了一个陶土娃娃放在一起，娃娃隐约可以看出是余溯源的缩小版。

　　两个娃娃是一对的，当年烧出来后一人一半，合在一起是一个比心的动作。

　　脚步声响起，抬眼看去，余溯源手里提着菜篮子，目不转晴的看着两个在一起比心的陶土娃娃。

　　“我还以为你丟了。”

　　“怎么会，我可舍不得。”

　　余溯源抿了抿唇，朝厨房走去，江朔离挑了挑眉，看着他点火洗菜。没一会又蹲下身翻找什么，最后站起来说:“面，没有了。”

　　“那……要不要久违的和我逛逛超市？”

　　江朔离坐在沙发上看着余溯源，灯光下的他嘴边挂着笑，眼睛直直看着余溯源，很轻佻的语气。

　　“好。”

　　听见他答应，江朔离从沙发上站起朝余溯源走去，炙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直至落在头顶。

　　其实超市余溯源自此家人去世后已经很久没去过了，以前想去是因为有家人在，姐姐会牵着他的手让他跟紧了，别走丢。

　　但是现在……他抬头看向江朔离在灯光下分外柔和的脸庞。

　　家人虽已不在，有眼前人也足矣。

　　江朔离噗嗤一笑，道:“不逗你了，晚饭早就送过来了，在保温箱里。”

　　余溯源视线看向饭桌，才发现不知何时上面出现了一个保温箱，他瞪着江朔离，那眼神，可爱死了。

　　“下次要补上我的面哦，不然人家会伤心的。”

　　“嗯。”

　　这顿晚饭很丰盛，几乎全是余溯源很喜欢吃的菜，荤素搭配非常均衡，甚至连饭后水果都搭配好了。

　　江朔离吃饭很快，他放下筷子支着头细细打量起余溯源，从上至下。

　　太瘦了。

　　这是江朔离的想法，那时候他抱起余溯源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真的是瘦能摸到骨头的地步，皮肤有点不正常的苍白，嘴唇……嘴唇……算了。

　　苍白的皮肤上淤青特别明显，虽然做了简单的冷敷消肿，但看起来还是很肿。

　　“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我。”余溯源有些闷闷的说，两颊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仓鼠。

　　“因为你好看啊，我们小圆天下第一好看。”轻飘飘的语气惹的余溯源耳垂再次泛起红色。他不再说话，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坐直点吃，别掉碗里去了。”

　　听到这话的某人头埋的更低了。

　　江朔离捂着嘴憋笑，这反应可真是太可爱了。

　　吃完饭，江朔离让余溯源上楼去，自己将碗收回保温箱里。

　　余溯源听话的上楼去了，他还没洗澡。

　　今晚的夜色很浓稠，江朔离摸了支烟在手里，没点着，就那样看着外面。

　　有心事，而且很大。但是又不知道在想什么，江朔离听见细微的水声，应该是余溯源去洗澡了。

　　溯源溯源，溯的什么源，终局之源。

　　当年起名字时每个人的样子都历历在目，结果眨眼就剩下了余溯源一个人。

　　余家每个人都很宝贝余溯源，余溯源也很依赖自己的家人，余诗涵更是弟控来的，从小就很宝贝余溯源。

　　少年时懵懂的爱意最先被察觉时，余诗涵和他说了一句话，很简单，但又很沉重。

　　江朔离关了灯上二楼，只有余溯源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水声已经停止，看来是洗完澡了。

　　江朔离打算敲门时透过门缝最先看见的是一截雪白的腰身，附着肌肉，很漂亮，但是却美中不足，周围满是青紫色的淤青。

　　于是敲门改成了直接开门，听见动静的余溯源转过身看见的就是门口的人眼神不明的看着他，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反应过来后慌忙套上衣服，但为时已晚。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他的手腕上，抬眼看去，江朔离脸上不复柔和，他问:“谁干的？”

　　空气霎时安静，余溯源低着头没说话，温热的手一寸一寸的在自己的腰上移动，最后停在那道格格不入的疤痕上细细摩擦。

　　“嗯？余溯源，说话，谁干的。”

　　气氛一时不对劲，余溯源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低头沉默。

　　要怎么说呢？说他被人欺负了，被人霸凌了，被人骂成孤儿吗？他说不出口。

　　泪水落在江朔离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像掉线的珍珠般。

　　心脏再次被揉成一团，江朔离抬起余溯源的下巴，白净的小脸上此时满是泪水，他一点一点擦干净，软着声音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凶你的，嗯？不哭了好不好，哥哥不问了。”

　　余溯源听着这温柔的声音眼泪再次落下，江朔离将人套上衣服抱到床边温声细语的哄着，一边哄一边轻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

　　哪里长大了，明明还是个会哭的小宝宝呢。

　　等到抽泣声小了点江朔离才停止拍背的动作，将人放在床上掖好被子让他睡觉。

　　余溯源小时候哭的更猛，每次哭完眼睛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江朔离手停了但嘴没停，轻声哼着歌让余溯源睡着了。

　　月色下，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子里，江朔离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算了吧，不想说就不说，总有一天会说出来的，没关系，他对余溯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他承认，他最害怕的是余溯源落下的泪水。

　　没有人不害怕心上人留下的泪水，那是世界上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洗澡的时候江朔离看见了很多活血药膏，看来余溯源是经常受伤，在此刻真相在心里显不再那么重要，更多的是心疼。

　　随手拿了瓶药和棉签就出去了，江朔离走到床边，慢慢拉下被子的一角，露出里面白皙的脸，沾着药酒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淤青，睡梦中的人似有所觉，皱着眉头哼哼唧唧。

　　江朔离一边擦拭一边轻轻吹着气，怕余溯源觉得太烫了。

　　拉上窗帘隔绝月色，江朔离上了床，从后边揽着余溯源睡着了。

　　小小离和小小源在床头，维持着比心的动作面对床上的两人。

　　今天是余溯源睡的最舒服的一晚，没有噩梦的干扰，只有从身后萦绕在鼻尖的薰衣草香味陪着他安然入睡。

　　第二天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余溯源感觉有一片阴影挡在自己的眼前，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江朔离的脸霎时放大，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一如少时张开双臂求抱抱。

　　习惯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等余溯源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被江朔离抱在腿上喂早饭了。

　　秉承着只要我不害羞害羞的就是别人的想法，余溯源红着脸乖乖吃完了早餐，根本不知道身后投喂的人一直看着他慢慢红温的享受。

　　吃完早餐余溯源换好衣服才想起来，问:“你回来了的话阿姨他们呢？也回来了吗？还有你不去上学了吗？”

　　“我妈他们还在M国没有回来，我已经完成学业了，暂时闲置。”江朔离很耐心的一一作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余溯源脸色直接垮了，哼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江朔离根本就没有生气，看着他这副样子还觉得分外可爱。

　　出了门才发现早就有辆车停在大门口了，转过头江朔离笑眯眯的说:“我送你上学去。”

　　“不行！”

　　余溯源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他担心陈暗会对江朔离做什么，这两个人绝对不能碰一块。

　　江朔离没错过他眼里转瞬即逝的担心，走过去摸了摸余溯源的头道:“放心吧，没事的。”

　　不出意外，被摸头的余溯源脸再次红了，丢下一句:“随你吧”就上车了。

　　江朔离看着从自己手下离开的毛茸茸脑袋，握拳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