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后和骗我的竹马he了》俞路

1、失忆症

　　“新型……新型？”

　　海报碎片的边缘已经卷曲，褪色的纸面上沾满尘土，只有淡淡“新型”二字，顽强地存活，未被雨水吞噬。

　　某个风雨大作的下午，他望向窗外铁栅栏的那端。

　　正发愣着，一小片海报随风而来，粘上了正对着的窗玻璃。又新奇又欢喜，推开窗子，轻轻拨弄下来，小心翼翼地弄干，偷偷地保存好。

　　自那之后，每日都会拿出纸片看几眼。

　　孤儿院的活动区域限制在铁栏杆内，他们的世界太小，书本上描绘的世界太大，那片美丽又奇幻的土地，是他梦想的远方。

　　海报上残留的土腥味，以及凹凸不平的褶皱，全是他梦想世界的痕迹，于是，那小小的，来自于外面的纸张，成了他的宝物。

　　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外面依旧在下雨，窗外的雨依旧无休无止，倒映在窗上的男孩身形瘦小，肤色苍白得不像话，满脸的雀斑把那张脸衬得更加病态，算不上丑，但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小怪物。

　　此时，男孩看着手上的纸片，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看着、想着，头一下子晕得厉害，他扶着脑袋，把纸片塞进口袋，卧倒在椅背上，呼吸沉重。

　　快一个月了，该是今天了吧？

　　头已经晕了好几天，连带着走路时也浑身无力，脚步虚浮，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正常的。

　　修女每次都会这么说。

　　他想得没错，检查就在今天。

　　穿着全白服装、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出现在活动室，安洁莉娜修女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

　　“孩子们，到大厅集合。”

　　按年龄性别分好组，工作人员拿着古怪的仪器，挨个人检查过去。

　　抽出一点淡红色的血放在仪器里，确认没有问题了才会接着下一个人的检查。

　　十岁的孩子里，他最矮，挤在队伍的中间几乎看不见，工作人员给排在前面的孩子检查好了，然后，他被单独拎了出来。

　　是我太矮了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次都觉得，工作人员是因为嫌他太矮、不好抽血才把他拉出来。

　　自己从九岁开始，就明显比其他孩子矮小。

　　针头扎进手臂的时候，略微有些疼，粉红色的血流进针管，他咬着嘴唇，看向工作人员的眼睛。

　　那是一双好看的蓝眼睛，只是眼白的部分泛黄。

　　多可惜啊，他羡慕这样好看的蓝眼睛，记忆里，纯正蓝色瞳孔的拥有者不多，其中只有一双是完美无瑕的。

　　血放进了仪器，过了几秒，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没让他回到队伍，换了针头，继续下一个人。

　　站在队伍外的男孩苍白丑陋，像一个异类。

　　队伍里许多人的视线投向他，带着鄙夷嘲笑。

　　“小怪物！”

　　一个孩子率先喊出那个刺耳的称呼。

　　随即，一阵哄笑在人群中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脸瞬间涨红，慌乱地低下头去，尝试陷入深深的幻想，因为在他的脑袋里有这么一个世界。

　　——景色绝妙，欢乐、平等、幸福，没有嘲笑，没有欺凌，也没有挥之不去的头晕。

　　但是他失败了，脑海那幅美好的画面没有出现，头像是快炸开了，眼前的真实世界开始模糊颠倒。

　　工作人员制止了哄闹，静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倒下了，咚的一声，嘴唇没有一点颜色。

　　一时间，孩子们慌张的视线投向了说出“小怪物”三个字的男生。

　　预料之中。

　　约翰冷哼一声，扫视了每一个看向自己的人，蓝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眸里只有骇人的冰冷。

　　傲视群众，不加掩饰的高人一等，约翰骨子里就是一个自命高贵的人，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切实地令所有同龄人敬畏。

　　那些孩子收回目光，活动室恢复安静，只有工作人员急匆匆抱着吉米出去的脚步声。

　　检查好后，众人来到大厅，排成长队，领修女发的药丸。

　　一个接一个，约翰也很快拿到了药丸，含进嘴里，没有立刻咽下去，而是先抬头与修女进行眼神交流。

　　修女轻笑，点了点头。

　　会意，迅速离开队伍，约翰吐出药丸，放进口袋，悄无声息地跟上一位白衣工作人员。

　　穿过长廊，约翰语气平淡地问：“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血红蛋白数量很少。”工作人员领着他来到医务室，手放在门把上，“你确定要救他？”

　　“嗯，毕竟这件事我也有一点影响。”约翰神色淡然，没有愧疚，只是在陈述事实。

　　工作人员低头看向个子只到腰上方的约翰。

　　灯光下，约翰的金发浅而柔，如同春日里薄薄的阳光，蓝宝石般的眼睛澄澈璀璨，五官更是精致完美。

　　好看得不像话，只是脸上没有表情，没有人味。

　　思考几秒后，工作人员还是打开了门，让约翰进去。

　　病床上的他，脖子上附着贴片，这种贴片在六到八个小时内发挥作用。约翰坐到病床边上，摸向贴片，缓缓撕下。

　　血液顿时从贴片下溢出，顺着脖颈流下，病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开始吧。”

　　约翰冷声道。

　　有时候，约翰会表现出一种不属于十岁孩童的成熟，明明还是那个约翰，却像是变了个人。

　　……

　　是死了吗？

　　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天堂，也没有天使。只有一片刺眼的白色，身边是空荡荡的病床。

　　哦，没死。

　　他坐起来，四肢乏力，脑袋不再轰鸣般的眩晕。但他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他还是死了，或者，至少，天使已经来过了。

　　或许是天使带走了晕眩。

　　然后，他扯起嘴角，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吉米。”医生的声音传来。

　　没有回应。

　　“吉米！”医生重复了一遍，语气急切。

　　还是没有人回应。

　　医务室里只有一位病人，不是他还有谁，可是病床上的人仿佛一点也没听见，傻笑着，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吉米，吉米！”医生的语气变得不耐烦，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米迟缓地转头看向医生，眼中闪烁着迷茫：“我不是吉米。你为什么叫我吉米？”
　　医生深深叹了口气，低头拿起针管：“不管你是谁，抽血是必需的。”
　　“不！”吉米的声音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迅速翻身跳下床，躲进床底，身体发抖。
　　“吉米，不要躲。你不是已经抽过几次血了吗？”医生耐心地蹲下身，语气温柔，“乖，我们要做检查了。”
　　吉米没有答话。床底下，一对琥珀色的眼睛反射出微弱的光。他小鹿一般地蜷缩在那里，试图逃避，却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吉米？”医生重复道，“吉米，快出来。”
　　吉米的心里突然涌上空虚。
　　他是不是吉米？如果别人这么叫他，那他就是吉米吗？可是，他到底是谁？他感觉自己像是透明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再确定。
　　“我会头晕吗？”他低声问，紧张地从床底探出头，“你不会伤害我吧？”
　　“当然不会，你是这里的孩子，我的工作就是照顾你啊。”医生准备好了趁机把吉米从该死的床底拉出来。
　　意外的是，他自己从床底爬了出来，乖乖地躺到床上。
　　“谢谢你。”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医生听到他说的话，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为人抽血。
　　针尖刺进静脉，缓缓推动活塞，血流进针筒，偏深的红色，意味着健康。
　　医生松了一口气，为他止血。
　　“好了，今天那颗维生素你没领。”医生有意无意地提醒着吉米，在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他。
　　迷茫，疑惑，吉米睁大眼睛，似乎没办法理解医生的话。
　　“你又忘记了。”医生把药丸放在吉米的手里，“没关系，今天开始你会记得了。”
　　“为什么呢？”他喃喃道，看着药丸又看向医生，“我忘记了什么？”
　　“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这句话把他难倒了。
　　挥之不去的头晕，看过的书，幻想的世界，还有什么呢？除此之外的事情，什么也不记得了。
　　“遇到问题可以去找安洁莉娜修女和工作人员。”
　　医生特意嘱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