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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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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吗,闹吗?吉米什么也不想做,只是任由他人摆弄。
从梦中醒来,记忆一股脑地灌输进来,那种恨意是不真实的,因为在这种世界,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当自己躺在那张病床上,眼前终于黑下去后,心里只有一阵幸福。
只是乔治,他死了,谁都可以死,只有乔治不可以,那抵在额头的枪手势,这辈子也忘不掉。
想到这里,吉米鼻子酸涩,挥开一旁为自己穿戴衣服的佣人,不管不顾地蹲下去大哭。
那颗麻木的心脏开始扑腾,撞得心口生疼。
“大人,你怎么了?”佣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是典型的贫血症长相,苍白,瘦削。
“我没事……带我去找约翰。”吉米抹去眼泪,站起身,接过佣人手中的白色大衣,穿在身上。
听说这个起死回生的男孩先前是珍贵的天生抗体者,救了少爷一命。
佣人盯着吉米看了许久,觉着他实在不像天生抗体者的样子,抗体者都是强壮健硕的,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瘦了,脸色不算病态,但也算不上健康,些许是这些年在治疗舱呆久了,个子也不高,至于那张脸,平平无奇,还布满雀斑。
人都是有私心的,佣人从小被等级的观念束缚了,不由自主地把吉米的样貌和身份绑定,得出结论——吉米是下等人。
“哼,你以为少爷守着你这么久,换好衣服之后连面都不见你一面?”佣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吉米。
“哦,对哦。”吉米没察觉出佣人对他的轻视,转头一脸真诚地拜托佣人,“那请你快点带我去见他,我有事情问他。”
佣人被吉米天真的表情吓到了,他以为只会在孩子的脸上看到这种纯真,转念一想,吉米就约等于孩子,在治疗舱里待了七年,心智也许还停留在十一岁的时候。
跟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佣人反思自己将吉米视为下等人的想法,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地说:“那我们就走吧。”
方才吉米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在愣神,这回出去才发现这所宅子大得就像迷宫,欧式与现代结合的装修风格,长长短短的走廊交错复杂,且每一段路都很相似。
只顾张望四周的吉米差一点撞到突然停下的佣人的后背,即便没撞到,他还是怯生生地道歉了:“抱歉。”
看着吉米圆圆的双眼,佣人更加羞愧,这年头还有这种单纯到愚笨的人,怪不得少爷这么喜欢这个人:“没事,我叫戴尔,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他偏过身让开一条路,让吉米走进约翰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意外的不是很豪华,和外面犹如两个世界,纯白的墙面,孤零零的办公桌,简陋的浴室和沙发,旁边用作装饰的绿植已经枯萎了,书架乱糟糟的,办公桌上倒是整洁。
还不等吉米打招呼,原本低头看文件的约翰就冲了上来,给了吉米一个拥抱。
离开那个怀抱,约翰的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对视,灯光下约翰长得比小时候更加俊美,眼睛还是那个好看的颜色,就是那对黑眼圈让人看起来憔悴。
看来约翰这七年过得很累。
被约翰拖着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递了一杯咖啡。
热气腾腾的棕色液体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吉米只是听说过咖啡这种精贵的东西,从来没喝过,末日后的庄家作物品种很少,咖啡豆成为了珍贵的东西,只有最下层和高级居住区的那些人才喝得起。
迟迟没有喝,约翰以为他是不喜欢,还没开口问,吉米就小口吹起,颇为怜惜地喝了一小口,琥珀色的眸子明显蔓上欢喜。
哭了?
欢喜的眸子忽然落下泪珠,眼泪流下的那一瞬间,吉米把那杯咖啡拿得远远的,生怕眼泪污染了宝贵的饮品。
约翰顺势接过杯子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在吉米身边坐下,他一直害怕吉米醒来以后会讨厌自己,但是这个小傻子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句话也不说,就像失了魂。
“怎么了?”约翰挽住吉米的肩膀。
吉米将刚刚贴上自己的手拿下,胡乱擦着眼泪,等泪水不糊住眼睛了,严肃地说:“你有没有把乔治也救活?”
“不行,头损坏了,没有办法救。”
“那你还我一个乔治好不好?”吉米说,“你们不是可以克隆吗,或者机器人也可以。”
约翰沉默不语。
“不行对吧?”吉米苦笑,又哭了出来,比上一次更加凄惨,哭得鼻涕也流了出来,干净的衣袖变得黏答答的。
“没关系的,我可以替代乔治陪着你,陪一辈子。”约翰想抱吉米,又一次被躲开。
“不行,我,我……”吉米你了很多句,接下来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我恨你。
他根本就不恨约翰,一点也恨不起来,起死回生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发生的事情连同情感都好像被纱布罩了起来,朦胧难懂,对所有人的情感都很复杂,这些事情他一点也搞不懂。
在梦里,他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一种罪恶,因为他伤害了弟弟乔治,活着是一种苦难,看着那些虚弱的孩子,被侮辱的次等人类,对自己的健康抱着羞耻感。
种种对向自己的矛,把他变得像阵烟,摇摆不定,一吹就散,约翰是最大的愧疚罪恶来源。
乔治欺负约翰是因为他,约翰的记忆混乱已经变成了吉米臆想中对自己的惩罚,所以怎么能恨约翰呢,他的这身血就该被使用,生气的只有乔治的死。
弟弟被他伤害的最深,自己连赎罪都还来不及,就再也见不到弟弟了。
吉米颤抖着,空气离自己远去,呼吸越来越困难,乔治碎成一片的脑袋具象化在脑海中。
“我,我有罪。”
最后,他说了这句话。
颤抖不止,就好像被困在了寒冬,濒死前挣扎着试图用颤抖甩开降下的雪花。
“你没有罪。”约翰终于抱住了吉米,“我才是罪人。”
吉米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约翰。
“吉米·利文斯顿,我会用一辈子去赎罪的。”约翰摸出口袋里准备了很久的戒指,给吉米戴上,轻轻地亲吻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