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获》麋鹿_迷路

3、第 3 章

　　李明磊***

　　我清楚记得我和大辉当时为什么成为好朋友，我们分座位的时候他坐在我后面，他拍了我一下然后趴在桌子上自我介绍，我转过头来观察他，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一个幽默开朗的男生，眼睛清澈又充满热情，笑起来时露出两个无害的酒窝，像个邻家的弟弟。其实我们分配完座位之后都要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我想他是认为这样私下里介绍自己更能够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理所当然地成了好朋友，我喜欢踢足球，但是他从来不踢足球，于是我和他打篮球，他比我高，这是优势，我觉得他的球技还不错，他善于投球，特别是三分，总能投中。我善于运球和过人，我喜欢做这样的事，和我踢足球时一样，有人会说我踢球和打球很“独”，我也总是受到这样的批评。其实我和大辉组队打球应该能配合得挺好，但他总是挑衅我，我们基本上不会在一队。
　　我总是赢，他一直输。
　　大辉喜欢在他进球后来到我身边，对我耳语说：“晨晨 baby，你应该加油了。”
　　每次他输球的时候总是会趁我不注意反扭我的手腕对我耳语说：“晨晨baby，一个合格的战士永远不会放松警惕。”
　　他之所以对我耳语，是因为“晨晨”这个名字只有我家人和儿时的玩伴这么叫，高中时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他们都叫我阿黑，我知道那是狗的名字，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觉得好玩，但是大辉从来不这样叫我，他叫我磊子、李明磊或者晨晨，这得看情况。
　　他平时叫我磊子，当他叫我李明磊的时候我知道我要对自己的言行稍微注意点了，只有他在挑衅的时候才会叫我晨晨。

　　和大辉约定了下午三点在学校见面，现在已经2点55分，但还好我已经在学校门口了。
　　我掏出手机给大辉拨过去，他说他在体育场闲逛，我说为什么这么在这么远的地方？大辉说他以为我还会晚一点才能到学校，所以才走这么远，我有点内疚，我忽然意识到他和我约定见面时从来没有迟到过，我总是迟到，而且习惯于此，很明显他也习惯于此了。他没有责怪我，然而他越是这种没所谓的态度越是让我感到内疚。

　　我想起高中一次约他，结果我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给他打电话，关机。我以为他生气了，所以赶快跑到他家，结果他不在家，他妈妈说他已经离开家一个小时了。我没敢跟大辉妈妈说他本来是要跟我在一块的，而我爽约了。我当时特别担心，我怕大辉出什么意外，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这么想。
　　当我来到我们约定的地点时，我看见大辉靠在椅子上，一条胳膊伏在椅背上来回晃荡着他的双腿，他的头转向另一侧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想什么。
　　我当时觉得非常内疚，我站在那里看着大辉的侧脸，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发呆，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坐得很近，故意地把他挤到一边，他笑着看着我说：“来啦？”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一个半点儿，我打了你的电话，你关机了，然后我去你家找你了，你不在。”我有点难为情地说。
　　“手机没电了，一个半点儿了吗？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有半个小时呢。”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撅了噘嘴。
　　“你刚才都干吗了？”我问道。
　　“就是坐着呗，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会以为我离开了，所以就一直在这坐着等你。别提了，都渴死我了，你得请我喝水。”他用手肘撞了撞我说道。

　　他很少有发火的时候，一直是个开朗的男生，总是能原谅别人，他也从来没有对我发过火，不，只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我跟他讲话，结果被值班老师罚站，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批评了我俩，然后把他叫到门外谈话。那是我们的化学老师，一个个子很高的女老师，我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擎天柱”。
　　谈话过后大辉就面无表情地走回座位，甚至没有和我对视。我有点内疚，因为是我挑起我们的闲聊。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他一把抓过他的书包就离开了教室，甚至我叫了他几声，他也没有理会我，我们之前都是一起从学校离开。
　　那是大辉第一次对我生气，也是唯一一次。
　　我不知道老师跟他说了什么，但是第二天他就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和我也有说有笑，一起吃午餐，一块上厕所，和往常一样爱开玩笑。
　　但是他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在课堂上睡觉，好像从来都睡不够。我记得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他的成绩很好，数学是班级第三名，语文是第一名，英语也是前五名，物理和化学稍微差点，不是很突出，比我分数低一点，但是政治和历史成绩不太好，政治甚至没有及格，但就是这样，他的总成绩还是全班第三，我是十名开外，我的语文和英语成绩一塌糊涂。

　　大辉的成绩从那时起一路下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每当我问起来时，他都说“没事，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会好”。
　　从那时候起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好吧，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大辉坐在我后面，我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摸他的腿，起先他十分反抗，但是久而久之他就顺从了，我也习惯于此，我总是时不地捏他的腿，以确保他是不是在睡觉，他的腿毛特别长而且浓密，但不至于我同桌那样旺盛，我总是摸索着他的腿毛，我觉得挺有意思，因为我基本上没有腿毛，除了大腿、腋下和□□，我没有特别旺盛的体毛。我打球的时候见过他的肚毛，很细的一条，令我有些羡慕。他的腿很修长，因为他个子比较高，比我高6厘米，并且比我瘦，肌肉也没有我突出，但他的腿型很好看，我从来没有这样称赞过他，我总是用维度衡量我们两个。

　　我清楚记得大辉总爱在教室里疯闹，不知道给我们班扣了多少分，有一次早自习下课后甚至掀翻了两排桌子，那次是年级主任抓到了他，但仅仅只是扣了点纪律分，并没有太过严厉，但是班主任……有些小暴力但是个好老师，语文课时把他叫到走廊里，我们在速读课文，我清楚地听见，两声闷音，然后从前门看见班主任离开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回来，再然后大辉就龇牙咧嘴地敲门进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班主任打了他一拳，我说我怎么听见两声？他顽皮地说他撞到墙上了。
　　我想之所以年级主任没有太批评他是因为年级主任是个语文老师的缘故（一般这种情况都会被带到班主任办公室）。我们的公开课上，大辉给年级主任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我从没想到大辉正经起来朗读诗词是那样的富有感情，他之前的作文总会是班级里数一数二的，以至于有一次老师只给他的作文评价了两个字：“才子”，因为他用了骈文，并且在结尾时自己写了一首七言绝句，我不太懂那首诗写得怎么样，但是我知道它一定很好，因为那篇文章在所有班级里都被朗读了。
　　每次大辉朗读自己的作文时都有些羞怯，以至于脸红，我从来没见过他做什么事会脸红到那样，他也从来没有很正式地朗读过他的作品。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学廉颇与蔺相如，老师给的作业就是写一篇读后感，所有同学几乎写的都是正常的读后感——感触及意义，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写，他写的是廉颇在负荆请罪前一晚的思想斗争，描写了廉颇一边舞剑一边自我思考，用这个形式表达了文章的思想与意义。我清楚地记得当大辉读出“好剑！”的时候那种顽皮，以及全班的哄堂大笑，以至于语文老师找了另一个同学替他朗读，既爱又恨地说“让你读自己的文章简直是在糟蹋”。
　　所以在那次语文公开课上，当他背诵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时，我充满了震惊，他是主动找老师要求让他朗诵的，老师起先并没有同意，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老师的，但当他背诵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能说服老师了——慷慨激昂、气概豪迈，甚至有些苍凉。以至于我到现在还能记得这首词的创作背景——苏轼被贬到密州，官场失意。
　　当我问他为什么要求朗读，而且是背诵的时候（他特别不善于记忆相关的东西），他笑着说：“一个是因为苏轼是我的最爱；另一个原因是还老师一个人情，谁让她把我教得这么优秀？”很顽皮。

　　高二的时候他有过一个女朋友，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从来不带他女朋友，我和他女朋友虽然不熟，但是她性格很好，我们碰见的时候总是很友好。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大辉也没有提过，那段时间我也有一个女朋友，我和大辉见面时间便少了起来，后来一段时间我发现他找我的频率特别高，我有些应接不暇，因为我花了很多时间和我女朋友相处，我就问大辉为什么没有陪他女朋友，他才说分手了。我女朋友和他简直是路人，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出现，只是说：“玩得开心，我下次再找你。”当他碰见我们的时候，他总是咧着嘴笑着，只说一句：“HI。”然后就走过去，当我回头看他时，就会发现他也在回头，顽皮地冲着我挑着眉毛笑——他知道我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