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雾》小声点鹅

14、14账单

　　胆怯的孩子从小就认为，藏在被子里，鬼就进不来。

　　贴在她脸前的“鬼”，也确实没有进来。

　　殷雪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那一秒钟进来的。他是不是一直贴在她透气的缝隙前，安静地观察，跟她一起寻找，跟她一起侧耳，跟她一起等待……

　　像遇险的刺猬支起刺，殷雪的头发发根悄悄竖起来了，头皮上星星点点地痛麻，如裹针毡。

　　——他到底要干什么？

　　那呼吸声更清晰了。

　　他发现了她的停顿，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于是在黑暗之中向她更靠近一些。

　　两人的距离比将要亲吻的恋人更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面颊上的热度，心脏几乎跃出胸腔，却肝胆俱碎，几乎魂飞魄散，叫都叫不出来。

　　现在的她，难道正陷在噩梦里吗？

　　殷雪想跳起来，想卷起被子，像孩子一样重新盖住脸，或者直接捅他，给他一拳。可是人前嚣张没关系，有人救她。

　　但在卧室里，没有第三个人救她的地方……

　　她脑子里念头纷乱，张开嘴，鬼使神差地喃喃出声：“哥、哥哥。”

　　时间好像凝固了三秒。

　　他停住了。

　　殷雪屏住呼吸，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触一下。

　　他压低声音，亲密耳语：“头发湿了……好多汗。”

　　“……”

　　殷雪没有躲闪，任由苏忱触碰，额头上闷出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去，越来越凉。

　　她慢慢坐起来，尽力维持理智跟他沟通：“原来苏悦的手机，你也想看。”

　　苏忱直起身子，跟她并排坐在床边。

　　他温和道：“早就说过了，我来帮你，更加方便。”

　　他不否认。

　　殷雪早就觉得有点奇怪，苏忱对苏悦手机里的东西那么好奇，却仍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她……但现在她明白了。为了保护手机里的数据完整，他不能强行破解。

　　而所有人说她长了一张苏悦的脸——苏忱用她的脸解锁了。

　　这样，一切都通了。

　　躺在她手心里的手机仿佛忽然产生了心跳，变成了活物。殷雪心里沉了沉，深吸一口气：“我不相信你的转述。”

　　但怕他来硬的又发疯，她迅速补充下半句：“交给语音软件。你和我一起听。”

　　苏忱不置可否，并未赞同。

　　殷雪大着胆子跟他谈判：“我与苏悦一定有关，这是你抓我的理由，对不对？”

　　她道：“如果她的手机里有什么消息可能与我有关，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苏忱看了看她，起身打开了卧室里的灯。

　　“那么……”他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按住她的膝盖。

　　殷雪腿抖了一下，听到他宣布：“给你一点睡前故事时间。”

　　她松了口气，手指刚放在屏幕上，苏忱又道：“打开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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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关家韵嘴里，苏悦跟苏忱关系一般。

　　苏忱这个人能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国内，在谁看来都是冷血。

　　但他给苏悦打了很多钱。

　　他负担了苏悦的学费生活费，还出了一部分开咖啡馆的钱。苏悦买下杏园这栋房子，用的钱也是苏忱转给她的。

　　在殷雪看来，她怀疑这买房钱更像是断亲费。苏忱原本不打算回国，才把一切都妹妹的一切都好好“安排”。

　　也因为当时苏忱根本没回来，苏悦买的这栋房子，户主名只能是苏悦。现在，这房子却是在苏忱名下。

　　殷雪愕然：房子都卖了？

　　就在苏悦向关家韵借了十五万的那段时间。杏园的房子，是苏忱回国后，从买家手里加价买回来的。

　　房款，她自己的积蓄十万，甚至还有一部分黑心网贷，加上关家韵的十五万。

　　她把这些钱在两三个月里全部用完。

　　显然，完全不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渣男韩处泽，那只是个敷衍关家韵的借口。有一大部分被转账的账户来自海外。

　　这意味着，接收方“匿名”，且颇忌讳金钱往来。

　　最后一笔钱她花在七个多月之前的一个周五，收款商户是A大附近的一家粤菜馆。

　　殷雪常去那一家店，店主很会煲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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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雪做了个梦。

　　这是她自从失明之后，做的第一个梦。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看到光，梦里的场景也阴沉沉的，天是黑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致。

　　她就坐在A大附近那家餐馆里，面前的桌子上有两道青菜，一道白切鸡，还有两盅汤。

　　这家餐馆面积很小，为了视觉上显大，在墙上贴了镜子，镜子倒映出她的脸。

　　这一阵子很多人跟她说，她跟苏悦一模一样。

　　但如果让她描述自己的样子，殷雪也只能怔在当场。

　　她根本说不上来。眼睛好的时候，她只会在意自己有没有黑眼圈，有没有长痘，气色是不是太苍白。失明以后，她在脑中想象自己的模样，也只能笼统地说，眼睛偏长偏圆，鼻子嘴都在该在的地方……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舍友有时候会说在校内某条路上看到她经过。

　　但殷雪总是在图书馆。一个人不可能分身。

　　舍友因为她的否认目露困惑，殷雪只好笑笑，敷衍：“我可能是大众脸。”

　　或许就因为她的大众脸……殷雪盯着镜子，努力把自己的样子记在心里。

　　镜子里的人也盯着她。

　　……

　　过了几秒，她叹了口气。而镜中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突然笑了一下。

　　……

　　……

　　蓦然惊醒，殷雪几乎从床上掉下来。

　　屋里充满了香气，有人在煲鸡汤，隔着卧室门，油烟机轰鸣尖啸，厨师在很仔细地洗手。

　　她怔然瞪着眼睛，忽然发现，眼前的视野里有光。

　　——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眼前全都是扭曲交错的绚光。

　　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画面，她眼睛越睁越大，胃部翻搅，极度恶心。

　　她趴在床边反胃，忍不住干呕连连。

　　一只被冷水泡的冰凉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背，轻轻拍抚。

　　“吃坏东西了？”他道。

　　“……”殷雪下意识想说“我看见了”。

　　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且不说她眼睛没完全好，只是突然有光感。

　　就算她完全康复了，让苏忱知道她能看见，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得瞒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