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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图书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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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此事已经过去,但孙玲还是过意不去,毕竟是她的问题,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办错了事就要郑重道歉。
夏荃见孙玲在班级群里发的周末班级聚会一事也是悟出了个大概。
毕竟单独给一个同学私下送什么东西太过正式,好像是孙玲偏袒哪个同学,那个同学也跟欠了孙玲人情一样,两方不讨好。
孙玲这一招也借班长请大家吃饭聚会一事给许天送点什么,这样一来道歉也显得不这么突兀。
这事别人不知情,夏荃倒是心知肚明。
说是学校里不让带手机,但其实真正听话不带手机的才是少数,刚开学还都会老实遵守,慢慢地也就松懈这件事了。
三中对实验班一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学习,也不会查得太过严苛,不近人情。
就算真的有听话不带手机者,背后也必有情报员来口头传达。
班长发话,莫敢不从,不敢有违。
实验一班自是力所能及地参加这场聚餐,无不喜笑颜开。
班长又在微信上私聊了许天,许天本想偷溜的大好计划终成镜花水月一场梦。
三中的周末只单休周日,然周日英文读音又与“丧”极像,之前双休的时候便有很多学生在课间戏谈,周日也是周末的结束,自然丧。
现在的学生可不会这么说了,那可是唯一的休息日了,自然不能丧!
周末大多人的人生信条还是:吃好喝好比什么都强。
三中实验班的学霸们也同样。
酒店里实验一班几乎全员就位,座无虚席。
夏荃平时一身“麻袋”校服就足以吸睛,现下随意搭着一件黑白拼接的棒球外套,垂感长裤自然滑落到脚踝,清爽明冽,扑面的少年气概让几个女生面红耳赤。
林聿安随着夏荃后面到场,黑色印花卫衣映着英文字样,无不显露他的肩宽腰细,个高腿长。一手揣到工装裤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屏幕的闪光将他的脸衬托得更为立体俊朗。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分别就座属实赏心悦目。
“我先讲两句。”孙玲拿着盛满果汁的杯子起身看向周围。
“首先,我要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选中我来当班长,这是我第一次当班长,可能不是太好,但我会竭尽所能给大家帮助,这是我当班长以来头一回召集大家聚会,感谢大家来捧我这个场。”
在座掌声四起,叫好声连连不断,一浪高过一浪。
“班长客气了。”袁绗略先张嘴应答。
“那今天,吃好喝好,我请客!”
袁绗听罢便嚷嚷着“今天孙小姐买单”,其余人也很给面子地尖叫两声,场面一派热烈欢腾。
夏荃和林聿安坐在一起,他们正在桌下暗自较劲围棋。
中午午饭期间,夏荃和林聿安一起在教室吃已经成为常态,有时吃完饭过早显得无聊他们就会这么来两把围棋。
围棋讲究颇多,两方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林聿安战法主动,出招凌厉,手法精湛;而夏荃则擅见招拆招,每遇到看似水泄不通的场面总能化险为夷。
两人也志同道合地在围棋上达成共识,一有空闲时间便会开上两把。
不过一般还是会以林聿安忘棋,夏荃胜局来结尾。
夏荃也怀疑过是林聿安故意放水让他赢棋,但林聿安却坚定说自己当时是真忘了,没有放一滴水。
夏荃自是不信,依旧持以前的观点。
聚会在熙熙攘攘中度过,夏荃收回自己硕果累累的战绩,并不忘在那一页截了个屏。
孙玲也趁乱把自己细心准备的一本书送给了许天表达了歉意。
许天拿到书看到书名后嘴角禁不住地上扬,应了句“没关系”。
孙玲安心地叹了口气,并看向夏荃向他眨眨眼。
孙玲只将此事主体人物告知给夏荃,只有夏荃知道事件全貌,刚好还跟许天同是男生,孙玲便在选礼物时私下问了夏荃的意见。
夏荃当时给出的意见就是从许天美术生和爱看书的角度下手。
这两个关键词可是帮了孙玲大忙,见她送的礼物许天并不嫌弃,她也松了一口气。
日落三分已至下午,在座同学依次都向班长打了招呼便离席归家。
夏荃正把手机揣到裤兜就感到手机在震动。
什么鸟都有:聚餐结束了,你今天有别的事吗?没有咱出去逛逛?
夏荃思考了下自己的行程和计划,想到作业早已完成,预习功课也已做完,便回了句:没有事,行。
林聿安嘴角微勾又放下,一双瑞凤眼毫无波澜,看不出是喜是悲。
夏荃和林聿安都相继招呼离了席。
现下还是暖春,尚未入夏,却已有初夏的韵味,蝉鸣此起彼伏,青石路旁银杏叶轻摇,透出太阳斑驳的痕迹。
林聿安一声不吭,闷头走在前,让夏荃很不解。
他不是带我出来逛吗?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夏荃也不是什么爱问问题的好奇少年,他有很多话都是只想想并不说出来,一路上林聿安没有开口说,他也没有出口问。
脚步踏及之处宽敞大路逐渐被压缩成细道,路灯光线愈加昏黄。
夏荃环顾四周,跟着林聿安一同拐入一条巷道。
高低不平的砖块,地缝中杂草丛生,却不减古色古香的气韵,巷道上打理得干净有条,只是落了几片银杏来点缀青石板的空旷。
夏荃踏入这里时脑海情不自禁浮现出些许这里的画面。
矮墙、瓦片、竖骨灯笼,典型江南弄堂的巷道,感觉这里的画面又熟悉又陌生,他不禁诧异。
明明同是南州东路,这里却和商业街那里的繁华喧嚣大相径庭,甚至不像在南州。
这里本是一个老厂子划的员工宿舍区,听闻那个厂后来倒闭了,这里也自然荒废了,很多以前的员工都选择把房子租出搬走,这里也就变成了个老小区,或者说是老弄堂……南州东路168弄。
门前还有几个老人坐着板凳摇着蒲扇,屋檐上银杏枝金叶出墙,安静而清闲,无疑是个不太起眼的街尾巷角。
“聿安回来了啊?”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人摇着手中蒲扇笑的眉眼弯弯。
“对,李爷爷,你今天腿还疼吗?”
“奥,你说这个腿啊,好多了好多了”,那老人拍下右腿肚又往上抬了抬。
“要说这个啊,还真要谢谢你这孩子,你上回送的那个膏药是真管用啊,我贴了几天就好多了,不然啊,我这条老腿呐,可还疼着呢。”
“嗯,要是不够您可以再找我要,我那里还有好多。”
老人眼角的鱼尾纹蔓延开,身体前俯后仰地笑着,不断摇蒲扇夸赞林聿安。
旁边大婶听闻也笑着夸林聿安懂事又俊朗,看到他身旁夏荃后又转口笑言林聿安眼光也不错,找的朋友也同他一样帅气。
在这逼仄狭窄的小道上走了几步,夏荃便见到林聿安与这里的人都聊得有来有回,想来也是他居住的地方,街坊邻里待他都很热情。
“这是你家吗?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就在这里。”
夏荃好奇心被林聿安的这句话勾起,“什么地方?”
“图书室。”
“图书室?不会是许……那个前两天‘消失’的男生去的地方吧。”
“对,而且我知道他是许天,你倒也不用这么藏着,差点给说露馅。”
夏荃:“……”
行吧,这次是他在理。
“你带我去那里干什么?”夏荃偏过头看向林聿安。
林聿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直视前方地向前方巷道走去。
“我以前去那里写作业的时候碰到过许天,他确实挺符合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只不过他不近视,不戴眼镜。”
林聿安食指点了下眼角。
“但他还挺听规矩的,一到点就走,时间安排上都很规律条理。”
“但是他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上次应该是意外,他跟我一个弄堂的,也在这里住,他家长管得严,学校课业上有点问题就连打带骂,爸妈还总是以这种事为由吵架,这里墙壁不隔音,我们周围住户都能听到。”
林聿安抿了下唇,在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一条巷子后脚步慢了许多。
“他上回那个收心考应该是没有考好,怕父母又要因此吵架就躲图书室看书看了个通宵,第二天上学没起来,我有回遇到他跟他聊过。”
夏荃低头走着专心听林聿安的讲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看似探听别人隐私一样,很不礼貌地告诉你关于他的这些事吗?”
林聿安在一个两侧墙皮有些许脱落的小屋前停下,这里的光景好像跟外面是不同的季节,一方春花无恙,一方寒风凄凉。
夏荃摇头不知。
“因为许天以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面对老朋友,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林聿安转身眼眸轻轻下撇,夏荃则眉头微皱,目无焦点地看向凹凸不平的地面。
“你说我是……”
“先进去再说。”林聿安打断夏荃的话,迈步走进那个墙皮脱落,洒满石灰屑的矮屋。
夏荃也识趣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几排没有分类的铁质书架横列房屋,略显陈旧的书籍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内室还敞合着一扇半掩的门,如今看来之前说图书室其实也是夸大其词,这里更像是个没人光顾的杂货间。
“方奶奶,我来了。”林聿安朝倚靠在书架上昏昏欲睡的老人招呼道。
老人的眼皮搭落盖住原本明亮知性的双瞳,法令纹多如沟壑,一道一条,嘴巴不自觉地张着,呼吸悠然绵长,犹如风中残烛,散发微弱的光芒。
“方奶奶……”
林聿安又轻轻唤了遍,不敢过大声响,生怕惊动了这位熟睡的老人。
“咳咳……谁啊?方奶奶又是谁来着。”老人拨开眼皮,狭细的眼睛眯得更加不明显,宛如一条曲线。
“方奶奶就是说的您自己啊,还有我是林聿安。”
那老人定睛细看了眼,又比对着林聿安刚才的口型重复了一遍。
“林,聿,安……哦,是小安啊,进来,快进来,来里面坐坐。”
老人扶着膝盖颤颤巍巍站起来又接着被林聿安抚住胳膊坐了下去。
“方奶奶,我跟您说多少次了?您身体不好,坐着就行。”
“哎……那怎么行,来者即为客,更别说还是你来了,我可得好好招呼招呼。”
老人满不在乎地挥挥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抬头看到了林聿安身后正四下张望的夏荃,瞳孔骤然收缩。
“小安,那孩子是你带来的吗?”
老人伸出蜷曲的手指比划了下林聿安身后,林聿安会意道“是”。
“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老人在马扎上侧歪过身,嘴唇颤抖地看向夏荃。
夏荃见到那老人唤他先是一愣,咽了口口水便举步向前,林聿安很自觉地退到一旁的书架侧端。
“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手腕,孩子。”老人按了下自己手腕明显凸起的踝骨,她的手背只有薄薄一层皮,枯皮包着青筋,似树桠分叉,交错纵横。
夏荃不知道为什么那奶奶想起突然要看自己的手腕,但还是听话地伸了过去。
老人一手把住夏荃的左手腕,把那件棒球外套的袖口往上猛地一撸。
夏荃有些吃疼,那奶奶的手心布满老茧,磨在夏荃细腻的肌肤上落下两道红痕。
夏荃左手手腕上那个浅淡的红色爱心暴露到空气中,老人见到后嘴皮一上一下颤抖着,随着臂膀带动着夏荃的手腕一同颤动。
“果然是你……你这孩子,就在这地方待了两年多就让大家一直心心念念着,你之后搬出去了,倒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个干净。”
“啊?”
“啊什么啊,我耳背,习惯‘啊’一声,你年纪轻轻的啊什么?”
夏荃一噎,抿嘴舔了舔唇,求助性地看向林聿安,林聿安轻笑耸肩,表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来找他。
不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这就跟我甩清关系了?
你刚刚不还挺伤感的吗,怎么跟京剧变脸似地翻脸变个人,红脸白脸轮流唱?
夏荃内心小剧场一幕拉一幕地上演着,嘴上还不忘跟老人一字一句地聊着。
虽然夏荃没有那一段老人口中所提及的儿时记忆,却还是感到陌生又熟悉,恰似旧友重逢。
他们就像平常的旧邻里叙旧般,一言一语中仿佛在诉说着彼此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