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华》未筮

14、现实

　　“后来你们家就搬走了，我们也没有再见到你们。”
　　被唤作“方奶奶”的老人轻叹：“我也是老了，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些，不求别的，你们这些小辈平时能多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也就知足了……”
　　方奶奶如释重负般看着夏荃。

　　“方奶奶……”
　　“林小子闭嘴！”
　　方奶奶犀利地瞪了林聿安一眼。
　　“额，方奶……”
　　方奶奶勃然大怒：“你到底想干嘛？没看到我在忙吗？！还不赶快去找你们亲爱的方老婆子去？也就她才会喜欢听你们这种小娃子吵嚷，烦得紧！”

　　老人在讲完故事后彻底精神了许多，她人虽老，嗓门却一如年轻时的气壮山河。
　　林聿安听到方奶奶口中提到的人，眼神晦暗了许多，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再度开口。

　　夏荃受夏昭鸿影响，从小便懂得察言观色，见到林聿安这般反应，立即就猜到了眼前这个老人口中习惯性提及的人恐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正当方奶奶欲想继续开口叨念时，图书室里屋内传来一阵长鸣声。

　　方奶奶没有在南州另行买房子，图书室的里屋便是她每日居住的场所。
　　然而此时里屋内沸水烧开的鸣声愈发剧烈。
　　方奶奶一惊：“诶，我想起来我烧的水还没关！”
　　方奶奶赶忙扶着旁边支撑物欲想站起来。

　　看她颤颤巍巍的动作林聿安着实放心不下，又害怕他如果先一步帮这执拗又好面子的老人关了热水壶，估计她又要闹不开心。
　　无奈下也只能先上前扶住老太的身子，让她自己哆嗦着关上才终于是心满意足。

　　方奶奶喘了一口气：“我这脑子啊，真是给老糊涂了，好忘事。”
　　看着眼前稀里糊涂的老太，夏荃心里泛起酸涩，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一天一来二去地这么一闹，夏荃感到信息量简直不要太大，回家必须好好消化一下，不然就像胸口压大石一样，胸闷。
　　他又不去玩杂耍，用不着这等内力。

　　方奶奶在送夏荃和林聿安离开时，又叫住了两人：“等会。”
　　两人停下脚步，林聿安道：“怎么了方奶奶？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你们……是谁啊？来这里干嘛的？”

　　夏荃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林聿安。
　　林聿安习以为常般回答道：“我们啊，是来借阅书的，现在已经看完了，就先回去了，方奶奶，回见了。”

　　方奶奶大悟：“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这边是图书借阅室，你们是来看书的，哦是这样啊，我老糊涂了，那欢迎你们两个下次再来啊。”
　　林聿安行云流水地拉着夏荃点头离开。

　　夏荃看向林聿安牵着自己手腕的手，也不知该从何而言。
　　此次事件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让他有点应接不暇。
　　毕竟任谁听到自己小时候其实认识一群你毫无印象的人，还都是大熟人，且这个大熟人之一还有自己认为才刚认识没几天的朋友的这个消息都会感到很错愕的！！

　　“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老朋友’了吧。”
　　林聿安扭头看向夏荃，面庞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微笑。
　　“我再不知道，那我怕是个傻的。”夏荃如是吐槽。

　　林聿安轻笑：“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无话不吐槽，你说我现在如果说你不但之前认识我，你还曾跟我在一起住过，你信不信？”
　　林聿安想了想感觉这句话不太够完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在一个屋住过的那种。”

　　夏荃顿了下，抽出被林聿安握着的手腕：“不信，滚。”
　　“哎，你说话不算话！你说好的一般你是不会说‘滚’这个字的，但是你刚刚又说这个字了！！”
　　夏荃白了他一眼：“你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你这个不算，你这算二般。”

　　两人走一步就会拌一句嘴，林聿安一次比一次脸皮厚，而夏荃却总能字字诛心，精准出击。
　　甚至直到第二天这两人相见也依然能顺着昨天的拌嘴内容你一言我一语下去。

　　不过林聿安在今日份的卡点中，“转角遇到爱”，刚好碰到一队学生会纪检部成员在站岗抓迟到的同学。
　　他差点被抓个正着。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最后还是被袁绗看到好说歹说捞了他一条老命。
　　并被其告诫：“我真是求求大神您了，今天我保您都差点没保住啊！我的那几位同僚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随后又憋住一口气：“下！次！真！的！不！要！再！被！发！现！了！”

　　是的，说的是不要下次被发现。
　　而不是下次不要卡点。
　　没办法，这可能就是独属于学霸的任性吧～

　　清晨大雾弥漫了整个南州市区，学校临时通知晨跑先行取消，直接开始晨读上课。
　　课上蒋妍诗又双叒叕开了班会来分析收心考成绩，并说明：“今天校长刚给各班班主任开了会，说是不让再大幅度挑同学座位，可能会影响到同学的学习，我只能说，校长真是多虑了，要能影响你们学习？呵，我看你们要是不想学谁来了也不中用。”

　　蒋妍诗战术停顿：“但是他是校长还是要听他的，所以我们班也是，不再进行大幅度调动了，如果有想微调位地下课来办公室找我，我根据你们收心考的成绩着重考量。”
　　“另外，我觉得我们班可能需要一个摄像头了，免得我一个不注意你们就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台下几声哀叹声听到蒋妍诗耳中。
　　“怎么？不愿意了？”
　　这哪敢说个“不”字。
　　众人纷纷摇头。
　　“其实也不一定，我知道我平时对你们要求太严苛，这回打算也争取一下你们学生的建议，你们觉得按不按这个摄像头？”

　　众人都是有脑子的，面面相觑了一会没做任何动作，直到袁绗这个头脑简单地摇头反对了，周遭众人才放下心表示反对。
　　“那行，那就先不按了，看你们表现。”
　　之后这节课蒋妍诗没再这么咄咄逼人，一节课也上得没有这么煎熬。

　　下了课后，袁绗便凑到靠窗的位置：“老班今天真是转性了，竟然还给我们商量的余地，话说调位那个事我觉得现在的座位其实也挺好的，这么长时间了也都习惯了，话说林哥，荃，你们俩还打算去找老班调位吗？”

　　林聿安摊手：“不了，这儿挺好，图的就是个清净。”
　　“你还图清净？咱班不就你最闹腾？”
　　夏荃对某人表示很无语。

　　“诶，今天乐茶做活动哎，有个三杯的团价优惠，你们俩想喝不？要喝来一起拼个单。”
　　袁绗娴熟地掏出自己放在裤兜里的手机，背对门口方向快速滑动着。

　　林聿安把手掏向书包：“行，不过小航你也是真勇，别忘了咱老班就算是下课也很喜欢来班内逛一圈。”
　　“哎呀没事，这不是很快吗？来来来，老规矩哈。”
　　夏荃在一旁纳闷不解：“什么老规矩？”

　　袁绗答道：“就是我先发起拼团，然后你们俩跟着进，选自己喜欢的口味下单就行。”
　　夏荃依旧不解：“怎么拼团？”
　　“？你竟然没有用过拼好饭吗？”
　　“没有。”
　　夏荃一顿：“所以，什么是拼好饭？”

　　“？！我嘞个豆啊，荃哥，是小的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您才是隐藏的富豪大佬啊！”
　　袁绗大拇指竖起对夏荃比了个赞，并热情地向他简要说明了神奇的“拼好饭”的神奇功能。

　　在袁绗说完这些后，林聿安才像是慢半拍一样继续接着上次话题回答：“那确实是你眼光问题，不像我，一眼就看出来我们小圈的与众不同了。”

　　夏荃听到林聿安慢了N拍的发言，刚想吐槽他的反射弧能绕地球三圈便督见林聿安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双瑞凤眼眼角上翘，带有几分戏谑的认真。
　　见他这么认真，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吐槽了，不过夏荃也并不领情他说的话。

　　“你骗骗自己也就算了，我可还记得，你跟我不熟时还对我说过我深藏不露。”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我比小航知道的早是事实！”林聿安仍在幼稚地较真。
　　夏荃不想再理他，在选中一杯全糖的奶茶下单时突然察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们现在倒是下单得挺快，但咱们点的这个外卖该怎么取？”
　　是的，毕竟现在还在学校，总不能大大方方地去校门口拿带有自己名字的外卖。
　　这不被处分都是天理难容！

　　没等袁绗先行解释，林聿安就狠狠插了一嘴：“这不简单？把收订单人员的名字改成老师的就行，之前我和小航都是用的周公的名字。”
　　“对对对，你别看周公她上课很催眠，思想也挺古板的，但她其实很好说话的！就比如上回她就饶了我一命。”
　　袁绗在一旁点头附和林聿安的陈述。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欺负好说话的老师吗？”
　　袁绗连忙否认：“不不不，咱们这不叫欺负老师，这叫合作共赢。”
　　林聿安紧接其上：“没错，你想想看，咱们学校大门都有保安大爷看着，对不对？”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夏荃的，夏荃同意地点点头。

　　“那你想想，如果一个人她待人接物处事上都比较古板，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也自然不会太好，然而你再看看，我们正要买的这是什么？”
　　林聿安谆谆善诱，夏荃都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当过老师，不但伶牙俐齿还讲话一套一套的。

　　夏荃老实回答：“奶茶。”
　　“对，这个奶茶是什么呢？它代表一个新时代的产物，象征着与时俱进的思想。”
　　林聿安一本正经：“所以啊，我们这样做其实是帮我们亲爱的周老师赶上时代的巨轮，用以改善她那古板的形象，因此我们这样做是合作共赢的！”

　　“好！”袁绗拍手。
　　夏荃扶额。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都是从哪得来的歪理，根本没有逻辑性可言。

　　“总之我还是老规矩填周公的名了，等奶茶到了我就去取，你们等着就行。”
　　夏荃点了点头应答，林聿安比了个“OK”的手势。
　　“对了林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那个，你现在和荃都是走读生了，每天都能接触到外面清新的空气，都能感受到……”

　　林聿安右手掌抬起：“打住，说重点。”
　　袁绗心知自己的小伎俩败露尴尬一笑：“就是哥你能不能帮忙在校外给我捎几本书来啊？我这两天晚上都失眠睡不着，想做题也做不下去，就想看看书解闷。”

　　林聿安疑惑：“你不有手机吗？看手机呗。”
　　“半夜看手机更睡不着了，看看书还能定定心。”
　　林聿安应答：“行吧，那我明天就给你带。”
　　“好嘞，谢谢哥！”
　　夏荃满怀担忧地看着袁绗一脸傻笑地离开。

　　“我看也就袁绗能这么被你哄得团团转了。”
　　林聿安道：“不成，你不也经常这样？”
　　夏荃坚定地反驳道：“我从来没有，谢谢。”
　　“放心，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林聿安上扬的尾音落入夏荃耳中一阵酥麻，像是背后长针眼似的别扭。

　　夏荃干脆不再理他，转过身埋头干起自己的事。
　　自从在168弄得知了自己与林聿安从前就相识的关系后，夏荃一直感觉有种隐隐的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就像你在电视栏目里看到老同学出镜一样。

　　别扭得紧。

　　不过有一点疑惑也让夏荃很在意。
　　在搬去南州168弄时，夏荃的年龄其实说小也不小了，十一岁的年纪他不该这么健忘才对，结果他竟然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与认识的人都毫无印象。

　　就像是什么东西平白无故地从一个人脑内抹除一样。
　　这点疑惑自他从弄堂出来就一直有所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