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华》未筮

32、躁动

　　夏荃嘴角一抽，抄起桌上的复习资料卷成卷砸到林聿安身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聿安没有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我要是狗那还挺不错的，有吃有喝有玩，还不用天天想着高考。”

　　夏荃把资料甩到桌面上：“那你去当吧，不拦你。”
　　看着林聿安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炸裂的话，夏荃先开口：“这事你也参与动手了，老班目前还没找你的事，这两天建议你别管我这事了，消停会。”

　　夏荃一直以来都不习惯别人为了自己受到不应有的处分，他不想欠别人人情。
　　停了一会，林聿安说：“看情况吧。”
　　夏荃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林聿安，他就知道，这家伙就是这么随意，给他说好话也不听。
　　但他毕竟是为了自己，“哎——”夏荃对这人也没什么好办法。

　　可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发生得会这么突然。
　　结束物理考试后，一向中午和夏荃待在一起的林聿安不见了。
　　夏荃还以为他终于受不了在外“野餐”的奔波，跑去拥抱食堂的阳光。

　　长时间有人陪着吃饭成为一种习惯，突然自己一个人反倒感觉空虚。
　　他拿出手机便看小说便把面包吃完，吃完饭后久违的有长时间的闲暇。
　　夏荃正想翻书复习下一门考试的内容，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袁绗：荃，你快去老班办公室，林哥跟三花打起来了。

　　副校长办公室
　　“老师！您看看，我上回脸上的伤还没好呢，他又把我打了！”
　　秦磊顶着自己的“六花脸”在蒋妍诗面前疯狂控诉。

　　夏荃刚来办公室时，差点没认出这个大头娃娃是谁。
　　秦磊本就其貌不扬的外表呈浮肿状，脸上还能看出淤青红肿，他边哭着说边用袖口擦自己欲滴未滴的鼻血，看着还真有几分狼狈。

　　林聿安站到墙边一声不吭，屋里只有秦磊哭嚎的声音，气氛一阵沉闷。
　　“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打过，老师你不能因为他是你班的就纵容他”，秦磊挨着蒋妍诗，吸了下鼻涕继续数落林聿安的罪行。

　　蒋妍诗被这人哭得头疼，见夏荃来了便叫住他：“夏荃，今天这事你知情吗？”
　　夏荃看着旁边脸色阴沉的林聿安，感到周围气压都跟着低了好几个度：“我不清楚。”

　　“老师，你看他也说了他不清楚，就是这个林聿安过来找事的”，秦磊愤愤瞪着林聿安，“我本来吃完午饭想来教学楼上个厕所，好回来复习下一门考试科目，可他二话不说就在厕所把我打成这样。”
　　秦磊又补道：“简直品性极其恶劣，和他旁边的那个夏荃半斤八两。”

　　他刚说完，就感到耳边起了一阵拳风。
　　“林聿安！”
　　从夏荃进办公室以来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林聿安对着秦磊的脸虚挥一拳。
　　“别逼我揍你。”
　　差点又中一拳的秦磊哆嗦着后退几步：“你敢当老师面打我？”
　　林聿安活动着手指：“打轻了？”

　　这么一记挥拳，虽然只是虚挥，但结合林聿安说的话和干的动作，确实也证实了他中午打秦磊的事实。
　　夏荃不知道里面的前因后果，但看这样子，林聿安确实是打了三花脸那东西，但三花脸肯定也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这么单纯可怜。

　　“刚才老师也查过监控了，就是你把我打出厕所的，监控里录得一清二楚”，秦磊说完还不忘回头去看蒋妍诗的脸色，“你这种叫校园霸凌你知道吗？”

　　夏荃看着那可笑的校园霸凌受害者嗤鼻一笑：“那你又怎能保证不是你自己摔出的厕所？”
　　“或许是你自导自演呢？”
　　夏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向着林聿安说话，但他在心里也有预感这事十有八九根源也在他。

　　“我没必要演这个，为了诬陷他还把自己打成这样，还不够我医药费的”，秦磊说，“真有这本事，我早去当演员演戏了。”

　　夏荃很想说你确实有这方面天分，哭得人模人样的，说辞还不少。
　　看着已经停止落泪的大头娃娃换上一脸正气的脸谱，夏荃难得认同他说的话。

　　“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别瞎说”，秦磊白了夏荃一眼，“事情经过就是他先找的我。”
　　“我进厕所的时候，林聿安就在里面守着我，因为上回他把我脸打伤直到现在还没好，我见到他确实感觉很晦气。”
　　“但我可没有去找他的事，我就想路过他上个厕所而已，谁知道他突然发疯把我打成这样，我那时没有反应过来，如果我反应过来了……”

　　“那你会被打得更惨”，一个冷沉的声音打断秦磊的话，林聿安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要再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秦磊被这眼神瞪得后背冒冷汗：“你、我警告你，你现在干的这事已经可以算打架斗殴了，要是再当老师面打我，你就等着记大过吧。”

　　林聿安显然不在乎他说的大过小过，他现在肉眼可见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夏荃看到他克制地咬着下唇，仔细看还被咬出血丝。

　　林聿安没有否定刚才秦磊说的话，夏荃觉得不太对劲，平时就算有人去骂林聿安，他也不会轻易去动手，也不应该在对方什么都没动的情况下出手，况且这事还与他自己无关。

　　“这样，我会与你们的家长联系解决”，蒋妍诗对中午打架的两人说，“夏荃，这件事你没有参与，先回去等考试吧，你们两个留一下。”
　　蒋妍诗把自己的电话递给离他最近的秦磊，秦磊接过手机快速按动了号码。

　　夏荃对今天这事云里雾里，感觉发生的这些事又魔幻又不真实。
　　他在走时对林聿安小声说了句‘有事微信联系’，便迟缓地推门离开了。
　　他虽然想留下打听情况，但蒋妍诗肯定不会让他一直留在这里，只能趁有机会的时候线上联系。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后，袁绗以离弦般的速度冲到第一考场，也就是实验一班。
　　“荃，林哥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看着气喘吁吁的袁绗，夏荃心想他怕不是提前交了卷子，不然光爬楼也用不了这么短的时间：“被叫家长了，后面老班把我赶出来了，我也不知道。”

　　袁绗一脸惊悚地看着夏荃：“叫家长了？那不玩脱了。”
　　“我听说，咱老班在以前学校任教时很少会叫家长，一旦被她叫家长了，那这事可就闹大了。”

　　袁绗一副老父亲担忧的样子：“你说说，那可难办了，诶——你说咱们潜伏进老班办公室为林哥求情成功概率有多大？”
　　夏荃：“可能性估计是负无穷。”
　　袁绗“啊——”的一声倒地。

　　从办公室离开后，夏荃半天都没有见到林聿安，回家后躲进卧室给他发微信。
　　他一开始在输入框里打出‘你家长对你说什么了’，想了想觉得这是别人家的私事，自己问不合适便按删除键删除。
　　又打出‘你还好吗’，又感觉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再次删除。
　　正当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复更好时，对面那人先一步发了消息。

　　什么鸟都有：回家反省了。

　　夏荃落在聊天框的手迟迟没有抬起，聊天框内还有一句他没有打完的话语。
　　对面的人可能认为就说这么一句话显得很敷衍，便又回了句‘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孙子就是该揍。’

　　其实夏荃很想问问他在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事，中午的事是不是真像秦磊说的那样，但在心理斗争很长时间后他还是选择关上手机。
　　这么啰啰嗦嗦干什么，大不了过两天放假去他家看看他。

　　…………

　　“妈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招惹是非，结果你是怎么听的。”
　　林聿安面对纪清荷一言不发，已步入中年的女人满脸愁容：“你躁期控制不住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在外面出什么事，家长也无能为力。”

　　纪清荷叹一口气：“本来让你上学就很不容易。”
　　林聿安垂某看着地板，在外他可能会表现得跳脱开朗甚至猖狂，但在纪清荷面前，他又只能少言寡语。
　　他对自己的父母是感激的，面对自己的病症，他们一直没有放弃给他治疗，即使他们背负各类贷款。
　　因而他对他们说的话从来不会忤逆。

　　林聿安在纪清荷说话教育时一直不开口，他看似懒散地靠在墙上，脊梁却是绷得笔直。
　　在纪清荷把话全部说完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这回确实是我的问题，今天中午是我先打的他。”
　　林聿安轻叹一声：“但我如果不这样做，被请家长的可能就是我前桌了。”

　　林聿安家境普通，算得上是小康家庭，在老弄堂也算中等家庭。
　　之所以背负贷款，是因为家里想方设法集钱为林聿安治病。
　　林聿安先天患有躁郁症，这种病作为精神类疾病不好根治，因为这个病的缘故，林聿安在上学的年纪没有学校肯收他。
　　林弛夫妇送礼托关系才让林聿安有机会接受普通孩子的教育。

　　纪清荷听到林聿安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眉毛不禁皱在一起：“你前桌？他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聿安：“他是我朋友。”
　　纪清荷恼了：“朋友又怎样？你连自己的事都管不了还多管闲事。”
　　林聿安听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也是，我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

　　老弄堂的夜晚不和白日一样喧嚣，这里的人们多是老人小孩，歇息得早，在银杏轻掩的青石路上寂静无声。
　　林聿安家是最后一户熄灯的人家，这里的景象相比南州东路对过的商业街，暗淡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