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盐星n

1、天晴

　　“下雨了。”

　　曲萧撑开雨伞，雨滴开始在伞面上打出朵朵印花，慢慢流过伞的边缘，打在地面上，他把伞往旁边歪了歪。

　　“我来第一天就下雨，怎么啦，你们学校不欢迎我？”白停知一钻，挤进伞内，和曲萧隔着有一拳的距离，冲他开玩笑。

　　曲萧又把伞往旁递一些，随意地开口：“那没准儿，说不定是欢迎你呢。”

　　已经淅淅沥沥的雨中，白停知的右手从黑伞中探出，雨水凉凉的，紧贴在皮肤上，带走夏末最后一丝闷热。

　　白停知收回手，轻轻拂掉掌心中的水渍，又轻轻勾起唇角，“行吧，勉强相信了，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我还要自我介绍吗？”

　　曲萧不禁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刚想怼两句，扭头却看见对方的一脸真诚，倒是有些难以开口了。

　　“……不用，老班挺随便的，不搞这种形式主义，安心当你的高冷男神吧。”

　　闻言，白停知拍拍心口，像是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后面那句话又忍不住吐槽：“什么啊，好土的名字！”

　　曲萧倒是很开心，回怼道：“小屁孩装高冷男神，真有你的，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

　　白停知耷拉个脸，“这不是迫不得已嘛”

　　“行行——”曲萧顺着他说，带着他踏上教学楼前的台阶，收了伞，台阶落上了几滴从伞上掉落的水滴，曲萧一偏头，“进去吧。”

　　“什～么～时～候～晴～天～啊～我～想～去～打～球～”一男子生无可恋地哀嚎，不停地用额头敲击着课桌，一句话的音拐了山路十八弯。

　　“应该用不了太久。”江然停下手中的笔，回应后桌宋正原的惨叫，他观察了一会儿窗外，转头微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说不定下节课就停了，不用太担心。”

　　宋正原感动得热泪盈眶：“班长你还安慰我，你人真好呜呜。”紧接着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如同川剧变脸一般，假哭的表情也顺势收了回去。

　　“哎对了，咱们班要转来一新学生，你听说没？”

　　“是吗？我不太清楚。”

　　“就是……哎！来了来了！”

　　宋正原话没说完，突然指向江然身后门口的位置，惹得江然转身去看。

　　只见曲萧先一步跨进门内，身后紧跟着个冷脸帅哥，他带着帅哥来到江然旁边的座位，自己却坐在了江然前面的位置。

　　“坐这儿吧，老班说让我给你随便找个位置，我想了下还是坐我附近比较好。”语毕，曲萧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江然，再开口就带了些阴阳怪气，“而且是我们江大班长的同桌，这福气你可接好了。”

　　措不及防被点名，江然的脸上迅速挂起微笑，对新同学伸出手：“你好，江然。”

　　“嗯，白停知。”

　　不料对方却没有握手的打算，也没有看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把书包一撂直接坐下了。

　　曲萧没忍住发出一声嘲笑。

　　“啊……”江然默默收回了手，重新抓住笔杆子，黑色速干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

　　他表情没变：“没关系，我是班长，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说罢，趁无人注意，瞥了曲萧一眼。

　　曲萧不理他，无所谓一样地耸耸肩，转头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白停知从书包里掏出一根笔，摆在桌上，因为还没有教科书，就这么盯着桌面发呆发了好一会儿。

　　“小白，可以这么叫你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停知吓了一跳。

　　“啊？”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立的高冷人设，在内心尴尬地咳了一声，再开口时恢复了没有起伏的语调。

　　“可以。”

　　眼前人略显慌乱。江然笑着说：“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小就这么叫了，你没有书，要我带你去教务处拿吗？”

　　“不……”白停知刚要拒绝，表示可以让曲萧带自己去，视线一转却发现曲萧早就睡死了，甚至枕到了他同桌的胳膊上。

　　不争气的东西！白停知在心里骂骂咧咧。

　　于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好，谢谢。”

　　正巧数学老师进了教室，江然报告说要带白停知去取书。

　　这位数学老师是个年轻活泼的女教师，平时也很好说话，朝气蓬勃的。

　　“是吗，有新同学啊？”她眉眼弯弯，“去吧，快去快回啊。”

　　江然起身，轻声喊着白停知：“你名字是哪几个字？我写下来报上去。”

　　轻声细语中，白停知有些听不真切，于是终于抬眼直视他。

　　这是江然第一次撞见白停知的眼睛，瞳色不深，甚至有些偏浅，像是温暖的、冬天雪地里撒下的一小片阳光。

　　可他却感觉触碰不到这片温暖一样，这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中有重重的防备和距离，那是未化的积雪。

　　“停止的停，知足的知。”

　　白停知轻声回答。

　　看吧，连名字都像是在警告。

　　警告他别靠近自己，就此停止。

　　江然不明白为什么会从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中读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他的心间却升起了实打实的探究欲。

　　“诶！江哥！天真的晴了，神算子啊你！”宋正原大叫出声，激动到拍手，江然却没有搭理他。

　　他正忙着窥探所见之人的眼底，没来由的，他想看穿雪地里的阳光。

　　从窗外透进来雨过天晴的光芒打在白停知的眼睛上，更丰富了江然内心绘出的画面。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天气的变化。

　　是吗。

　　天晴了啊。

　　一摞摞书本整齐码放在储物间一角，江然翻找时落了一手积压已久的尘灰。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江然起身，拍拍校服袖子，扭头对倚靠在墙边的白停知说道：“我帮你一起搬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白停知没什么表情，只冲江然一点头表示谢意。

　　闻言，江然一挑眉：“你确定？”说罢，他让开了一个身位，亮出被自己挡住的、半人高的书。

　　“……”

　　狗东西，发这么多书合理吗！

　　白停知在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只抽动了一下嘴角，略显无助地望着地上的一“坨”书。

　　见状，江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笑着，弯腰抱起一小部分，递给白停知：“别拒绝了，嗯？”

　　于是白停知只得同意，伸出手去接，可就在双手托住书时，指节不小心碰到了江然的手，下一秒，如同触电一般，白停知的手飞速缩回去一些，顿了一下，才避开江然的手，接过书本。

　　江然没说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返回去抱剩下的一大部分，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握上储物室的门把手，打开门，若无其事地笑着：“走吧，我们回去。”

　　一路上，其他班级都在上课，沿途静悄悄的，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冷冰冰的。

　　抛开人设不谈，白停知也确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局面，幸亏自己现在的高冷形象，可以不必绞尽脑汁地破冰。

　　但他直觉江然这种温柔的大好人会率先挑起话题。

　　这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担心江然问出他最不想回答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躲我？

　　噫！太可怕了，别问我别问我，可是我刚才表现得那么明显，不问才怪吧？

　　思索着，白停知无意识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开心？”

　　主动聊天的那个果然是江然。

　　“嗯？”白停知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剥离，又恢复了高冷的形象，“我没事，挺好的。”

　　“有事的人都说自己没事。”说完，想要安慰对方似的，江然抬手欲轻拍白停知的后背。

　　几乎在察觉到对方意图的一瞬间，白停知突然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了好几步，这使得江然的手落空。

　　怕对方误会自己讨厌他才不让碰，白停知赶紧解释道：“已经上课了，快回班别耽误听课。”

　　江然看上去却不恼，反而还笑眯眯的，放下手臂，快步跟上白停知，“好啊。”

　　这人，还真是好脾气啊。白停知心想。

　　高二一班，文科学霸班，你可以在这里见到各种神奇性格的人，但毫无疑问的是，成绩都很优异，是让所有老师安心的存在。

　　回到教室的两位学霸刚坐下，班主任就哐当一声震开了前门。

　　事实上……唯一不让人安心的就是班主任老王。

　　架着个方框眼镜，头发稀疏鬓角微秃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本语文教案。

　　“新同学的书拿到了啊？怪我怪我，忘了这一茬了哈哈。”老王乐呵呵笑着，又低头小声地嘀嘀咕咕，“真是老了，都糊涂了。”

　　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曲萧打个哈欠，懒散地打趣道：“您老什么时候清醒过？”

　　“去你的，臭小子。”老王不服输招呼了一句，转头看到讲台上的讲师，冲她微笑点头，最后挥挥手，“走了，各位拜拜。”

　　说完，贴心地轻带上门，慢悠悠朝办公室方向去了。

　　班里学生似乎都习以为常，这让白停知感到一丝惊讶。

　　原来学霸班的氛围可以是这样的吗……

　　“习惯就好，老王平时就这个样子，挺好说话的。”

　　又来了，这个人怎么总是在自己思考的时候突然插嘴！

　　白停知努力让表情如常，不表现出一点幽怨，回头对江然说：“好，我知道了。”

　　江然做出满意的表情，微笑点点头：“行，知道就好，快听课吧小白，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哦。”

　　明明是你先打扰我听课的！

　　白停知气鼓鼓的，死死盯着黑板，一个人生闷气。

　　还有，我听得懂！

　　眼见白停知不理自己了，江然也见好就收，转过神去听讲，还抽空戳了下曲萧的背，给他传了张纸条。

　　下课后，江然率先出去，不知道去做什么，而曲萧看起来困得很，强忍着想杀了人的眼神，也紧随其后走出去。

　　“叫我出来干什么？你最好是有比我睡觉更重要的事要说。”曲萧半眯着眼，两手搭在顶楼楼梯口的铁扶手上，站在江然身边，迎面吹着偏凉的秋风，倒是吹走了一些困意。

　　“不躺你哥怀里你睡不着。”江然终于没在笑，但却突兀地说。

　　“对啊。”曲萧也陪着他打太极，“这不刚打算在我哥怀里睡一觉就被你拽出来了？”

　　江然偏头，又挂起那副熟悉的笑容，直接挑明：“所以上个课间你根本没睡，目的呢？”

　　“你快别假笑了，丑得要死。”曲萧嫌弃说道，又回答了他的问题，“目的啊……他肯定想叫我和他一起去搬书，但我跟他太熟了，他该认识点新朋友，所以我还是比较期待你们两个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话没说完，他凑近好奇地问：“所以呢？一个装高冷，一个装温柔，碰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