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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海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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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学校里的栀子花开了,四处弥漫着浓郁的馥郁的花香味。
图书馆后面开了一大丛绣球花,前几天秦泊淮坐在二楼往下看的时候,总能看见迎来毕业季的女生穿着漂亮的裙子在那块儿拍照。
时光向前走的脚步似乎从不会为某一个人停留。
“秦哥,看镜头。”
秦泊淮闻声转头,便见金源端着相机,镜头正对准他。
“咔嚓——”金源趁机按下了快门键。
金源把拍好的照片拿给秦泊淮看,照片里的秦泊淮嘴唇微张,看起来有些茫然。
“诶,正好把你身后的栀子花拍进来了,这背景板不错。”
孟休凡和李奇也凑过来,几人打打闹闹,讨论着晚上去哪儿聚餐。
“哎,都说栀子花开的时候就该毕业了。”笑闹过后,孟休凡突然伤感起来。
金源和李奇上扬的嘴角也逐渐下耷,提到分别,他们也免不了有些伤感。
秦泊淮看着身后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想到了什么,冷不防地说:“不是,不是栀子花。”
“你说什么?”
“是丁香花。”
“哈?”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秦泊淮补充道:“丁香花开的时候才是毕业的时候。”
远处突然吹来一阵风,栀子花的香气被吹向天空,蔚蓝的晴空如水洗一般澄澈,一轮明日悬挂,云层斑驳陆离。
四人齐齐望着天空,一阵无语。
离校之前,金源提议宿舍一块儿去B市爬山,就当宿舍集体毕业旅行。
孟休凡和李奇自然是很乐意,秦泊淮却婉拒了。
几人本想等秦泊淮忙过这几天再做商量,可秦泊淮却声称自己还会忙很长一段时间,不想耽误他们的进度。
三人一想也有理,毕竟之后大家都还有各自的事要做。
于是当天下午,三人便收拾好了背包,出发前往B市了。
没有金源的宿舍显得格外安静,屋外的蝉鸣声更显突兀。阳台洗手池的水龙头缓缓滴着水,水滴一下一下砸在洗手台上,发出凝钝的声音。
秦泊淮突然感觉有些恍惚,他时常会想,现在这一切会不会是梦呢?会不会一醒来,他还躺在连中教师公寓的床上,洗手池上的水龙头也是这样慢慢地滴着水。
他又打开了杜仲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敲出几个字:我毕业了,马上离校了。
发送键明明就近在手边,可秦泊淮犹豫再三,终究没敢按下,输入框里的字被一个个删去。
秦泊淮忙活了一整晚,收好了行李。
他的床位空荡得好像从未住过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泊淮变得不敢面对分别,他不习惯面对面笑着跟别人说“再见”,宽慰别人说天涯何处不相逢。
因为他知道,有的人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第二天又下起了暴雨,秦泊淮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虽然空闲,但也无所谓打不打伞。
他的思绪很空荡,不知道该去哪儿。
回家吗?他的家在哪儿呢?
上大学后,秦泊淮再也没跟秦兰若联系过,秦兰若发来的消息,秦泊淮从不理会,更别提回家。
J省的房子也是秦兰若名下的财产,秦泊淮心想,他已经和秦兰若闹到如今的地步,自然也没有道理再寄居在她的房子里。
手机弹出一条系统通知,上面说:F省X市到了观赏荧光海的最佳季节。
秦泊淮出神了好一阵,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周遭世界的嘈杂声仿佛都被雨幕隔开了。
秦泊淮买了一张前往F省X市的车票。
X市临近辽阔的海域,海岸线弯折迂回。
这是一片寂静的海域,晴空朗日,渚清沙白。
鸥鸟在低空中不断盘旋打转,细爪在海面上留下的纹路转眼消失。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秦泊淮纵身一跃,潜入海中。
冰冷腥咸的海水灌入耳目之中,让秦泊淮有些窒息,他平静地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海面,苦涩的泪水与海水交相混合。
“本台记者播报,今日上午八点,南海域一渔民发现一无名男尸,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已超过十天。”
此时的X市雷雨大作,窗外狂风大作,新闻频道正插播着今日快讯。
【两年后,首都,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于环境清幽的山脚处,四周绿水映绕,空气清新,风景优美,偶尔有几只海鸥飞过,停在湖边围栏上啄食着面包屑。
今天是秦泊淮离开疗养院的日子,杨成正在门口等他。
这两年照顾秦泊淮的护工看起来很不舍,应该已经偷偷哭过一场了,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先走了,以后有空会回来看你的。”秦泊淮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别回来了。”护工哽咽道,“走了就别回来了。”
秦泊淮没说话,淡淡一笑,当作道别,随后他提着行李朝大门走去。
走出门的那一刻,阳光照耀在湖面上,水波折射出强烈的白光,秦泊淮感觉眼睛被刺得有点痛,下意识用手臂挡在眼前。
“秦泊淮——”
秦泊淮听见有人在叫他,这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他好像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像模糊虚幻的重影。
“发什么呆啊,上车。”杨成一把搭上秦泊淮的肩膀,把秦泊淮拉上了车。
秦泊淮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他想起来了,上一周他和杨成约好了今天离开疗养院,杨成来接他回家。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秦泊淮靠坐在副驾驶上,侧着头看向窗外。
“走吧,我带你回家。”杨成发动了引擎。
黑色轿车渐行渐远,拉出一道长长的白线,矗立在山下的疗养院目送它一路远去。
“今晚想吃什么?”回去的路上杨成找了很多话题,但秦泊淮都兴致缺缺,最后只能聊晚餐了。
谁知道秦泊淮依旧提不起兴趣,只说:“随便。”
杨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突然变得这么内向,我还挺不习惯的,以前你话多得我都烦。”
“是吗?”秦泊淮的语气很平淡。
“是啊,以前你一天发八百条朋友圈,这几年我刷不到你的朋友圈还觉得有点寂寞。”杨成表示很惋惜。
秦泊淮把头转了回来,目视前方,眼神空洞,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良久,他缓缓吐出几个字:“过了多久了。”
杨成知道秦泊淮什么意思,他重重叹了口气:“六年了。”
“嗯。”秦泊淮并没有什么感觉,情绪已经失去波动的能力,“我毕业两年了。”
“你最近……”杨成有点犹豫,还是支支吾吾地问出了,“还会做噩梦吗?”
“嗯,昨晚又梦到了。”
“你还好吧?”
秦泊淮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杨成从B大毕业之后就到B大附中当老师,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里,房间不大,一室一厅,但好在明亮整洁。
“咱俩一块儿睡呗,我这儿就一张床。”杨成把秦泊淮的行李丢进了他的卧室。
秦泊淮很干脆地拒绝了:“我睡沙发吧,或者去酒店。”
“行行行,知道你不爱跟别人一起睡,那你睡床,我睡沙发。”杨成一把揪住秦泊淮的衣袖,生怕他下一秒就拖着行李跑了,“你身体不好,得好好睡觉才恢复得快。”
秦泊淮无奈地笑了笑,干脆地把杨成的手拨开:“知道了。”
“我跟你说,我这几年厨艺大有长进,你先休息休息,等会儿我叫你吃饭。”杨成撩起袖子,大有一副要大干一场的势头。
秦泊淮坐在卧室窗边发呆,目光停滞了好一阵之后才落回到屋里,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好一会儿。
本来白皙的皮肤泛起一团团乌青,间插着一个个细小的针眼,这都是秦泊淮这两年治疗留下的“纪念品”。
他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挡住了手背。
“开饭咯——”杨成在客厅里高声喊道。
“好吃。”秦泊淮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胸肉,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真的吗?看来我做饭的天分还是蛮高的。”杨成兴冲冲地夹了一块鸡胸肉喂进嘴里,但立马吐了出来,“呸呸呸呸,辣死我了。”
“辣吗?我觉得还好。”秦泊淮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和对面被辣得面红耳赤的杨成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云淡风轻。
杨成叹了口气,一把夺过秦泊淮的筷子:“算了,别吃了,我们点外卖吧。”
秦泊淮反手把筷子抢了回来,继续夹起一个虎皮青椒往嘴里喂:“为什么不吃?我最爱吃辣了,你忘了吗?”
杨成幽怨地盯着秦泊淮:“我只记得以前你最怕吃辣了。”
“你记错了吧。”秦泊淮闷头刨了一大口饭。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被甩的时候找你诉苦?我俩那时候约好了这辈子不结婚,一起生活,一起出去旅游。”杨成又开了一个新的话头,“那还是我俩高二的时候。”
“可以啊。”秦泊淮毫不犹豫地应道,“以后我俩就这样吧。”
“真的?”
“嗯。”
“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想过要回去找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用多说,两人心知肚明。
秦泊淮刨饭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放下筷子,把嘴里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
“找他?有什么意义?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真的吗?”
秦泊淮沉默了。
眼看着秦泊淮的脸色阴沉下来,杨成也知道见好就收,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要不我俩一块儿出去旅游?”
“暂时不行。”秦泊淮摇摇头,“我有别的打算。”
“哦?你要去干嘛?”
“我想去南部航海。”
在疗养院休养的时候,秦泊淮无意之间翻到了一本民族志,上面记载着远古时期的南部海洋文明,那里有一个名叫萨萨尔的星球凭空消失,至今仍旧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