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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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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悉跟王玉儒吐槽了好久今年的高考英语卷,说今年的出卷人绝对是个煞星,这套卷子已经创下了难度新高。
但是翟悉的情绪依旧高涨,他丝毫不觉伤心,还有说有笑的,王玉儒被他带着也有些忘我,聊完才注意到腿上密密麻麻的蚊子包。
这就是被很多人歌颂和推崇的年轻吧。
王玉儒重新骑上车,温热的晚风扑打在他脸上,把几乎要在他身上扎根的垂垂老矣吹淡了许多。
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交卷的下午了,在无人为他等候和欢迎的考场外,他是怎么穿过人潮走回家的,又是怎么把行李拖拽回去的,这些景象都已经朦胧不清了。
但他却隐秘地奢望着,翟悉能永远地记住那个热烈的午后。
次日,学术报告按照流程顺利进行。
Riccardo的汇报的确是精彩纷呈,最后的问答环节根本轮不到王玉儒上场,学院里的老师都争先恐后地询问他一些相关问题。
王玉儒看着那些一个个巴望着想和Riccardo套关系的领导们,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下午Riccardo和一个老师谈合作,马允森让王玉儒去会议室外候着,谈完合作后送Riccardo教授去机场。
“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路上跟Riccardo表明一下想去学术交流的意愿,这事儿基本上就成了。”
王玉儒噎住:“老师,我……”
“不用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去了也好好干,哪个老师没点自己的癖性和喜好啊,跟着谁都要学会迎合,知道吧?”马允森刚说完就来了个电话,他拿起手机,摆摆手让王玉儒出去。
“……”王玉儒转身离开。
他在会议室门外站了很久,像个忠实的门卫,Riccardo推门而出,看到他,又很热情地伸过手来。
王玉儒简单一握立马松开,并主动拉开一臂的距离:“I'll take you to the airport.”
路上他没主动说一句话,Riccardo提起交换学习的事情,王玉儒这才开口,解释说那是他导师的主意,他家里人并不支持他出国留学,实在是遗憾不能跟着Riccardo去米兰做学术。
Riccardo并不傻,王玉儒态度的转变就足矣说明一切。
教授也没有多做挽留,浅浅表示了一下惋惜之情,就陷入了沉默。
把Riccardo送进机场,王玉儒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不自禁地红润了起来。
最魔幻不过现实。
廉价地苟活着,在这样那样被宣称为正常的规则中穿梭。
擅自拒绝这样的“机遇”,估计在马允森那里已经犯下了死罪,回去之后少不了一顿死皮割肉的周旋。
最近招待Riccardo他垫付了很多钱,等报销下来还要好些时候,存款已经捉襟见肘,他没打车,坐公交从机场回到学校。
在東大最近的公交站下车时,暮色将夜。
晚霞很美,他仰头看了一会,没有人可以分享。
但心境却出乎异常地平静。
手机振动。
他把目光从天空中挪开,低头看消息。
近期积蓄消耗太快,没钱他就没有安全感,于是一口气加了三个兼职群,其中有个群内发布招募信息,他看到报酬240元二话不说立刻报名。
他刚在群里举手,就有一连串的报名紧随其后。
现在连个兼职都要拼手速。
钱实在难挣。
报名成功后他才倒回去看工作内容。
脸上的肌肉随着目光的移动,逐渐地绷紧,僵硬得像是一块块风干的泥土。
下周三,乔天市十八中组织学生来東央大学游学,需要一名经验传授员,给同学们进行半小时的演讲。
要求:制作一份30-40页的PPT,分享经验以充分激励学生努力学习,并辅以鲜活的自我个性展示。
王玉儒的眉梢向下弯了腰。
……翟悉的成绩距离東大可谓是隔海相望,他应该不会参加这次研学。
那就可以试一试。
这类活动说白了,就是拿过去的分数辉煌来渲染气氛,没什么真实含量,有的只是商业价值。王玉儒自认不够优秀,他担不起批量款的崇拜和赞扬,接下这个活,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出卖灵魂,代表着他向这个的虚构的世界缴械投枪,心甘情愿地踏上这架草台班子。
虽然有些不耻。
但是,给钱他就干。
长期给马允森做PPT的经历,让王玉儒在这方面已经如鱼得水,40页的PPT他半个晚上就做完了,期间甚至还抽了十好几分钟和翟悉打视频。
演讲的事情他没和翟悉提。视频里,他弟有些癫狂,站在床上乱蹦,誓与物理化学不共戴天。
王玉儒早已经听习惯了翟悉跟他吐槽,虽然有些学习上的痛苦他真的get不到。但今晚他弟不止是痛诉,在层叠不休的反叛情绪里,翟悉居然能瞬间冷却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来了句:“明天就要跟那个SB高中say拜拜了。”
他还没来得及接话,翟悉就已经情绪自给自足了:“终于!终于!能摆脱这个鬼地方了,自由万岁!”
王玉儒笑了笑,没应声。
次日一早,王玉儒就去学校东门的花店预定了一束考生用花,一丛绣球搭三支向日葵,意为一举夺魁的秀才。
为时尚早,他就把花先带到了实验室,上午九点左右马允森来实验室查岗,看到王玉儒桌上的鲜花,嘴角翘得像只小丑。
“哪来的花?”他站在王玉儒身后问。
马允森一脸受之无愧的表情,显然是误以为那花是王玉儒用来感激他的,看样子还不知道海外交流化为泡影的事情。
“老师,”王玉儒实话说了,“我弟高考,一会要送他的。”
马允森的脸色呼啦一下变得古板起来。
“整些没用的。”他近乎鄙夷地瞪了两眼王玉儒,然后扭头,沿工位之间的小道愤然离去。
没用的。
王玉儒无声笑笑。
究竟谁定的标准,真是煞费苦心。
正午时分。
在胡润妮焦躁的念叨声中,王玉儒溜神听了片刻蝉鸣。
脚边的阳光比天上的更刺眼,像是散落一地的青春,滚烫着让人灼伤的气息。
交卷铃声响起。
王玉儒吸了口气,久违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难怪都说高考时家长比考生更紧张,能让心如死水的他再次上紧发条的,估计也只有翟悉的事情了。
走出校门的学生,有掩面痛哭的,有笑容欢畅的,但更多的是一脸平静。王玉儒看着他们,猜测可能会出现在翟悉脸上的表情。
拥挤的闸道口,水蓝色的校服接连不断地朝外涌。
翟悉的出现是那么地耀眼,王玉儒和胡润妮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他。
手里的文具袋被当成旗子在头顶甩来甩去,像只刚挣脱束缚的小哈巴狗,在形式各色的考生中,蹦蹦哒哒地跃然纸上。
他的灿烂,好似某种固着的刻板印象——白色和赤诚,少年的模样。
胡润妮立刻端起手机,开始录像。
视频里的男生挤出学校就开始奔跑,头顶的碎发一晃一晃。
翟悉一口气跑到胡润妮面前:“妈。”
“生物考的怎么样?”胡润妮关了视频,迫不及待地问。
“还行,”翟悉抿着笑转头去看王玉儒手里的花,“哥,我解放了!”
“恭喜你啊。”王玉儒笑了笑,把捧花递上前。
“呦呼谢谢哥!”翟悉用手拨弄着蓝色的绣球花朵,“快给我拍几张照。”
胡润妮那无处安放的拍照热情终于得以施展,摁住翟悉就是一顿狂拍,单人照拍完不满意,又叫王玉儒上去给翟悉做个衬托。
王玉儒刚站到翟悉身侧,翟悉就回过头来对他微笑,两人的目线交叠,是与地面平行的角度。
这两年翟悉蹿得很快,眨眼的功夫,身高就和自己不相上下。
遥想几年前,这还是只刚到胸口的小崽。
“我们之前有合影吗?”太阳耀眼,翟悉微眯着问道。
王玉儒一愣:“不知道。”
“那就当没有好了,”翟悉箍着捧花耸肩笑笑,“这是第一张。”
“行,第一张好好拍。”王玉儒说。
拍完照片胡润妮还想带这俩小孩一起去吃个饭,但余停那边已经开始催翟悉了,他找了个理由把胡润妮搪塞走,拽着王玉儒往商场走去。
“快点快点,要表白了,还得需要咱俩去帮个忙。”翟悉看着共享位置上逐渐缩短的距离,步履匆匆,双目放光。
“帮什么?”王玉儒追在他斜侧后。
翟悉搞怪似地一笑:“去递鲜花。”
“递鲜花需要两个人帮?”王玉儒问。
“我们考了四天啊,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哪递得过来四捧鲜花。”翟悉笑了笑。
“四吗?”王玉儒皱了皱眉,“不如凑个五吉利,要不你先把你手里那束借给他用——”
“我不要。”翟悉护得更紧了,“你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迷信。”
以前王玉儒不理解那些高官或商贾为什么都信些莫须有的东西,直到读研后,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可控的边缘,不是使劲或努力就能看见成效,连自己也会在无形之中求神问佛,求个精神寄托。
他看着翟悉的背影,松散一笑:“好,不迷信。”
正好抵达咖啡店,也不知道翟悉听没听见他说话,就拽着他风一样地闯进了安静的店内。
店门口的风铃响了很久,清脆得就像破碎满地的阴天。
进店后,翟悉去前台说明了来意,店员便带二人来到员工休息室,里面摆放着四束盛放的鲜花。
“我的在这寄存一会,”翟悉两手各抓一捧,掉过头来面向王玉儒,“哥,你拿那俩。”
“嗯。”王玉儒拿起花,跟着翟悉走出休息室,来到一处隔间外。
翟悉竖着耳朵听了听,隐约能辨识出余停的声音,他戳了戳隔帘,小声告诉王玉儒:“里面。”
咖啡厅处处都是古木色调,灰暗的走道里没有多少可以用来视物的光,王玉儒只隐约看到翟悉的嘴动了动,但不清楚他说的什么。
“嗯?”
翟悉把花放在地上,悄悄凑上来,用手拢住他的耳朵:“我朋友,余停,就在这里面。”
耳朵有点痒。也许是表白的进程快到关键时刻了,王玉儒也不自觉地跟着紧张起来。
“能成功吗?”王玉儒问。
翟悉呵着气,嘻笑两声:“八九不离十。”
两人跟门卫似地守了几分钟,忽然翟悉手机亮了,他拍拍王玉儒的肩膀:“准备了。”
隔帘被拉开,卡座里坐着的少女惊异地看向来者,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似地,轻轻地把手指搭在嘴唇上:“你还……”
灯色比较暧昧,衬得余停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像个中转站一样,把送来的鲜花依次往毛可芯怀里塞。
毛可芯被这么多人围着不是很自在,翟悉见好就收:“我跟我哥先去二层待着。”
咖啡厅二层人不多,听不到环境音乐,空调冷气也不是很足,攒了很多闷闷的暑气。
翟悉和王玉儒在角落的位置落座,坐下没说两句,咕噜噜的腹鸣就从翟悉肚子传来。
“这回我请你,”翟悉超级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有三百块,随便点。”
看他发豪横才一样的神态,王玉儒绷不住笑了:“点个套餐吧。”
翟悉扫了下桌上的二维码,翻了一会,敲定:“那就这个意式浪漫二人餐吧。”
“可以。”王玉儒点点头。
午餐在十分钟后陆续上桌。
翟悉啃着牛排看消息:“怎么还没结束,该不会要寄了吧?”
“可能女生答应完,就直接在楼下吃午饭了。”王玉儒推测。
“哦,应该是这样,”翟悉叉了一口沙拉,砸吧砸吧脸色开始发苦,“怎么只有草味儿。”
“这儿有蘸料。”王玉儒把小碟递给他。
“哦哈。”翟悉被自己蠢笑了,干脆借着这股蠢劲儿,又开了个玩笑:“哎你说,我那束花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也趁这个机会,去跟你师哥表个白?”
“……”王玉儒的五官短暂地扭曲了一下,但立马归于常态——他的手机铃声震破了所谓的“浪漫二人餐”,也毁掉了眼前这得来不易的轻松。
“导师”两个字让他有种活人微死的冷感。
“我出去接个电话。”王玉儒抓起手机,离开卡座。
这一天迟早会来,王玉儒早就安插好了心理防设。
但是听到马允森怒到要上房揭瓦的声音,还是有种精分的错觉。
“我限你十分钟之内来我办公室一趟,”马允森气得声音都在发酵,“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Riccardo教授跟我终止这次合作。”
王玉儒两眼一闭,深呼吸:“好的,老师我马上来。”
手指尖发麻。
他折回到翟悉身前:“导师找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哥我……”翟悉欲言又止,扔下刀叉站起来,“你还回来吗?”
“不一定,”王玉儒从餐桌上的零食盒里拿了颗薄荷糖,用牙咬开包装袋,眼神扫过翟悉脸上才注意到他的担忧,于是迅速低下头去,“下午让爸帮你去收拾行李吧。”
“下午得六七点呢,也没有时间吗。”翟悉看着他。
“不好说,”王玉儒灌下去半杯水,抬手抹了把嘴角,“先走了。”
他打车回到学校也得20多分钟,到学校门口时,已经远远超出马允森火山爆发最低防线。
说白了,他就是来受死的。
已经有了这个觉悟,就不会再心惊胆颤了,正如视死如归的人对这个世界已经脱敏,剩下的就只有机械地重复着行走的动作。
站在马允森的办公室门外,王玉儒抬手敲了敲门。
“进。”
王玉儒推门而入。
“你还有脸来。”马允森脸色阴鸷。
王玉儒老实地站着,不敢吭声。
“我跟Riccardo这么多年的交情,送你去他那儿是给你赏脸了,你还有胆不去?”
王玉儒:“老师,我家里人不支持我留学。”
“这些都是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你管他们干什么?我的科研经费就是再供十个学生去都不在话下,”马允森气得眼角抽抽,“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信誓旦旦向他承诺说你去,结果你转头就给我使这么一绊子,让我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王玉儒小心地喘着气,不作声。
曾经他听到这些话或许会感到愧疚或自责,但现在,明白这个世界的运作逻辑之后,没了滤镜,这些话就变得无聊和可笑。
也许是王玉儒病焉的态度起到了作用,马允森耍完一通脾气后,还“好心”给他台阶下:“得给我反馈懂不懂,不要自作主张,凡事都要和我商量。”
王玉儒慎重地点点头。
“这样,我的损失就不让你赔偿了,你下午去帮我办个事儿。”
眼皮变沉重就是在一瞬间的事儿。
王玉儒早有预感,下午不会是挨批这么简单。
马允森从腰带上取下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最右下的那层抽屉,拿出来一个皮夹包。
“下个月咱院的领导班子就要换届了,”马允森把皮夹推到王玉儒面前,“帮我拉拉票。”
王玉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马允森打开皮包,摆出一排购物卡,看到眼前这幕,他大脑哄地一下原地爆了。
“这六张,是两万额度的,给院长副院长还有两个书记,剩下的我等会给你个名单,你帮我给送过去。”
王玉儒的诧异转瞬即逝。他几乎立刻就接受了送礼这件事情的存在,也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自己同流合污的事实。
“好的老师。”王玉儒收起桌上的卡片。
“这方面的东西应该就不用我再教了吧?找没人的时候给,得说清楚是我送的,但是不要提关于竞选的事儿,就说谢谢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关照,”马允森喝了一口茶,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玉儒的眼睛,“你给我办事儿,其实也是为了你自己,咱们的团队壮大起来了,你也是受惠者。”
他谆谆善诱的样子,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喜怒无常。
“知道了老师。”王玉儒拿着皮包,灵魂出窍一般游荡出马允森的办公室。
送礼并不是个好差事,他一下午来回辗转了十几趟,才基本上把所有卡片都送了出去。
除了两个坚持不收礼的导师外,大部分人都心安理得地爽快接纳。而且层次越高的领导越会给自己找理由,比如院长说的就是:“按理说我不能收这个,但我不收下,你回去给你老师交代起来也很为难。”
把剩下两张卡还给马允森,又听他阴阳怪调骂了一会,今日任务终于完成。
脑壳里烧了香似地云雾缭绕着,隐隐作痛。
他看了眼时间,六点钟。
烟熏雾缭的思绪被吹散,遂后浮现出翟悉的身影。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王宇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说快到十八中了,看样子翟悉还在收拾行李,他这会儿闲下来也没事,正好去帮帮忙。
中学里处处都洋溢着汗臭和脚臭的味道,从校门到翟悉教室这一路,王玉儒和许多的高中生擦肩而过,闻到的都是这样一种酸臭和糜烂的体味。
快到高三九班门口时,他看到了翟悉。
他弟正把柜子里的书往编织袋里塞,他走过去,帮忙把编织袋撑开。
翟悉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哥你来啦!”
王玉儒嗯声:“来帮你收拾东西。”
“我还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不来了。”翟悉笑着,把写满笔记的辅导书一沓一沓放入编织袋。
“忙完就来了。”王玉儒怕翟悉碰到头,抬手把他头顶的柜门轻轻合上。
一个袋子很快就装满了,王玉儒又搓开了个新袋子,翟悉把做过的试卷捆起来往里塞,怼了几次进不去,停下来歇口气,结果一抬眼发现王玉儒近在咫尺,于是转而聊起了八卦:“诶对,余停那小子,表白成功了,小两口现在去操场上溜圈了。”
王玉儒愣了愣,想起来咖啡厅表白就是今天中午才发生的事情。
他笑了笑:“那挺顺利。”
“两情相悦嘛,那女生本来就喜欢他,”翟悉挑唇而笑,话语里带着几分自得,“我在这方面看的可准了,哥,你们组下次有团建的话捎上我,我去帮你探探,哪个女生对你有意思。”
“算盘打得太响了,”王玉儒顿了顿,“你是想去找我师哥吧?”
“我就是去找他你也管不着我了,”翟悉超自豪地说,“我都高中毕业了!”
王玉儒笑着摇摇头:“没要管你,你自己把握好度就行。”
“哈哈哈我解放了……”
翟悉笑咯咯地退后一点,继续收拾那些属于青春的废品。
最后书本整理了四个袋子,翟悉和王玉儒各扛两袋,楼梯没下几层翟悉就把麻袋撂地上,系上口,用脚踢着让它自行往下滚。
“你试试这样,”翟悉发现小妙招忍不住马上跟王玉儒分享,“既省时又省力,我们聪明人一般都这样搬书——”
他一脚把编织袋蹬出来了个窟窿,袋子里的书像仙女散的花,撒在楼梯道上,就像是这三年留下的痕迹那样,密密麻麻又细碎无章。
翟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混乱情景。
忽然间,他破口大笑起来。
明明是意外的麻烦,王玉儒都已经开始替他犯愁了,但翟悉却笑得那样欢畅肆意,像个烦恼破壁机。
王玉儒不太懂他的笑点,但却也会莫名地,跟着牵动了嘴角。
“要是妈在这,肯定又要说我聪明过火了,”翟悉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撑着膝盖,半转上身回看王玉儒,“你过来帮我捡一捡啊,就知道在那站着笑我。”
“没笑你。”王玉儒放下肩膀上的麻袋走过去。
蹲在台阶上捡书不舒服,翟悉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一边整理一边偷笑,就好像高中毕业真的是件乐不可支的欢愉事,想想都能笑醒的那样。
“诶,哥,”翟悉用书本拍了拍王玉儒的头,“你看。”
王玉儒抬头看着他。
只见翟悉手里拎着那个被踹破洞的编织袋,使劲拽了拽,然后袋子直接散架,翟悉越扯越乱,最后直接扯成了一团爆炸的拉菲草。
“哈哈哈哈哈哈……”
翟悉自顾自地笑倒。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笑,但王玉儒却听见了自己清脆的笑声,在空荡无人的楼梯间里回荡。
他坐在低几层的台阶上,仰面看着那个笑得东倒西歪的男生,一些从没有过的惬意沿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让紧绷了二十多年的肌肉松弛下来。
晚阳透过防盗窗,盖下一片囚笼似的温黄。
王玉儒突然觉得,这一年的夏天,似乎只要有眼前这个场景,所有的麻木就都可以被鲜活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