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老张(一) ...
-
我一直以为我与楚州的第一面是在牢房里见到的。只是看着他,我总觉得眼熟。
但楚州对我说:“我见过你,想不起来了。”
“再想想,同一个牢房里,缘分更多啊。”有一个犯人打趣到。
我记得当时,楚州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的脑子竟然选择忘了,那就随它去呗,总归也不会害我,费劲想那玩意干啥?”
我没听过这种说法,是觉得挺新奇,只觉得楚州性子挺好。
忽然就起了心思,想听听他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就这么问了问。
楚州也没藏着,蹲在床板上,平静的就像不是他本人干的一样,讲了个故事。
我关了挺久了,见了不少上来就吹嘘的,也有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楚州是个例,但也不像,我在合城大学当保安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学生,性子好,说话讨喜,长的不错,和谁都能唠上几句。
听着楚州的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眼熟,我们也确实见过。
只不过当年我们都不在监狱,都觉得生活有点盼头。
也许是,真的有缘,我剩下的两年里,楚州一直跟我在一个牢房。
我人老了,有时候下雨天,屋子里潮的厉害,楚州就把他的被子横过来,分一半盖在我身上。
有一天,我说“楚州,咱俩凑个伴,认个亲吧,你跟我孙子差不多大,以后你就喊我声儿张爷。”
楚州笑了笑,说“一会儿不见你,我从狱友成了孙子,这是降了好几辈呀。”
“那你认不认?”
“当然得认,不然你晚上得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合城大晴天的日子不多,我记得那天阳光真的挺好。
我们在外面放风的时候,并肩走着,楚州顺口提了一句“老张,你还有别的家人在外面吗?”
“我当然有啊,只不过,嗨,这么多年不见,恐怕早就不认得我了。”
我伸了个腰,看着楚州,楚州点了点头,啥也没说。
“我儿子,走的早,儿媳改嫁了,就一个孙子,从小是我自己拉扯的。我孙子的家长会,每次都是我去。”
楚州蹲在地上,静静的听着。
“我其实挺对不起他的,每次老师见到我,都让他爸爸妈妈来。我那傻孙子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可是我知道,他晚上的时候,总一个人悄悄的掉眼泪,他以为瞒的挺好,其实我每次都能听见,我就是装睡,给他留点面儿。”
我看楚州,20多岁,多年轻啊,便问了问他多大了。
“老张,我今年27了。”
楚州说的挺轻,抬着头,光照在他身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也许是相处久了,我能感觉出来,楚州心里不平静,这也许是这孩子少有的波澜。
我转移了话题,“唉,我孙子要是活着应该也得有25了。”
“我记得叫张泽。”楚州说,我没想到楚州还记得。
“对,小泽他,他,他的名儿还是我起的。”
楚州弯下腰来,拍了拍我的肩。他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和我那傻孙子一样。
“没事,我其实早看开了,就是想他,把他从小带到大,听他喊我爷爷。我之前在学校当保安的时候,那时候小泽还没考上合城大学嘞,我就在保安亭里坐着,他就在后边那张桌子上写作业,有的学生还逗他,给他块糖吃。”
楚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当时,我跟他也只了解了一部分,张泽怎么死的,我跟他也不清楚。”
“唉,还得感谢你和季老师呢,要不然我的傻孙子没的无声息,更别提赔偿了。”
我拍了拍楚州的肩,忽然就想起了季老师,也就是楚州口中的他。
“你呢,你还想过季老师吗?”
我问完才想起来,不合适,楚州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表情,我俩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过了好久,放风结束了,我听他开口说了一句
“我跟他,早散了,人都走了,没什么想不想的。”
我抬头静静的看着楚州。
当时的事闹的挺大的,这之后我再见到楚州,就是在监狱里,就一直是这样平淡的。
关于合城大学的记忆,光鲜的,悲伤的,痛苦的,肮脏的,如潮水一般又涌了上来。